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芊雪面上也掛上一副淡笑,直直的對上公孫翰北的眸子,一雙鳳眸滿是戲謔,笑意延綿,卻不達眼底。
“先生說笑了,不過一盤棋而已,先生既然鄉下,芊雪奉陪就是。”
公孫翰北笑意更濃,這麼快就收斂了情緒,不錯。
“棋盤如戰場,郡主可要小心了。”公孫翰北眼中閃過一絲認真,搶佔先機先落了一子。
白芊雪看着公孫翰北下的一子笑着搖了搖頭。
“沒想到公孫先生竟然這般不懂憐香惜玉,當真是一步也不讓啊。”白芊雪笑意盈盈,也跟着一落下一枚白子。
“在下方纔說了,棋盤如戰場,戰場上又有誰人會分男女呢。更可況,郡主傾城之姿,這運兵之道可也絕代奇特啊。”公孫翰北步步緊逼,又落下一子。
白芊雪聞言一笑,拿着白子看了看棋盤,緩緩落下。
“既然如此,那芊雪便也不分老幼了。”
公孫翰北聽着白芊雪這略帶了些孩子氣的話語,不禁笑出聲來。
“雲韜郡主,不僅精通兵法,這嘴上的功夫也真夠了得,當真是半分虧都不肯吃啊。”
“這便是女子的好處,不用故作君子做派,什麼事情都聚在心裡,礙於面子不能說出口,平白的憋了一口氣在心裡,鬱結之氣越來越多,沒準兒哪天就被氣死了,大好人生毀在自己故作君子之上,多不值當。”白芊雪撇了撇嘴,輕快說道,手下的動作倒也是不停。
公孫翰北看了看白芊雪,似是認同一般淡笑着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芩風本來還在一旁看着,但是實在是對於這個下棋一事毫無興趣,起先幾步黑黑白白的倒也好玩兒,可是隨着兩人愈加投入,整個棋盤上縱橫交錯,看的芩風眼花繚亂,總歸是忍受不了這種視覺的折磨,芩風選擇了大喇喇的躺倒一旁的矮塌上補眠。
而正在下棋的兩個人也顯然因爲下的入神,根本沒有注意到芩風的動向。
不知不覺天色已近下午,彷彿須臾之間已經過去了兩三個時辰,白芊雪和公孫翰北沉浸在棋局的奧妙之中,難以自拔,絲毫沒有察覺,天色的變化。
公孫翰北聽聞過白芊雪在北漠之戰中奇襲的事蹟,所以對於白芊雪並沒有太過輕敵,但想着再怎麼厲害也不過就是十幾歲的半大孩子,起初也沒有用盡全力,可是隨着棋局上棋子的增多,公孫翰北也不禁認真了起來。
因爲在棋局之上,公孫翰北愈加發現白芊雪喜歡兵行險招,而且安插埋伏也是出其不意,總是不知何時讓自己的黑子無處可落,倒是也縝密起來,整個人陷在棋局之中。
白芊雪則也是深有同感,有了上輩子的經驗,白芊雪知道公孫翰北是個人才,卻不曾想到,身爲書生出手迅速果決,竟然無半分猶豫拖泥帶水,從剛剛開始便是步步殺招,顯然最初是打算了在半個時辰之內將自己堵死,兵法運用也是十分熟練,看的出來是爲不可多得的人才。
好在白芊雪之前將白氏兵法早已讀的爛熟於心,才能夠在這重重圍堵之下暗加埋伏,殺出一條生路。若是沒有那白氏兵法,怕是今日必敗無疑。
方纔還零星幾個棋子的棋盤,如今已經縱橫交錯,黑白密佈,公孫翰北和白芊雪也是滿面投入認真。
大約又過了個把時辰,芩風都睡了一覺醒過來了,還看着兩個人一直在坐着不動,那棋盤上整個已經沒法看了,一眼掃過去都覺得眼花。
“還沒下完呢?這麼久,你們坐的不麻嗎?”芩風無奈的嘆氣說了一聲,沒有人搭訕他在這個屋子裡表示很無聊啊。
芩風說話之時,正好輪到白芊雪落子,縱觀棋局此時已經有三處生路,公孫翰北是無論如何也堵不住自己了,既然如此,早結束些也好。
白芊雪看着棋盤中心一處空隙將白子落下,赫然圍住了一小片棋子,但連帶反應,後方大片棋子也被困了起來,無疑是困獸之鬥。
公孫翰北看着棋盤,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驚訝過後也滿是歎服,雲韜郡主當真不同凡響,這盤棋,他輸的心服口服。
“雲韜郡主名不虛傳,在下輸了。”公孫翰北微微起身,第一次對着白芊雪恭敬拱手說道。
白芊雪也連忙起身回了一禮。
