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從去見敬武長公主的那一刻起,呂嫣就做好了被責罵的準備。雖然此事與她無關,但每每看到丈夫日日爲此事糾結,她就想着能不能幫自己的夫君做點什麼。於是欣然接受了敬武長公主的請求,並且親力親爲。只是她沒有想到,自己一個身懷六甲的孕婦,也會被阿公投進監獄,而且是真正的監獄,這讓她有點驚恐起來。
入獄已經兩天了,王宇還是沒有現身。呂嫣心裡有些慌,她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是知道那天晚上夫君和兄長密謀了很久,然後趁着月色就出了門,再然後就是一夜未歸。而第二天早上她就被請到了這裡。她曾試着向獄卒套話,而那些天殺的獄卒除了給她端來可口的飯菜之外,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這種環境讓她壓抑地想要發瘋。
大司馬府。
杜吳瞪大了眼睛,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想象王莽會提出這樣的要求。毒死自己的兒子,而且還要假借別人之手,杜吳心中已經開始罵娘,沒見過這麼腹黑且狠毒的父親,歷史上的王莽果然不是什麼好人。可是自己又怎麼能下得去手,那可是個活生生的人啊。作爲21世紀的青年,他的腦海中從來沒有隨意殺人的想法。
王莽等了一會兒,見杜吳沒有回答,便沒有強迫他:“先生果然還是個儒生啊,優柔寡斷可成不了大事的。先生絕頂聰明,怎麼會看不清楚這一點呢?”
“請安漢公原諒,在下乃是一介文人,怎敢隨意決定他人生死,還請安漢公明察。”
王莽沒說什麼,自斟自飲地喝了幾杯,擡起頭來說道:“既如此,老夫就不難爲先生了,幾日后王宇將會被鴆殺,先生有時間去看看他吧。”
杜吳起身向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王莽的聲音從背後傳過來:“先生以後還是稱呼老夫老大人吧,叫安漢公生疏了些。”
杜吳怔了一下,沒回頭,走了出去。
月上柳梢,地面留下了斑駁的影子。杜吳提了食盒,來到祠堂前面。守門的衛士見是杜吳,打開門讓他進去了。
王宇已經一天米水未進,加上長時間跪着,整個精神有點恍惚,看見有人進來,眯着眼睛看了好久才認出來是杜吳。
“辛苦先生前來探望,宇愧不敢當。先生請坐,外面情形如何了?”
杜吳知道王宇第一句話就會問這個,他不想現在就告訴他真相,便從食盒裡拿出酒菜:“邊吃邊說吧,你也餓了。”
琵琶的手藝在杜吳的指導下越來越精湛了,尤其是各式小菜的做法,更是爐火純青。看着王宇吃了一會兒,杜吳端起酒杯,兩人飲盡杯中酒,祠堂內又陷入了一片沉默。
還是王宇打破了沉默,問道:“我的內兄如今怎樣了?”
“被關押在地牢之中,受盡折磨,不成人形了。”
王宇握住酒杯的手咯咯作響,關節處都發白了。他喃喃道:“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杜吳忍不住打斷他的話:“世子,我就不明白,當初爲什麼不聽我的勸,現在可好,平白搭上幾條人命,現在你們都被囚禁,你讓我該怎麼辦?”
“大家?還有誰?”王宇突然反應過來,拉着杜吳的袖子急切地問道。
“你的妻子,世子妃,在今天早上被抓進了掖廷……”
王宇愣了一下,又笑了出來:“哈哈哈,果然,果然好手段,我們都錯了,先生纔是對的。好一個安漢公啊,何其狠毒,拿自己的兒子兒媳做晉身的階梯,這世上還有比他更狠毒更無情無義的父親嗎?你說,杜先生,這世上還有比他更無情無義的父親嗎?哦對了,我的結局應該也已經註定了吧,先生告訴我,大漢的安漢公打算如何安置我這個悖主犯上的兒子?”
“鴆殺。”杜吳此刻心情反而更加平靜了下來,說實話,從他嘴裡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心都是痛的。“今天下午安漢公找我,讓我代他鴆殺世子,我沒有同意。我下不去手。”
“先生,我倒寧願死在你手裡。”
王宇站了起來:“先生今晚能爲我踐行,宇感激不盡。然宇仍有幾件事情想託付先生,請先生務必答應。”說完,長跪於杜吳面前。
“其一,宇雖有兒女八人,然最喜紫蘇。宇死後,請先生代爲照顧紫蘇,以後不要讓她嫁到官宦之家,做個平頭百姓就好了。
其二,我死之後,不要告訴內人。她已有身孕,我怕她受不了驚嚇,會引發危險。
其三,前幾日,王獲被我支出去巡視世子府在兗州的產業,再有旬月怕是也該回來了,請先生務必看住他,不要讓他做傻事。
唉,悔不聽先生之言,釀成今日大禍,實屬罪有應得。這幾件事,請先生務必答應,王宇在幽冥之地必會感激先生的大恩大德。”說罷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九個頭。
杜吳早已淚流滿面,心中也是不停地懊悔,爲什麼自己是個文科生,如果是理科生,恐怕早就推算出日食或月食的時間,借天機說事也許就不會發生這麼多悲劇了。
“世子請放心,杜吳必定傾盡全力保紫蘇平安,如有食言,人神共棄。”
掖廷,午夜。
呂嫣又一次在夢中驚醒,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這次的夢做得更逼真了,居然夢到夫君坐在一艘畫舫上對她笑,她剛想過去,就看見畫舫突然變成了一個怪獸,張開血盆大口把夫君一口吞了進去,她一着急,夢就醒了。
來掖廷已經一個多月了,夫君還是沒有來看她,這是怎麼了?
兗州府,王記綢緞莊。
王獲正在跟掌櫃的閒聊,突然一個漢子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掌櫃的,不好了,京城來了消息,安漢公的世子被殺了!”
中山國,衛姬王宮。
中山衛姬正在幫衛南燭收拾行囊:“燭兒,切記一定要曉行夜宿,到了合浦後隱姓埋名好好生活,不要再回中山國,更不要回長安。這封信帶好,你去了之後會有人幫助你的。走吧,再也不要回來!”說罷,掩面痛哭起來。衛南燭揹着包袱,跪在地上,磕了九個頭,一甩淚水,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王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