駱少騰看着對面的阮玲,她眼眸脣角都染着笑,一點疾言厲色都沒有,那模樣更像個慈愛地看着他的長輩,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比鋒利的刀子還要人命。
聯姻,原來她打的竟是這個主意!
駱少騰的手無意識地轉着無名指上的指環,一時沒有說話。
阮玲自然也注意到他的小動作,目光落在那指環上,並不在意地,:“我知道你跟前妻已經離婚了。”
她用前妻這兩個字來說餘小西,將她與駱少騰劃分出界限,他心裡有一絲不爽,眉頭微蹙,反問:“那麼阮總應該知道,我們現在依然在一起,並且有復婚的打算。”
若非最近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沒準這時他已經向餘小西求婚,他會重新給她一個盛大的婚禮,他會帶着她和糖糖去毛利求斯渡蜜月。那個地方旖旎的自然風光一向是他所鍾愛的,他想餘小西和糖糖也一定會喜歡。
阮玲原本以爲他看到那些資料一定會妥協,畢竟這事關他的親生母親,哪怕就算不會立即答應,態度也不該這樣毫無餘地,所以臉一下子就沉下來,說:“看來駱少並不在乎阿清的處境。”
駱少騰當然在乎,他摩擦着指環的動作頓了下,擡眼瞧着她,說:“阮總可以考慮換個條件。”
“駱少騰,阮家的家世擺在那裡,你心裡清楚,我女兒並沒有哪裡配不上你。”阮玲冷聲說。
阮家從前雖然也富有,但生意的擴展卻是在阮國誠近年在中央的提升而得的便利,地位漸漸在門閥中超然。駱家雖然在m市根基頗深,可是阮家只要有阮國誠的存在,餘欣南配駱少騰綽綽有餘。
當然,這僅是就家世背景而言。
“那就當本少高攀不起好了。”駱少騰聳肩,嘴裡雖然說着自貶的話,態度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別的女人再好,他擁有餘小西足矣。
阮玲是個護短的母親,在她眼裡女兒確有不足的地方,可是那些不足相比起外面的人,他們依舊匹配不起。所以駱少騰這樣,她心裡已經略有不爽,低頭輕啜了口茶,等那股火氣壓下去,才又問:“駱少是不是以爲卡了阮家幾個項目,阮家就沒轍了?”
如果是,那麼他未必太看不起阮家。
駱少騰目光與她相對,脣角慢慢扯出一抹笑來,說:“我從不敢這麼以爲。”
畢竟阮國誠的身份擺在那裡,阮家人走到哪裡不是主動有人給他們清路?他這次能把他們逼到這個份上,也沒想要將他們怎麼樣,不過是爲了看到手上這份東西。而阮玲還沒有去運用阮國誠的關係,也是想要最後保留一線。
“少騰,飛凰集團這幾年在你手上發展的很快,阿姨很欣賞你的才能。不過駱家雖然是百年世家的門閥,可放眼看去,現在除去你那個不爭氣的大哥,家裡就只有你一個人而已。駱少是聰明人,難道就不爲飛凰將來的發展打算一下?”
一個門閥的興衰往往跟人脈有着極爲重要的關係,而龐大的門閥維繫必然是人丁興旺的,主事人從子孫中挑選優秀者培養,從政或從商早就會規劃好,現在哪個門閥中不是拼了命的把自己家的人往從政的這條路上擠?
這些人也往往因爲有了家族的助力,政途纔會走的順暢。同樣的,只有家裡從政者爬的愈高,家族纔會更爲受益,阮家便是個極爲成功的例子。
阮玲的話也很明白,駱少騰這代本來就只有他們兄弟兩個,卻因爲私怨不和,現在唯有駱少騰自己可用。但駱少騰的能力再好,要想將家族發展下去,政界必須要有人。當然,駱家旁系中也不是沒有人從政,只不過那些人的地位不是不夠高,就是關係已遠,這世間最複雜的也莫過於人脈。
阮玲聰明就聰明在這裡,她不提餘欣南本身,反而提與阮家聯姻後帶給駱少騰的助益。她相信一個有野心的男人,面對阮家龐大人脈必然是會心動的,在這些面前,愛情、女人又算什麼?威脅加誘惑,可見她是做足準備。
“阮總大概不太瞭解我這個人,從小喜歡享受別人的跪舔,還真做不來攀附這樣掉份的事。”阮玲已經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他卻回絕的仍然毫不猶豫。
他不傻,阮玲說的這些他心裡都明白。可是比起那些,他更喜歡餘小西和糖糖留在身邊的感覺。駱家根基很穩,輕易不會倒,就算人脈上暫有缺失,這塊早晚也會補起來的,他並不急於一時。
這下是徹底將阮玲惹惱了,她站起來,冷着聲音說:“看來是我錯了,駱少並沒有誠意跟我談。”她拎包的時候突然想到付清,又補了一句:“當然,看來你也並沒有我想像中那麼在乎阿清安危。”最後這句絕對帶着對他諷刺,以及手裡握有別人把柄的自得。
她就不信,駱少騰真能看着付清去坐牢!
