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曦微微挑眉,上官鸞這副模樣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鸞嬪娘娘這是做什麼,若是讓外人看了去,還指不定如何在背後議論本宮呢!”雲曦疏離的說道,雲曦本就爲人冷清,此時這番模樣讓人不由便心生畏懼。
上官鸞抹了一把眼淚,淚珠在眼眶裡打着轉,她卻是隱忍着不肯再落下,“雲曦表妹,這件事真的不是我的本意……”
雲曦挽着自己寬大的衣袖,露出了一雙纖細柔美的玉手,她捧着雪白色的茶盞,輕輕啜飲了一口,冷冷擡眸看了上官鸞一眼。
“國公府和鸞嬪娘娘真是給本宮備了一份大禮啊,在本宮蕩平了這宮中的局勢之時,在本宮的壽宴之上,本宮的表姐成了父皇的新寵,國公府這一巴掌還真是打得好啊!”
國公府的意思她如何看不出,早不送晚不送,偏偏在她把丞相府和六部尚書府都解決了之後,才把這上官鸞送上了父皇的龍牀!
她在前面披荊斬棘,卻是將這成果送到了國公府的手裡,她如何原諒他們的作爲!
如果她和國公府之間是互相利用的關係,那麼她可以接受,可以理解,可是國公府是她母后的母族啊,那些人是她的外祖父,是她的舅父,可是他們卻是寒涼至此!
“看來外祖父是看好了皇后這個位置,母后去世了,這個重任就落在了鸞嬪娘娘的身上了,是嗎?”
雲曦居高臨下的看着上官鸞,出口的話寒涼至極,“鸞鳳飛鳴,本宮當初還真是小看了鸞嬪的名字啊!”
上官鸞猛烈的搖着頭,眼裡盈滿了晶瑩的淚水,她緊咬着嘴脣,看起來委屈又無措,“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那日表妹的壽宴上,外祖父讓我去安慰表妹,可是我不熟悉宮中的路線,我與柳絮正想找人問路時,卻是突然有一個小公公走了過來,說是可以領着我去曦華宮,可沒想到遇到的卻是陛下,之後……”
上官鸞悲憤的掩面,泣淚如雨,清瘦的身子宛若飄搖的浮萍,讓人一望便心生悲憫。
“長公主,請你不要怪罪小姐,這幾日小姐每日都以淚洗面,小姐自幼讀聖賢之書,這等事情絕非小姐所願!
求長公主明察,千萬不要誤會了我家小姐,奴婢求您了!”
上官鸞的婢女柳絮跪地叩拜道,她將身子低低的伏在地上,言真意切的懇求着雲曦。
雲曦冷冷的看着上官鸞主僕二人,眼神如同冰凌一般,似在探查她們話中的真假。
不知過了多久,雲曦才淡漠的開口道:“安華,扶鸞嬪娘娘起來,天地寒涼,若是傷了鸞嬪的身子可就是本宮的不是了!”
安華上前攙扶鸞嬪,臉上帶着得體的笑容,輕聲說道:“鸞嬪娘娘快起來吧,傷到身子可就不好了!”
上官鸞被安華攙扶坐下,她侷促不安的看着雲曦,淚眼朦朧的說道:“雲曦表妹,你肯原諒我了嗎?”
雲曦一笑,聲音冷淡如初,“鸞嬪言重了,這是父皇的私事,本宮不敢質疑!”
雲曦端起茶杯,徑自啜飲,一副送客的模樣。
上官鸞有些失望的看着雲曦,眼中卻是泛起了堅毅的光,她擦了擦眼角的淚花,露出瞭如同往日一般純粹的笑顏,“我知道表妹不會原諒我,易地而處我也不會相信這只是一個意外……”
雲曦神色平淡無波,沒有一絲的動容,上官鸞看着雲曦冷漠的模樣,只轉身與柳絮說道:“柳絮,我今日做的那幾道點心呢?”
柳絮神色複雜的看了上官鸞一眼,才緩緩起身,拿起地上放着的食盒走上前去。
食盒裡有三道精美的點心,看起來精緻可愛,然而云曦卻一眼未瞥。
柳絮又從食盒最底下拿出了一碗銀耳蓮子羹,她的手輕輕的顫抖了一下,呆滯的站在原地,直到上官鸞不悅的催促她,柳絮才一咬牙,拿出了一碗有些發黑的湯汁。
雲曦被這藥味吸引了注意,側頭看了上官鸞一眼,只見上官鸞的面前放着一碗黑漆漆的藥汁,散發着十分刺鼻的味道。
雲曦只挑了挑眉,並未發問,上官鸞笑着,如同她衣襟上繡着的迎春花,嬌俏靈動。
“這是我親手做的點心,雲曦表妹若是不嫌棄不妨嘗一嘗!”
