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髮對紅妝。
鴛鴦被裡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
杜吳的腦海中一直浮現着這句詩,他感覺自己就像是那個被調侃的八十郎。作爲21世紀的現代人,納妾,在他的腦海中,從來沒有過這種想法,雖然這在兩千年前的大漢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王獲請人看了日子,定在了下個月的初六,說是宜嫁娶。杜吳不怎麼在意此事,也就隨王莽了。只是最近琵琶開始變得有點羞怯怯的。每次服侍杜吳的時候臉上都紅紅的,半月形的眼睛越發讓人着迷。府裡的丫鬟廚子們也開始時不時地打趣她,說她最近整個人都精神煥發了,還說她能嫁給先生做妾是祖上積了德了。以前伶牙俐齒的琵琶此時也不會與人爭辯,只是笑着走開或者去做事,惹得大家又一陣竊笑。當然,那笑裡有羨慕,也有妒忌。
杜吳從青州回來之後,就空閒了下來。王莽終究沒有不管林蘭,藉着他失職之際看清了隱藏在朝堂上的反對派之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將公車司令及北軍被殺之事全數放在了張麻子和王鳳頭上,讓廷尉下了拘捕令,發往全國十三州並各大小封國。投桃報李的官場文化林蘭也是懂的,於是在獲得赦免後上書請求賜杜吳官職,王莽當然心領神會,王政君根本不會在這種小事上費心思,一句恣安漢公使之,便回了後宮。此時的王莽更是如日中天,安排個把官職可謂是輕而易舉。仔細思忖之後,給杜吳安排了個博士的官職,歸祭酒直屬,秩俸比六百石,掌管教育皇家弟子的學業,也算是人盡其才了。
大黃乖巧地趴在杜吳身邊搖着尾巴。它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見到杜吳了,心裡很是想念。如今已經四歲的大黃看起來更加的威風凜凜,它在大司馬府的地位也是越發的穩固。剛來的時候,它一直跟着杜吳生活,它依戀杜吳,杜吳也依戀它,所以它總能吃到杜吳特意爲它省下來的飯,後來杜吳成了王獲的夫子,大黃的地位也直線上升,廚房的師傅也總是給它單獨留出一些飯食,那瘋瘋癲癲的小丫頭雖然經常追得自己到處跑,但是卻會經常給它帶自己最愛吃的骨頭,在它看來那已經是天底下的極品了,直到有一天一個胖廚子來過之後,它就經常能吃到各種骨頭和剩菜,不到一年的時間,整個身子骨都圓潤潤的,害的那小丫頭每次都拿着一把大刀朝自己比劃來比劃去,哼,知道你也沒膽子下手,頂多配合你一下好了。此時的杜吳正坐在院子裡賞月。初夏的夜晚,涼風習習,各種蟲鳴聲此起彼伏,時而悅耳,時而尖銳,微風吹來,白色的衣袂飄了幾下。後面傳來了沙沙的走路聲,不用想,也知道是琵琶。
照例是一碗小米粥,兩個小菜。“今晚沒酒嗎?”杜吳回過頭,笑着問她。
“先生最近飲酒有些過度,晚上就不要飲了。”
嗯,杜吳點了點頭,攥住了琵琶的手,琵琶臉一下子紅了起來,趕緊把手抽了回去,藏在身後,怯怯的叫了一聲:“先生!”
杜吳微微有些愣神,他不記得上一次握女人的手是什麼時候了,只記得上一次印象最深刻的是在大學,兩個人一起在操場上溜圈,不知道是第幾圈的時候,他伸出手去抓女孩兒的手,女孩兒想掙脫,卻沒有掙開,他記得那晚女孩兒的眼睛也像一彎半月,很美。
琵琶看杜吳好久沒出聲,以爲自己惹他生氣了,慌的站起來低着頭叫了一聲先生,杜吳回過神來,看她如此拘謹,不禁笑了:“琵琶,嫁給我,你覺得虧嗎?”
琵琶愣了一下:“怎麼可能,先生,府裡不知道有多少婢子羨慕我呢,先生有才華,是大司馬府裡的夫子,現在又有了官職,是朝廷命官,而且待人又和氣,哪怕對下人都不喊不罵,多少人都說琵琶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就連大小姐都說能嫁給先生一天,死也值了。”
杜吳愣了一下,又搖了搖頭,這一世,他跟王嬿是再無可能了。回過神來,又問琵琶:“可我畢竟比你大了那麼多。”
琵琶一下子就笑了出來:“先生,你可知老信鄉侯娶最後一個妾時多少歲嗎?”
“多少歲?”
“六十二!他的小妾才十四,比我還小兩歲。這是信鄉侯前天醉酒的時候跟我們吹噓的,先生,您真的,哈哈……”
終於,杜吳也笑了,他不由得想起來一句詩:一樹梨花壓海棠,哈哈,也是,不能老是以21世紀的觀念來衡量古人,那個時代是犯罪,現在,是時尚!這麼想着,杜吳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墮落得理所當然了。
琵琶感覺自己剛纔好像確實有點過分了,而且馬上就是先生的小妾了,於是靠了過來:“先生,琵琶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從來不敢有什麼非分之想。以前就想着,能服侍先生一輩子,就是琵琶的福氣了,如今老大人恩准,讓琵琶嫁與先生爲妾,琵琶就是睡夢中都能笑醒過來。先生講給大小姐的故事,我聽夜燕翻來覆去講了好多遍。琵琶什麼本事都沒有,每日裡能爲先生做點米粥小菜,爲先生漿洗一下衣服,就已經是心滿意足了。”
杜吳笑着在琵琶的鼻尖上颳了一下,琵琶伸了一下小舌頭,然後就被杜吳擁入懷中。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杜吳輕聲說道:
閒時與我立黃昏,笑問先生粥可溫。琵琶,謝謝你。
外院,夜燕攙着王嬿:“小姐,夜深了,咱們回去吧。”
王嬿嗯了一聲,轉身往回走,走了兩步,回頭問夜燕:“你說,誰人與我立黃昏,我又問誰粥可溫啊?”
說罷,兩人回了塵香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