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趙初菡,見過尹姑姑。”
“小女鄧夢璇,見過尹姑姑。”
“小女魏寧,見過尹姑姑。”
當柏小妍看見站在自己面前的三人時,心中跳了跳。因爲這三人,必定都將留下。
趙初菡的父親是如今鎮守易鄴城的悍將,趙友的嫡女。趙友是五城的舊世族,雖然陶安泰已將其收歸在自己麾下,但最好的控制的他的方式,就是將他的女兒納入後宮,不是嗎?鄧夢璇出身不高,但是琵琶彈得極好。陶安泰的母親在落魄之時,曾受過鄧家的幫助,故而哪怕鄧家並不顯赫,鄧夢璇的父親不過易鄴城的一個里長,她也必將在這後宮佔據一席之地。
而魏寧,是九卿之首魏太常是嫡女,雖是前朝之臣,但對陶安泰卻是支持的很,想來就是打定了要讓他的女兒入宮的心。
“從今日起,我便會指導你們,如何賞畫、作畫。”柏小妍笑了笑說道。
“是。”三人都極有禮得伏身說道。
柏小妍點了點頭,眼神從餘芊那兒掠過,心中詫異,不想那個安然竟然一開始就落到了餘芊的手裡。想起昨兒夜裡,餘芊與她說的話,柏小妍就不免爲這個女子嘆息起來。
安然,首富之女,她還有個姐姐叫安歌。
據餘芊所說,安然的父親曾是一個不起眼的農夫,老實巴交的很,同餘家的管家是遠房親戚。後來餘家落難,管家在陶安泰爺爺的安排下,趁亂帶着餘家的一些金銀錢財逃出了府,暫住在安家。可不想安然的父親見財起意,迷暈了管家將其殺害,最後帶着金銀財寶,跑了。
這也使得餘家想要東山再起的想法,落了空,不僅如此,餘家在顛肺流離中漸漸敗落,等到了陶安泰這一輩,早已經花光了錢財。若不是陶安泰的長姐餘葉嫁了一個商人,將陶安泰與餘芊接在身邊照顧,他們二人怕早就餓死了。
哪怕已經沒有了姓氏帶來的驕傲,但是士農工商,哪怕如今餘葉過的很幸福,但陶安泰和餘芊還是氣不過。
所以對於這安家,陶安泰和餘芊都恨得牙癢癢的。
雖然早前柯姑姑已經開了口,說是誤會了柏小妍,柏小妍與其他幾位姑姑間的關係也緩和了起來,但“君姑姑”仍舊是擺着張臭臉,似乎是對柏小妍那些話生氣不已。
想到這,柏小妍也就配合地裝出一副被欺負了的表情,在以荷擔憂及同情的目光中,開口讓以荷也退下了。
畢竟只是宮中指派的侍婢,除了受人指使,哪會真心關心一個呆不了多久的教引女官。
等確定門外沒有偷聽之人後,餘芊躡手躡腳地將柏小妍一把拉過,輕聲地問她:“官家女中有個叫安然的,你可知道?”
“嗯,知道。”柏小妍說道,她當然知道,就在進宮的前夕,她就從陶安泰的手裡得到了所有官家女的資料,自然也就知道哪些人會留下。只是柏小妍不明白的是,爲何陶安泰會將這個名叫安然的留下,若是她沒有看錯的話,這個人應該就是安歌的妹妹了。
雖然說與柏小妍有恩怨的並不是她,而是她的姐姐安歌,但是柏小妍並不是同她師公一般豁達的人,對於這個安然,柏小妍提不起半分好感來。
“你不是好奇我爲何會在這裡嗎,就是爲了她。”餘芊說着,當看見柏小妍睜大了眼睛,一臉難以置信的模樣時,腦中一閃,連忙擺手解釋:“別誤會,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喜歡的是男人。”
“我可沒有這麼想。”柏小妍聽着有些哭笑不得,“我只是在想,爲何你們餘家兄妹都對這個安然這麼關心,難不成安家與也你們餘家有什麼淵源不成?”
“嗯,淵源深的很。”餘芊點起了頭,眼中寒光閃現。
看着餘芊的這幅樣子,柏小妍的心稍許安定了些,這淵源應該不是什麼對她不利的淵源。在潛山別院的時候,柏小妍曾同餘芊談起過皇后的事,後來餘芊索性就將陶安泰妻妾的來由都說了。
這其中,最讓柏小妍覺得不安的就是李貴人了。據餘芊所說,李貴人的爺爺是餘家的家生子,爲了餘家鞠躬盡瘁了一輩子,最後還爲餘家而死,只留下一個孫女。這孫女也是個聽話懂事的,打小就服侍着陶安泰的母親,陶安泰的母親久病纏身,故而對盡心盡力的李貴人喜歡的緊,在臨終前更是再三囑託陶安泰好好照顧李貴人。
這個照顧的意思,便是將人收進房。
也因着這個原因,這麼多年來,就連皇后也不敢虧待了李貴人去。是以,只要李貴人不是做了什麼捅破天的大事,即便她得不到陶安泰的喜歡,也依舊可以在這宮裡佔據不敗的位置。
“你在想些什麼?”餘芊見柏小妍深陷進思緒裡走不出來的樣子,不禁推了推柏小妍,“有沒有聽見我剛纔說的話!”
“嗯?”思緒被打斷,柏小妍尚不能回神地看向餘芊,神情有些呆滯。
餘芊扶着頭,有些無奈地將方纔講過的恩怨由來又說了一遍,最後口乾舌燥還不忘囑咐柏小妍:“我是不會給那安然好臉色看的,若是那安然到了你手裡,你也一定要好好地教教她!”