雲曦自是未動,她可沒心情與上官鸞做出那親熱的模樣。
上官鸞苦澀一笑,伸出一雙細嫩的手捧起了面前的藥汁,柳絮卻是突然衝到了上官鸞的身前,一把抓住了上官鸞的手臂,搖着頭喃喃自語道:“小姐……”
“放手!”上官鸞冷了神色,撥落了柳絮的手,擡頭將碗中的藥汁盡數飲下。
雲曦有些猶疑的看着這主僕二人,看柳絮那副模樣,就好像上官鸞喝的是致命毒藥一般。
上官鸞一口飲盡,連眉頭都沒有蹙一下,喝完了藥汁,上官鸞擦了擦嘴角,動作優雅得體,不失去名門嫡女的風範。
“我知道表妹對我心存疑慮,其實便是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這一切只是一個巧合。
在各個朝代中,女子都只是工具和棋子,有些事我不敢想,也不願想,就當做這只是一個荒謬的巧合吧!
別人如何看我我不在乎,可是你是我表妹,我不希望在你心裡留下污點,我今日不是來哭訴,更不是來打探軍情的,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無意與你相爭!”
雲曦狐疑的打量着她,似要透過她那雙淚霧濛濛的雙眼,看透她的心。
上官鸞勾脣一笑,輕輕歪了歪頭,笑着說道:“言辭總是蒼白的,可是雲曦,我希望你能信我!
這碗湯汁叫無子湯,用的便是紅花、桃仁等寒涼之物製成,服用之後今生我再無子嗣,我不是爲了得到你的憐憫,而是想你知道,我沒有選擇,但不願與你爲敵!”
“你……”雲曦更是驚詫,子嗣對於一個女人來說何等的重要,她竟然……
上官鸞挑脣笑笑,顯得雲淡風輕,眼中只有一片決絕之色,“雲曦,夏國的太子只可能是雲澤表弟!”
上官鸞說完,微微蹙了蹙眉,似是在隱忍痛楚,她站起身笑望着雲曦,柔聲道:“雲曦,今日我先走了,來日我們再聊!”
她的步伐有些急促,柳眉緊緊的蹙着,顯得她嘴角的笑意越發的可憐。
在雲曦仍是驚怔的目光中,柳絮扶着上官鸞匆匆離去,雲曦看着那一碗還殘留些許藥汁的瓷碗,杏眸微凝,冷聲開口道:“去喚寧華來!”
寧華進殿看過那無子湯後,臉色驚變,欲抓起雲曦的手腕探脈。
雲曦淡淡開口說道:“不是我喝的!”
寧華臉色放鬆了下來,待聽過今日發生的事,寧華不由驚詫出聲,“她竟是對自己這般狠心?”
“這藥很霸道?”雲曦不曉藥理,衆人一時都望向了寧華。
寧華點了點頭,臉色凝重的說道:“這無子湯裡有紅花、桃仁、蒲黃、麝香還有硃砂等物,藥性冷寒。
更何況這藥汁濃稠,顯然劑量不小,這等藥喝了下去,再無治癒的可能,鸞嬪,終身無子!”
雲曦聞後顯得有些震驚,今日的事情的確遠遠出乎了她的意料,上官鸞竟是下得了這樣的狠心,到底是爲了什麼?
她犧牲了自己做母親的可能,是爲了證明她無意與自己爲敵?
雲曦只覺得最近腦子裡亂糟糟的,有太多意外接踵而來,而自從他離開以後,她好像失了分寸,失了冷靜。
安華見此,深思片刻緩緩開口道:“目前這般看來,就算是國公府有別樣的心思,這鸞嬪娘娘倒是不像會與之爲伍的。”
“或許吧……”有一種從未有過的疲憊感向雲曦襲來,她從未覺得這麼累過,就像是耗盡了自己所有的氣力。
安華見此嘆了一口氣,冷公子這一走,將公主的心和魂都帶走了!
……
遠在千里之外,有兩道身影策馬而行,前面一人,身騎白馬,身穿一件月色披風,衣袂隨風宛若仙人。
他拉住了繮繩,白馬嘶鳴一聲,四蹄不安的踏在地上,緩緩站住了腳步。
玄宮停在冷凌澈身邊,向遠處的邊城望了一眼,那裡是夏國和楚國的交界之處,再向前便是楚國的領地了。
一別十年,他們終於回來了!
“太后的懿旨可收好了?”冷凌澈擡眸看着落霞處的邊城,寂寥滄桑的邊城映在紅霞之下,更添了一分悽美蒼涼。
“主子放心,太后的懿旨屬下自是會保管好!再向前便是楚國的邊界了,很快我們就能到達金陵了!”
金陵是楚國的都城,是一座不遜於長安的繁華古城,在那裡有尊華的楚宮,還有屬於冷凌澈的錦安王府!
“主子,一別數年,想來這次再見故人,他們都會無比震驚!”一向嚴肅的玄宮少有的露出了一抹笑意,笑裡有勢在必得的自信,還有藏在內心深處的恨意。
那些魑魅魍魎活躍的太久了,他們鳩佔鵲巢,如今也該物歸原主了!
“走吧!我們的時間有限,我要在明年桃花正開之時再回夏國!”
