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師傅道：“一般師傅教徒弟，教的都是大路做法，徒弟學得再好，也不能有什麼特別的味道。您嚐嚐她這醬爆鴨子，是不是和別人的不太一樣？”
許四娘又細細嚐了一片，道：“確實是不太一樣，有點……丁香的味道。可是剛纔我也沒見你放別的什麼東西啊？”
柏小妍道：“是加了點丁香粉在裡面，不多。可能是手太快了，您沒看清。王師傅，您覺得我還能給您做助手吧？”
王師傅點點頭：“能，當然能！要不你現在就來吧！”
柏小妍搖搖頭，道：“今天晚上不行。樓下還有我兩個朋友，我得和他們先回去準備準備。老闆娘，王師傅，明天我一早過來，中午的時候給王師傅幫忙。兩位看行嗎？”
許四娘想了想，道：“也好。請問姑娘怎麼稱呼？我聽你口音不像本地的，請問家在哪兒，現在在哪兒住？”
柏小妍一笑，道：“老闆娘是怕我明天不過來。我明天一定過來，這點您放心。”
許四娘見她說得堅決，便點頭道：“好，那明天辰時初刻你就過來，跟着一塊準備東西。”
柏小妍答應了，便和王師傅告辭，同許四娘走出去。
來到許四娘算賬的地方，柏小妍道：“老闆娘，請您明天寫個紅帖子，就寫您這兒招了一個姓丁的廚師，要做幾樣新菜。”
許四娘聽她話裡有話，便答應道：“行，你先寫下來，明天我叫人準備。”
柏小妍便走近桌前，提筆寫了三樣菜：“素熊掌、八寶豆腐、一帆風順。”
前兩樣寫出來，許四娘還不覺什麼，但這“一帆風順”寫出，她不由望了柏小妍一眼，懷疑地問道：“你會做這個菜？你跟我說，怎麼做的？”
柏小妍道：“用鯉魚做的，上面要放海蔘、鮑魚、玉蘭片、鵪鶉蛋，還要有青紅色果子映襯。”
許四娘警惕起來，道：“你怎麼會做？你和‘百鯉王’什麼關係？”
柏小妍道：“沒什麼關係。這道菜在神犧城不是隻有他會。”
“你……也從神犧城來？”許四娘愈加迷惑起來。
柏小妍笑了笑，道：“老闆娘，說實話，我確實是想借您這地方了點事情。本來這事兒我不想管，但是對方做得太過分了，我不得不這樣做。不過您不用擔心，我不會給您惹事，反而會幫您解決眼前的問題。”
許四娘盯着她看了許久，冷笑一聲，道：“這個險不是不值得冒，但是如果你給我造成損失了，我怎麼辦？你是不是該拿點什麼出來當個抵押物？”
柏小妍搖搖頭，道：“絕對不會。您若信不過我，我明天便不來了。但是‘百鯉王’會一直在這兒待下去，您這酒樓也會一直這樣半死不活。您自己考慮一下，到底如何好呢？”
許四娘又沉默了一陣子，終於點頭說道：“好，就依你！”
柏小妍道：“哦，對了，明天您給我準備一條大鯉魚，若有五斤以上的最好。我用那個做。”
她離開許四娘，回到大廳裡，見陶安泰和杏兒還在等着她。她走過去，道：“明天我來掌勺。”
陶安泰和杏兒相視一笑，道：“好，明天你來掌勺，我們倆來保駕！咱們有話回去說，現在也夠晚了。”
路上走着，柏小妍道：“你們兩個不奇怪我決定地這麼快？”
陶安泰道：“有什麼好奇怪的？開始覺得驚訝，後來想想，若是換了我，看見這麼厚臉皮的人也會像你一樣！”
杏兒道：“就是！這事越想越氣，在咱們那兒被戳穿待不住了，跑到別處繼續厚着臉皮騙人！不治治他不行。要我說，就該弄他個身敗名裂！”
柏小妍道：“讓他身敗名裂倒不是我想要的結果，讓他吃吃苦頭倒是真的。一個廚子，對自己的手藝不能實實在在，靠着剽竊別人來招搖撞騙，已經失去了做好廚師的資格。我只想讓他得到應有的結果罷了。”
第二天一早，柏小妍便和陶安泰、杏兒來到留仙樓。進了後廚，陶安泰沒有什麼事情好做，只在一邊看着，杏兒便開始幫柏小妍準備起東西來。
王師傅也來得早，泡了一壺茶坐在一張沾着油膩的桌子邊，一邊喝茶一邊盯着二廚們和廚工們幹活。別人他只看了一眼，但對杏兒和柏小妍，則看了好一陣子。
一壺茶喝完，他來到杏兒跟前，笑呵呵問道：“小姑娘，你是丁姑娘的幫工？”
杏兒一邊忙活着一邊道：“不是，我是她的丫鬟，叫杏兒。您就是王師傅？我們小姐說您做菜還不錯。”
王師傅哈哈笑起來，道：“看來丁姑娘手藝的確不低！不知道今天姑娘要做什麼？”
柏小妍道：“我要做的一會兒就寫出來，貼在外面了。說不定，您今天能好好歇歇呢！”
王師傅還笑着，但笑得有些勉強了。他說道：“是嗎，那敢情好。這幾年我也覺得挺累，別的廚子去去來來，就我一個一直在這竈前忙活，連老婆病了都不能告假。姑娘若是能替替我的工，那感情好！”
