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管理員擡起頭打量了楊林一眼,質疑道:“這是你的圖書證麼?”
閃爍的顯示屏上,楊林的圖書證模糊不清,但還是能分辨出那照片的主角頭上似乎纏着一圈紗布。
楊林嘆了口氣,拍這照片的前幾天,他與陸森打賭,說自己能跳起親吻到籃圈,陸森當時用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狠狠地鄙視了他,於是他就拉着陸森來到球場,助跑,起跳,腦袋撞到了籃圈,三個動作一氣呵成,讓陸森吃驚得像是看到了會跳探戈的河馬。好勝心驅使之下,聰明如自己也會做出這種傻事,楊林想起來就覺得好笑。
圖書館的管理員倒是沒有爲楊林和紗布的問題糾結太久,只是感慨了一句:“小夥子變帥了嘛!”——這個時代整容的人還是很多的,所以過去的照片也沒有太大的參考價值。
圖書館裡的木質書架上飄來一股墨香,讓楊林很想駐足閱覽。很多學生在各排書架間轉來轉去,有的則是在翻閱找到的書籍,但不管是走動的還是翻書的都是小心翼翼,不發出一點聲音,生怕破壞了圖書館裡的清靜。楊林裝作找書的樣子,轉了一圈,在一張靠窗的桌子前,發現了要找的人,楊林默默地坐到了他的對面,遞過去一張紙條。
楊林凝視着桌子對面的那副古老的,跟某位前領導人樣式相仿的高度近視眼鏡,以及眼鏡後面那張苦瓜臉,心中焦慮,可是對方卻一直面無表情,一語不發。楊林感覺從未如此急切地想要了解一個人,自從那夜之後,似乎每時都能聽到變幻不定又充滿滄桑感的歌聲。到底是怎樣的出身和經歷纔會讓一位歌手把一首歌曲演繹得如此真摯、投入?楊林回想自己幾乎一帆風順的成長經歷,心中清楚即使有同樣的嗓音,自己也無法唱出那種效果。這就是他向眼前這個人求助的原因。
眼前的苦瓜臉叫萬曉生,是華浦中學的名人。此人電腦黑客技術出神入化,據說曾經與紅客聯盟一起入侵過日本保安廳的網站。而且他非常八卦,喜歡收集別人的隱私資料之類,號稱無所不知。但他有個古怪的規矩,想從他這裡得到情報,必須用價值更高的情報來交換。
楊林毫不懷疑自己剛纔提供的信息能撬開萬曉生的嘴,可對面的苦瓜臉在沉默半晌之後,終於緩緩開口,用幾乎低不可聞的聲音道:“你說的我早就知道了,而且我知道的比你說得還要多得多。”
“怎麼可能——”楊林話音未落,就看到萬曉生把筆記本電腦轉了過來,屏幕上顯示出了他剛纔說過的信息,而且更加詳細。
萬曉生轉回電腦,看着無語的楊林,苦瓜臉上露出一絲賊笑:“怎麼,你現在不跟葉幽寧談了?看上慕容楓那個假小子了?”
“開什麼玩笑,我的性取向絕對正常,你可不要詆譭我。”楊林澄清道。
萬曉生扶了扶那副樣式古老的眼鏡,又陷入了沉默,半晌,纔再度開口道:“這次算借給你的,記得要還。”
“借?”
“我給你的信息就是,去問她吧,她會告訴你的。”萬曉生指了指楊林背後,便垂下了頭,繼續擺弄他的電腦。
楊林回頭,看見伊蘭紅月正站在書架前翻閱一本很厚的書,似乎感覺到了楊林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擡起頭,衝楊林笑了笑——雖然知道跟她沒可能發生什麼,但楊林還是忍不住有點心旌盪漾。
*
圖書館的後面是一個巨大的人工湖,湖水波光涌動,閃耀着如同祖母綠一樣的色彩,湖水上還漂浮着幾片枯萎的荷葉。湖邊是一條細密鵝卵石鋪就的小徑,小徑旁的垂柳已經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條,湖邊還立着白色的木質警示牌,上面寫着“水深危險”,但這並不會影響到在這條小徑上散步的學生們的心情。
“小林子,你對靈異的事情感興趣嗎?比如說,那座鐘樓?”伊蘭紅月的纖纖玉指,指着遠處高高矗立的鐘樓:“那些傳說你都聽過吧?很神奇的。”
“聽說過,不過作爲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我不相信神鬼什麼的,如果有機會,我倒很想去證明一下那些傳說都是故弄玄虛。”
伊蘭紅月吃驚地瞪大了雙眼,接着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我也很好奇,我們去探一下怎麼樣?”