“先生客氣了,我白家世代從軍,芊雪耳濡目染自然瞭解些,今日能夠贏先生,也不過是僥倖而已。”白芊雪看着公孫翰北認真說道。
“郡主太過謙了,郡主來此所爲何事,在下能夠猜到幾分,但還請郡主言明爲好,以免在下會錯意,日後出現差池。”
若說是上午之前,公孫翰北對於自己的能力還是百分百的自負,但如今白芊雪的想法,他可是不敢妄加揣度了。
“今日前來,芊雪只爲一事,自古成王敗寇,帝王之家,難免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我白家世代忠良,但奈何忠心可鑑,卻也難保沒有兔死狗烹一日,芊雪或許反骨,卻也是萬分不願家族落敗,今日便是懇請先生與芊雪一同齊心協力,共謀大事。”白芊雪滿面認真,對着公孫翰北拱手鞠了一躬。
公孫翰北微蹙眉頭沉默半晌。
“傾覆王朝,非一朝一夕,風險亦是極大的,郡主若只是爲了家族,未免有些小題大做。”
白芊雪嘆了口氣,擡起頭來。
“不瞞先生,若論如今白芊雪並無想要傾覆王朝之意,而且改朝換代並非小事。先生雖然遠在深山,想必也知天下事,白家嫡系到了芊雪這一輩人丁並不算是興旺,皇室對芊雪虎視眈眈,芊雪一身本領,不願成爲政治聯姻工具。祖父也深知這一點,所以對於芊雪這些放肆行爲也一向未曾加以制止,可是祖父愚忠,對龍潯王朝無半分警惕之心。芊雪不敢妄言,但世人心中也明白,這龍潯的天下是白家將士和赫連家將士用血肉之軀打下來的,可是天下不曾姓白也不曾姓赫連,反倒姓了淳于,其間糾葛芊雪年少自然是不知,但俗語有云功高震主,皇室對我白家早有防範之心,只是祖父從來不曾察覺罷了。”
“若是如今,芊雪斷然沒有揭竿起義的理由,但若有朝一日,淳于家誅殺忠臣,殘害良將,芊雪定然拼盡身家性命也定要改朝換代。是以,在芊雪這裡,龍潯之存亡繫於白家之存亡。先生認爲芊雪小題大做,芊雪無話可說,但自古齊家治國平天下,芊雪心中無小家何以成大業,還請先生日後助芊雪一臂之力。”白芊雪再次拱手說道。
公孫翰北沉默半晌,眼中晦暗不定不知在想些什麼,許久後擡起頭來,看着白芊雪。
“郡主所言之事,在下可以答應,不過郡主也要答應在下一個條件。”公孫翰北深沉的看着白芊雪,認真說道。
白芊雪見公孫翰北願意答應,連忙支起身子,面露喜色。
“先生有事儘管提,芊雪一定盡力而爲。”
公孫翰北向前兩步來到白芊雪面前,猶豫許久,才緩緩開口。
“郡主既然來找在下,想必也應該知道在下本爲前朝之人,正如郡主所說,龍潯的天下是白家和赫連家打下來的,如此說來,白家身上自然也揹負着我前朝戰士的血,雖說朝代更替無可避免,卻也的確是前朝皇室治理不當,但無論怎麼說,公孫畢竟是前朝之人,如今相助白家總歸是有些背信忘義之嫌,郡主若是要我相助,便該血債血償,但念及郡主年少又爲女兒之身,公孫也不多加爲難,只需郡主交出貼身武器,讓公孫打上三下,便算是償了我前朝將士的血海深仇。”公孫翰北眸中閃過一絲不忍,但還是認真說出。
白芊雪聞言不禁一驚,但仔細思索,公孫翰北所言也在情在理,一時倒也有幾分不知所措,自己的貼身武器是玄鐵銀鞭,內含暗刃,普通人捱上一鞭非死即殘,縱然是自己恐怕也要元氣大傷。
白芊雪還沒說什麼,芩風首先一步跨入兩人之間。
“公孫老兒,你別得寸進尺,我家大小姐前來請你出山時看得起你,你竟然讓我家大小姐挨你三招,誰不知道我家大小姐在北漠戰場殺伐決斷如入無人,貼身兵器自然也是厲害的物件,三下還不去了半條命,你少說也在這世上活了幾十年,竟然對個小姑娘這般刁難,算不算是個男人。”芩風氣沖沖毫不留情的對着公孫翰北怒罵。
別人不知情他可是知道白芊雪那銀鞭的材質,既然答應了瀾要照顧好白芊雪,自然不能讓她遭受這般酷刑。
公孫翰北看了芩風一眼,眼中似乎閃過一抹讚賞,但還是沉默不語。
“芩風,退下。公孫先生,本小姐願受先生三鞭。”白芊雪思索後得出結論,傷能夠養得好,人才沒了便難以再尋回。
於是抽出腰間銀鞭遞到公孫翰北手上,一派鄭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