聽着餘芊惡狠狠的話,柏小妍非但沒有笑,反而皺緊了眉,“那個管家,是不是就是李貴人的父親?”
“看不出來,你對李貴人倒是牽掛的緊,嗯,沒錯,就是李貴人的父親。”餘芊一下就沒了怒氣,誇張地捂着嘴笑了起來,“放心吧,醋罈子,哥哥並不喜歡李貴人,只是責任罷了。”
“就是責任才讓人擔心啊。”柏小妍嘆息着。
這樣的女人,就像一朵柔弱的菟絲花,無依無靠的,只能尋求陶安泰的庇護,遇上這樣把他當做天和地的女人,哪個男人不會憐惜一二。李貴人若是沒有害人之心倒也罷,怕只怕在她那溫柔本分的面具背後,還藏着一條不時吐信的毒蛇。
“你們可從這畫中看出了什麼?”柏小妍將一個畫軸展開,懸掛在架子上,待趙初菡三人目不轉睛地看了一炷香後,柏小妍才柔着聲音問道。
趙初菡收了下巴沉思了一會兒,不着痕跡地打量了身邊的另兩人後,這才示意柏小妍她有話要說。
柏小妍點了點頭,“趙姑娘請說。”
“這畫中畫的雖是落花,但因爲樹上依舊繁花似錦,所以不僅沒有落花的傷感之意,反而讓人覺得這是一種生機的表現。”趙初菡說着,臉上帶着自信,卻也沒有表現出對另外二人的輕視來。
“嗯,這是趙姑娘的看法,鄧姑娘和魏姑娘呢,又看出了什麼?”聽完趙初菡的回答,柏小妍沒有什麼肯定亦或者否定的表示,而是曖昧不明地笑着,又轉頭問着仔細聽着的鄧夢璇與魏寧。
鄧夢璇聽完趙初菡的話,又擡頭看了眼畫作,感覺似乎真如趙初菡說的,不禁對自己的想法產生了懷疑。而這時,柏小妍叫了她的名字,更是讓她驚慌起來,結結巴巴地說道:“我、小女有不一樣的,看法。”
說着,鄧夢璇偷偷地看了眼趙初菡,在兩人對視的時候,趙初菡淺淺小妍,可這小妍卻是讓鄧夢璇更加緊張了。嗓子似乎也堵了起來,鄧夢璇不自在地輕咳兩聲,這才繼續說道:“其實這世上是沒有這樣的桃樹的,桃樹不可能開出這麼多花來,小女覺得,畫者應該是想表達心中的遺憾。”
“哦?什麼遺憾?”柏小妍感興趣地問道,不過她的這句話卻讓趙初菡的笑僵硬了起來,而未曾開口的魏寧也握緊了拳頭。
“桃花本就不多,卻又紛飛了這麼多,美景難長久。”感覺到身旁兩人變化的氣場,鄧夢璇舔了舔乾燥的嘴脣,小心翼翼地說道。
柏小妍若有所思地點着頭,疑問的眼神看向魏寧,無聲地問着她可有了答案。魏寧深吸一口氣,以一種極其淡漠的口吻說道:“她們二人的話都有理,正如鄧姑娘所說,這桃樹上的桃花多的不合常理。不過小女還發現了一處,這樹上的花沒有絲毫被風吹過的跡象,是以是不會有那麼多被吹得紛飛而落的桃花的。故在小女看來,這畫作應該只是畫者無聊所作,並沒有什麼深刻的意義。”
魏寧話說完後,殿中沉寂了幾息,而後三人便都將目光投在了柏小妍的身上,或直白如趙初菡,或隱晦如魏寧,又或者怯懦如鄧夢璇。
“聽完另外兩人所說,你們可還覺得自己的想法是對的?”柏小妍笑着問道,目光依次從三人身上滑過。
“是,小女依舊堅持自己的想法。”這回,趙初菡連考慮都沒有考慮,就直截了當地說道。
“小女也堅持自己的想法,只是魏姑娘的想法似乎更全面了些,讓小女茅塞頓開。”鄧夢璇的聲音輕輕地響起,一如她怯懦的目光,講起話來也瑟縮的緊。
都覺得魏寧的話更全面了,還算是堅持自己的想法?柏小妍聽着鄧夢璇的話,在心中直搖頭,這是個愛看別人臉色的人,但看臉色看過了頭,就成了兩邊倒的牆頭草了。
魏寧似乎也沒有想到鄧夢璇會這麼說,輕輕地皺起了眉,“尹姑姑,小女可否問一個問題?”
“當然可以。”柏小妍笑着說道,這個魏寧說話做事總是能出乎意料,她真是越看越喜歡了。
“這畫,可是尹姑姑所作?”魏寧試探着地問道,然後就瞧見了柏小妍一下瞪大的眼,和止不住高高翹起的嘴角。看來,她猜對了,真是尹姑姑的畫,魏寧的心裡高興起來。
在她入宮的前一夜,收到了父親的家書,說此次的教引女官中有一個獨特的存在,不過二八芳鄰,卻是承襲了其父的容貌與畫技於一身。在家書中,父親反覆強調,若是見着了,務必要謹慎待之。此前,魏寧還覺得是父親小題大做了,不過是一個會畫畫的女子,只是長得好看了些,年輕了些,有什麼好提防。
難不成她一個教引女官還會爬到龍牀上去不成?可當她站在官家女中,一眼就看見了教引女官中鶴立雞羣般的柏小妍時,她的心中就敲響了警鐘。這樣的容貌,若是沒有想成爲皇妃的心,她是怎麼都不相信的。而哪怕柏小妍並沒有這樣的心,皇上也不見得會輕易地放過這樣的美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