包廂的門在阮玲離開後關了,案上依舊茶香嫋嫋。他看了眼手邊阮玲帶來的資料,臉上漫不經心的神情已經收起來,下頜緊繃,眸色暗沉色異常……
彼端,阮玲離開包廂後,上了家裡的車。黑色的車子離開茶坊後,慢慢駛入繁華的都市街道。
她大概也沒想到駱少騰這樣不好對付,臉色很久都沒有緩過來,導致車廂內的氣壓一直很低,就連坐在她身邊的傭人幾次想說話又忍了下去。
阮玲揉揉發疼的額頭,問:“王媽,你說是小南嫁他是不是強求了?”司機和傭人都是家裡用了多年的,或許只有這時候她才偶爾表現自己柔軟的一面。
王媽算是家裡的老嬤嬤了,看着阮玲長大的。她從前的性子不這樣,甚至認識餘呈義的時候甚至十分溫婉、單純,溫室裡的小花般,說起來還不及現在餘欣南的一半。她是阮家大房唯一的女兒,那時可真真正正是家裡的公主。
逼她成長起的是父親的驟然離世,而她當時甚至意外懷了孕,餘呈義不在身邊,家裡暗潮洶涌,公司步步危機。那段時間她性格改變很大,一直到今天。
“小姐,咱們孫小姐又不差,再配上這家勢,放眼國內想找什麼樣的人沒有?又何必非要在駱少騰這裡受這個窩囊氣?”她是一直跟在阮玲身邊的人,看着餘欣南從小長大。雖然只是個下人,那種家族榮譽感卻很強。
阮玲聞言放下揉額頭的手,嘆了口氣,說:“你不懂。”
她這麼做也不完全是爲了餘欣南,的確,依現在阮家今時今日的地位確實沒必要委曲求全。可是他們對駱家這麼多年來費了很大的心力,可就是三年前駱家最亂的時候,還是沒能把讓它垮掉,如今到了駱少騰手上更爲穩固,必然就更不容易了。
剛剛在包廂裡,阮玲嘴上雖然說駱家政界沒有人,事實駱家並不是真的沒有,駱家一直暗中支持着阮國誠的政敵,是他們強而有力的後盾,所以駱家纔會成爲擋在阮家的一座大山。
這條線是駱鈞在世時鋪的,但終歸沒有血緣那樣牢固。餘欣南看上了駱少騰,阮玲纔會想退而求其次,想將駱少騰拉攏過來成爲自己人。
駱少騰拒絕讓她很不高興,不過不答應也沒關係,只要她手上有付清,讓駱家與那頭互相猜忌也未必不可。蟄伏了那麼久,拼的就是耐心等待時機……
駱少騰那邊,離開茶坊後拿着資料便驅車去了付清那裡。她如今被人看守着,整日也就喝喝茶,養養花,只是沒人能確定她內心是不是真如表現出來的那般安逸。
駱少騰的車子開進別墅時,付清正坐在沙發前喝着花茶,聽到引擎聲往窗外瞅了一眼,便看到兒子挺拔的身影朝自己這邊走過來。
傭人還是付清請的傭人,不過薪水已經是駱少騰給了,所以馬上迎過來,喊了聲:“駱少。”
駱少騰身上明顯是帶着火氣的,所以並沒有理她,而是逕自走向付清,啪地一聲將文件袋扔在她面前,問:“你有什麼解釋?”
那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連媽這個稱謂都省了。
付清放下茶杯,將資料從文件袋裡抽出來,看到內容時彷彿一點都不意外,又將那疊資料重新塞回去放在桌上,頗爲淡定地說:“我當年受傷是阮家救了我,我沒錢沒勢的想要扳倒駱家,自然要依附他們,被利用是很正常的事。”這些早就預料到了。
駱少騰看着面前的母親,她保養的那麼好,修長的雙腿交疊着側坐,舉手擡間盡顯優雅,一點都不像是個中年女人。可是她那麼美麗,偏偏就沒有記憶中疼愛自己的模樣。
“阮玲現在拿這個來要挾我。”他想知道自己是她的兒子,她可曾有爲他想過?
阮玲回視着駱少騰,眼眸淬笑,只是並沒有駱少騰期待的歉意,好似也沒有什麼感情,只道:“她無非就是想讓你娶餘欣南而已,到底有什麼不好的?”
駱少騰的眼眸瞬間變的幽冷凜冽,放在褲兜裡的手都不自覺地收緊着,青筋暴起。大概沒人能理解他此時的心情吧?他甚至在想,如果……如果對面的女人不是他親媽該有多好?