玄宮詫異的看向了冷凌澈,他們這纔剛回來,難道又要回去?
可是在他望向冷凌澈時,正看見冷凌澈那雙幽深的墨眸中閃着灼灼耀眼的光華。
玄宮瞬間瞭然,看來他們果然時間有限,他定要好好的施展拳腳,幫襯主子早日得償所願!
……
六部尚書一案時間久遠,已經是十六年前的舊案,在沒有人證物證之時,本以爲這案子要拖上幾月甚至半年,誰知不到半月便已然塵埃落定!
這是刑部最有力度的一次,一舉便破獲了十六年的舊案,夏帝龍心大悅,將刑部衆人都好一番封賞。
只是這案子到底是如何破的,也就只有刑部的幾位大臣知曉了,其實這個案子最爲簡單不過,因爲他們的陛下只想要一個結果,而這個結果早就已然確定了!
六部尚書府有違皇恩,貪墨災銀,更是視百姓的生命猶如草芥,其行爲天理難容,罄竹難書。
夏帝有愧那些枉死的災民,可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即便六部尚書是夏帝的母族,夏帝也絕對不會姑息。
堂堂六部尚書府一遭隕滅,尚書府滿門抄斬,未成年的孩子充爲官奴,世代爲奴爲婢。
而楊太后久居深宮,並未參與此事,是以夏帝仍奉楊太后視如親母,親身照拂。
一時間夏帝自是得了個體恤百姓,孝順仁義的名聲,只是事情真向如何,也就只有長安中的顯赫權貴才能得知了!
文過飾非一直都是皇家最爲擅長的,即便是做最慘無人寰的事也依然能夠找到合情合理的藉口。
夏帝的生母遭受如此對待,身爲人子如何不悲愴憤怒?
甚至夏帝還有了更爲可怕的猜測,楊太后對惠德太后的屍體都這般憎恨,那她們兩人又怎麼可能是真摯的好友?
也許惠德太后的死並不是意外,也許幕後黑手便是受益最多的楊太后,可是這些都再無法覈實了,而夏帝也不需要這個結果。
各國從未有過處死太后一說,可有時活着纔是一種折磨,看着自己的家族覆滅,失去了手裡所有的大權,這對於楊太后來說何嘗不比死更加的難受?
麗貴妃被廢之後,住進了韓淑華曾住過的房間,她日日期待着楊太后可以救她出去,可是等到的卻是尚書府被滅滿門的消息,昏過去之後便徹底瘋了,與冷宮中那些女子別無二樣。
曾經雍容華貴的韓貴妃,美豔動人的麗妃卻是一死一瘋,再一次證實了這宮裡的冷酷絕情。
後宮妃位空懸,衆人都以爲夏帝會重新選秀納妃,卻沒想到夏帝竟是鍾情於新納的鸞嬪娘娘,不但拒絕了選秀一事,更是夜夜獨寵。
姑姑和侄女共侍一夫,這事聽起來的確很不好聽,可是皇家本就腌臢,更何況上官皇后已經去世多年,倒也還說的過去。
丞相府和六部尚書紛紛垮臺,而國公府卻是如日中天,成爲了朝廷的中流砥柱,夏國局勢已然落定!
衆人都紛紛拋卻曾經的立場,前赴後繼的向國公府表着忠心,從此國公府的風頭再無人可及!
韓丞相雖是還有丞相之職,卻是已然被奪取了大權,即便宮裡還有一個八皇子,卻也是今非昔比。
韓丞相看着面露紅光的定國公,眼中閃過一道陰冷決絕的殺意。
不成功便成仁,他絕不會束手待斃,絕不會!
……
夏帝一下朝便趕回了鸞月殿,未等進殿便聽到了裡面傳來了潺潺如溪水般清悅的琴聲。
夏帝阻止了宋公公,自己擡步邁進了殿內,上官鸞正在殿內撫琴,她上身一件白色繡黃色碎花的小襖,下身一條鵝黃垂柳裙,身上有一種難以描述的純淨之感。
即便她已經不再是處子,卻依然有一種獨特的少女氣息。
上官鸞很美,雖然不若雲曦和雲涵那般姿容絕麗,卻擁有獨一無二的乾淨和純美。
夏帝如癡如醉的坐在一旁,欣賞着她美麗的側顏,一曲終罷,上官鸞才發現夏帝坐在殿內。
上官鸞的臉上閃過一抹驚詫,連忙起身走到了夏帝的身旁,屈膝行禮,柔聲道:“參見陛下!”
夏帝握住了她的手,將她緩緩攙扶起身,手中細嫩的柔夷嫩滑如藕,讓夏帝只覺得心猿意馬。
上官鸞臉色一紅,有些羞澀無措,可夏帝卻最愛她這副模樣,不僅因爲她美,更是因爲她像極了上官慕清。
她身上有上官慕清的清純,卻是沒有她的冷傲,在她的身上夏帝能夠彌補多年的遺憾,仿若得到了許多年前的求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