柏小妍笑笑，道：“王師傅誤會了。我可不是來搶您飯碗的。就這兩天幫幫忙而已，過兩天我就得走，還有別的事呢！”
說話間，一個夥計提着一隻籃子，對柏小妍喊道：“丁姑娘，這魚放哪兒？”
柏小妍走過去，親手將籃子接過來，道：“給我吧，我來放。辛苦你了。”
那人將籃子交給柏小妍，道：“這才六斤的魚，有什麼辛苦的？不過，姑娘，你要這大魚乾嘛？難道要做大鍋燉魚嗎？”
柏小妍神秘一笑，道：“比大鍋燉魚好吃。等用完了就讓各位吃了！”
那人嘻嘻笑道：“這可好！在後廚幫忙有一年了，天天看着雞鴨魚肉，吃的卻是青菜豆腐！要是姑娘能請我們吃這條大魚，給你擡一年的魚也願意！”
這番話說得大家笑起來。王師傅也看着這魚道：“丁姑娘，你到底想做什麼呢？”
柏小妍笑着搖搖頭，道：“還不能說，說了就不靈了！等紅帖子貼出來，您就知道了！”
忙忙碌碌準備着，很快便倒了開張上客的時間了。將近巳正時分，許四娘叫人將紅帖子貼在了門前柱子上，又叫那乾瘦的人吆喝了幾遍。一聽說留仙樓請了新廚子，要做新菜式，不少人都圍攏過來，伸長脖子看那新菜式什麼。
有人高聲念道：“素熊掌，八寶豆腐，一帆——風順？——哎，這一帆風順不是對過的菜嗎？怎麼這家也會做了？”
有人聽見這名字，也說道：“我在對面酒樓吃過，當時他們家說這是獨一份，沒人會做。怎麼留仙樓也會了？難道仙客居騙人呢？”
還有人說道：“不見得吧！我也吃過，味道確實不錯。所以我覺得吧，應該是有人偷了他們的藝，來這兒招搖撞騙了。”
一時間，衆說紛紜，不少人爭執着納着悶走進留仙樓裡，點上了這道“來歷不明”的“一帆風順”。
且不說留仙樓今日人比昨日多了不少，卻說人們一嚷嚷，對面的仙客居也聽見了留仙樓新請的廚子要做“一帆風順”的事了。眼見着客人都跑到留仙樓裡，仙客居的老闆着起急來。他匆匆走到後廚，叫“百鯉王”道：“陳師傅，當初你來的時候，可是說只有你一個人會做‘一帆風順’哪，怎麼現在對過那家新請來的廚子，也會做這道菜？明天你還想拿這道菜鎮場，結果今天就讓人做了？你還不快去看看！”
孔老闆忽然深深嗅嗅味道，冷笑一聲道：“我看不必了，你現在就過去吧。你那魚已經炸糊了！”
“百鯉王”這回真嚇了一跳，忙回身看，果然見鍋中那條魚已經炸得過了火，身上發黑了。
他沉着臉看廚工把魚撈上來，回頭對孔老闆道：“我這就過去看看！”
他脫下後廚的裝束，披上自己的袍子，出了廚房，匆匆往留仙樓走去。身後，孔老闆望着他的背影冷笑了一聲，口中暗暗罵了一句什麼，右手捏緊成了一個拳頭。
隔着街道，“百鯉王”便看見了那張紅豔豔的帖子。躊躇了一陣，他慢慢向留仙樓走去。雖然他已經想到了最壞的可能，但如今事情已經發生，他就是想逃避，也逃避不了了。
大紅的紙上寫着“一帆風順”四個大大的字，看在“百鯉王”眼中，格外刺眼。他臉色陰沉極了，目光裡又有氣憤，又有不甘，還有一絲暗暗的恐懼。
“丁柏小妍，你這是趕盡殺絕嗎？”他幾乎要惱羞成怒了，但是儘管雙拳都被他握得微微顫抖了，他卻始終沒有膽量往樓裡走一步。
門前迎客的夥計許三兒早已看見了他，也知道這就是對面仙客居請來的大廚“百鯉王”。但直到看見“百鯉王”的欲進不能、欲退不得的窘狀，才堆着笑臉走過來，道：“喲，這不是陳大廚嗎，親自來我們小店品評品評了？”
陳廚子臉上的肉一哆嗦，猛地回頭看向許三兒，道：“小二，你們這兒也會做‘一帆風順’？”
許三兒一哈腰，道：“哎，我們這兒新來一個女廚子，說這菜神犧城都會做，她也會。所以她想和你比比，誰做的好！”
陳廚子死死地盯着他，沉吟半晌，問道：“你說，那女廚子長什麼樣子？”
許三兒假裝想了想，道：“和一般姑娘差不多，黑頭髮，倆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不是妖女啊，您怎麼好像被她嚇着了？該不會您在神犧城做了什麼——不好的事？”這後一句話是他壓低聲音悄悄說出來的，那眼神和那語氣惹得陳廚子一陣氣惱。
“你纔是做了壞事跑出來的！什麼臭嘴！走，領我進去，我要嚐嚐你家這魚做得怎麼樣！”陳廚子被他激得火性上來，衝許三兒嚷道。
許三兒笑着說道：“大廚別生氣，小的這不是說着玩嗎？不說不笑不開心哪！您要來吃飯，這是我們店的榮幸；不過今兒個人太多，大廳裡沒有座位了，您得跟我上樓上雅座了！”
陳廚子“哼”了一聲，大步跟着他走上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