付清彷彿沒有看清他的神色般,又笑了下,道:“當然,你也可以置之不理,你連我這個媽都可以囚禁,又何必去理?我現在與坐牢也沒什麼分別。”
阮家與付清之間本來就是不平等的,自然不會留下任何把柄給她抓到,這是一個死結。
駱少騰看着這樣的母親,心口窒息,冷笑了下轉身離開。
付清一直坐在那裡,看着他挺拔的背影離開視線。不久,外面傳來引擎發動的聲音,她才起身去看,落地窗外,那輛載着兒子的車子已經遠離。
眼裡漫不經心的那種冷然彷彿在悄然碎裂,只餘下一股悲傷。
“太太,你這又是何苦呢?”李志站在她身後說。
付清抹了下臉上的淚,笑着說:“他恨着我,這樣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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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少騰與餘小西一樣,這一輩子大概親情緣薄,越是如此,付清的“死而復生”對他來說才更珍貴。畢竟她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他這世上最親的親人了。
可是腦子裡一遍遍去回想付清的種種的作爲,卻找不出一絲她還疼愛着自己的痕跡。如果疼愛,又怎麼捨得傷害他愛的人?如果疼愛,她又怎麼能說出剛剛那樣的話?想到阮玲給他的資料,他甚至不懂,她到底怎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車子開進駱家老宅的院子,糖糖正在跟小泰迪在綠色的樹蔭下跑來跑去,那邊新弄個鞦韆,有點像s市皇甫家的那個,是糖糖的最愛。
“駱少。”管家迎過來給他開門。
駱少騰瞧了糖糖那邊的方向,小丫頭玩的正高興呢,根本就沒注意到他回來了。他便也沒有上前,只問:“少奶奶呢?”
“在臥室。”管家回答着,駱少騰已經往別墅裡走。
“駱少。”傭人站在玄關處迎接,本欲給他遞上拖鞋,駱少騰卻一直上了樓。
彼時三樓的餘小西正坐在工作臺那邊,桌上鋪了一堆資料,埋頭專注翻閱着手上的文件。聽到開門聲時擡頭,他卻已經站在了自己的桌案前。
四目相望,她來不及去捕捉他眼裡的情緒,手就被他扯住,身子站起來後朝他跌過去,撞上他的胸膛。
“唔……”餘小西本來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只感覺他的手緊緊地抱着自己,勒着她腰身的力度很緊,彷彿恨不能將她揉進身體裡去。
她楞了一下,自然能感到他壓抑的情緒。仰頭正想去問,脣還沒張開就被他壓下來的脣堵住。
這個吻霸道張狂,又帶着很強烈的壓抑氣息,強勢地侵,與她脣齒糾纏,幾乎要奪走她所有呼吸。
餘小西此時最是敏感,已經感覺他今天不對勁,想推開他一些問清楚,他卻沒有給她機會。抵在他胸上的手被她壓住,身子跌到了牀面上,衣服扯落。
這大白天的他就這樣不管不顧,略顯粗暴和急切地埋進她的身體裡。縱然她也情動,也在努力調適,卻猶抵不住他的攻勢。最後兩人的糾纏,讓她都忘了最初自己想要問什麼,只沉浸在他給予的世界。
大概四十分鐘過後,暢快淋漓的運動纔算結束,牀單衣服被扔在牀下。餘小西臥在他懷裡,空間也漸漸平靜。
她仰首覺得他心情仍舊不好,擡手去摸他的下頜線,問:“到底怎麼了?”
駱少騰回神,抓住她的手輕啄了下,說:“沒事。”
餘小西看着他的目光卻並沒有移開,顯然是不信。
他只好將她往自己懷裡帶了帶,抱緊,半晌纔開口,說:“小西兒,有時候我總覺得這就是場夢。”擁有餘小西的幸福是場夢,母親付清的“死而復生”也是一場夢。
他身邊危機四伏,因爲在乎,連一向自信的他都忍不住開始擔心,唯恐無法握緊手裡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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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玲與駱少騰的談話不歡而散,隔天警察便上了門,要請付清去警局喝茶。縱然別墅外有保鏢,卻也不敢公然與警方抗衡,更何況他們動用了武警。
現場更是媒體擁堵,不用說也知道這自然也是有人在刻意安排。
付清就這樣在一片鎂美燈下走出別墅,雖然涉案的內容警方保密,但是不到半日,整個m市都認識了駱少騰的親生母親。駱少騰心裡自然十分清楚,這是阮玲在給自己敲警鐘。如果他不肯妥協,只怕這個協助調查會馬上變成嫌疑人。
“駱少?”李志請示。
駱少騰掛了手裡的電話,一邊往外走一邊說:“律師已經過去了,可以保釋。”
李志馬上跟過去。
二十分鐘後,載着他們的車子停在警局對面。由貼了深色車膜的窗子望出去,可以看到圍在警局門口的記者衆多。他們當然不是爲了關注事件本身而來,而是因爲這事沾上了駱少騰三個字。
李志不由看了眼駱少騰,請示:“駱少,我過去接太太就可以了。”沒有必要讓駱少騰去應對那些記者。
駱少騰還沒有說話,此時警局門口突然出現一陣騷動。側目,律師已經帶着付清從警局內走出來。
李志馬上安排保鏢過去開路,擋開那些圍堵的記者,混亂的現場突然傳來一聲女人的厲喝:“賤人,去死吧!”
衆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只聽撲哧一聲,明晃晃的刀子就這樣沒入付清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