“可是鐘樓的門有電子密碼鎖,外面又人來人往的,根本沒機會進去。”楊林潑冷水道。
“電子密碼鎖的問題很簡單,我們學校可是人才濟濟啊,這種小兒科的鎖拉出十個人來就能有一個會開的。第二點更簡單,要去當然就要等晚上沒人的時候去,白天有可能鬼就不會出來了。”伊蘭紅月眨了眨眼睛。
好奇心的力量真是強大,楊林暗歎道。
“其實我叫你出來,是想向你打聽一個人。”楊林望着水面,不敢正視伊蘭紅月的臉。
“哦?”伊蘭紅月敏感地發現了問題,嘻皮笑臉道:“你又勾搭上誰家姑娘了?發展到什麼程度了?”
楊林尷尬地咳了一聲,道:“我在你心目中就是這種流氓形象麼?怎樣才能平反昭雪?”
“你不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麼?就安心地當你的採花賊吧,隨時向我彙報你的工作成果就可以了。”伊蘭紅月邪惡地笑着,“快說,你想打聽誰?”
“我記得當時我們一起看九班的比賽時,你好像認識慕容楓的樣子。”楊林試探道。
沒想到一聽到這個名字,伊蘭紅月的臉就像打翻了墨水瓶一樣,黑了下來:“我不認識。”
看到她這副模樣,再回想起上次伊蘭紅月氣呼呼的態度,楊林似乎明白了什麼:“你跟她有仇麼?”
“我警告你,別再跟我提她!”伊蘭紅月似乎非常憤怒,轉身便要離去。
楊林急忙拉住伊蘭紅月好言安撫,心中暗罵萬曉生給的什麼狗屁情報。可是伊蘭紅月的情緒剛剛穩定下來,小徑旁的柳樹後就傳來一聲冷哼:“真是物以類聚!”
竟然是慕容楓的聲音,湖邊乾枯的柳枝下,她坐在一張長椅上,手中拿着英語書。蓬亂的頭髮像刺蝟一樣讓人摸不着頭緒,長椅背對着小徑,她沒有起身,也沒有回頭,但楊林能從她的語氣中聽出她臉上滿是鄙夷和不屑的表情。
伊蘭紅月聞言身體僵住了,但楊林能看到她在微微顫抖着。
“一個是猥瑣下流的偷窺狂,一個是虛榮至極的蕾絲邊,你們兩個可真是天造的一對,地設的一雙啊!”慕容楓冷笑道。
楊林對自己的美麗稱號無力辯駁,心中又問候了一遍教導主任的八的N次方輩女性親屬。
“你——”伊蘭紅月像是一座地震中的活火山,似乎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楊林拉住她的手臂,但她立即甩開了楊林的手。
“你還是那麼刻薄啊!”伊蘭紅月停頓了片刻,像是平靜了下來,只是這平靜的海面下隱藏的是驚濤駭浪。
“我刻薄?”慕容楓站起身,緩緩轉向兩人,如顛似狂地笑了起來,“伊蘭紅月,你腦袋燒壞了嗎?你仔細想想,在那件事情之前,我對你很刻薄嗎?”
“你又提那件事情,我已經道過歉了,爲什麼你還是不依不饒?你的那些報復……你有想過我的感受嗎?”伊蘭紅月情緒也激動了起來。
“別談什麼你的感受,你不配!做出那種事情,別指望我會原諒你!”
“誰需要你原諒了!”伊蘭紅月跺了跺腳,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慕容楓也不再言語,白了楊林一眼,重新坐回長椅上看英語書。
楊林莫名其妙地受了一記白眼,心想女人果然是種讓人難以捉摸的生物,太可怕了,被捲入兩個女人的恩怨糾紛中就更加可怕了。
*
球場如戰場,勝利女神更喜歡眷顧準備充分的一方。陸森一直相信着,並履行着這句話,沒有人能預料到,多年以後,陸森會因此贏下很多場看似無法取勝的比賽。
球場上秋風瑟瑟,天氣轉寒,但卻絲毫沒有盛夏過後的蕭條感。十二班的助威團中,一個壯實的男生搖着紅色的大旗,旗上濃墨勁書兩個大字“必勝”,在風出發出獵獵的聲音。其他成員也都不遺餘力地吶喊着。相比之下,一班的助威團就要冷清許多了,班長徐曉菲好像還在記恨上次陸森的蠻橫態度,加起油來也不那麼賣力了。
可惜十二班的觀衆們註定要失望了。陸森看着場上的球員們往返廝殺,幸災樂禍地想。
失去了魏超,十二班從一支有望爭冠的隊伍滑落成爲魚腩。這是一班隊員們沒想到的,周羽龍等人還調侃着,說陸森這次失算了,而楊林則在之後對陸森耳語道:“你的苦笑很逼真。”陸森聽到後更加逼真地苦笑着。
爲了鍛鍊其他隊員,楊林被毫無懸念地雪藏了,可即使這樣,吳展彪和周羽龍這一對內外組合仍然殺得十二班招架不住。陸森饒有興趣地打量着十二班的控球后衛,這個賊眉鼠眼,戴着眼鏡的小個子,就是方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