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嫂二人正說着話兒,雲兒來找母親,說父親找她有事商量。
回到房間陳大彬就問:“先前縣丞夫人給雲兒說的那家姓崔的後生你見過嗎?”
“老爺你什麼意思?是不是想把女兒嫁給崔家?不行!那家的後生還說得過去,他娘蠻橫得很!一準是個惡婆婆,我可捨不得讓女兒嫁人之後受虐待!”
“後院李家的那個後生呢?”
“老爺你瘋了?之前我跟你提提誰家的後生好,想去相看相看你就說孩子太小,現在怎麼好像一時就把女兒嫁了出去呢?什麼崔家的李家的,誰也配不上我的女兒!”
陳大彬無話可說,他也不想匆匆忙忙把女兒嫁出去。可是如果女兒進了將軍府當小妾,那個日子比受窮也好不到哪兒去。在先生看來,別看福晉是滿臉的笑意,想什麼誰知道?哪位親王福晉不是一肚子溝壑的?女兒就是進府生個一兒半女的,不需要了,隨時趕出府門還是好的,悄悄地消滅了也不是不可能。先前不知道和自己促膝夜談的福二爺是位王爺,還當個知心朋友,如果知道絕對不和他交往了。誰知道他居然是當今皇上的親哥哥?當時如果不是沒有了生活來源,也不會同意福二爺舉薦自己進翰林院任職。進翰林院的人起碼要是進士及第,要從八品的庶吉士做起。狀元進了翰林院也纔是六品,自己去了就是七品編修。可是不久是受到排擠,同僚都在議論自己是花錢買的官兒!
本想和福先生說一聲辭職,福先生又沒影兒了,找都找不到!後來被上峰拿捏了一個“恃才傲物”的錯處,外放到遵化當了知縣。在京裡當官的人有幾個願意外放的?可是陳大彬連二話都沒說就去赴任了。他是想自己統治下的人大都是漢民百姓,當個知縣也可以爲漢民百姓謀點利益。
眼下的情況是雲兒很可能被瑞王爺看中,娶回家當生孩子的工具,這是他最不願意的!先前對福二爺的感恩也化成了一腔哀怨,認定了這個一臉正氣的王爺是個好色之徒。我的女兒比你小了二十歲啊,你們怎麼忍心?
基於對師父的誠信和尊重,王爺同意了師父的安排。他知道,師父是位菩薩,不會管人世間的婚嫁,卻一定是有道理的,一個佛的信徒不聽從神佛的安排就是逆天而行,這一點上他是不含糊的。
看看王爺對納妾的事來個急轉彎,福晉非常高興。她也知道王爺並非真的想通了,而是聽從師父的安排,但畢竟是同意了,下一步就是怎麼準備着把雲兒娶進門的事了。
可能是在高高在上習慣了吧,福晉就沒想到陳先生是一百個不情願,雲兒本身也不情願。一個知縣的女兒,能有服侍王爺的機會,那就是一步登天,求之不得的。但是師父說的很明白,是做側室。王爺也不會讓雲兒受委屈,無論如何也要給她一個側福晉的名分。否則不但對不起雲兒,更對不起陳大彬。爲此和福晉商量了怎樣才能達到這個目標,福晉就明白了王爺的意思。
王爺怎麼好意思跟太后當面說這件事?太后的年齡比他還小兩歲,論輩分是他的長輩,寫了本奏託錦繡交給太后或者皇上。懇請太后、皇上的恩准:第一,請皇上、太后直接給遵化知縣陳敬之女陳氏瑞雲一個側福晉的名分,因爲納陳氏的目的主要是爲了子嗣,如果是自己這方面有問題,還要連累陳氏一生無兒女,一生沒有名分;第二,陳氏在這次珍寶失竊案中及時保護了國寶有功,請將陳氏的父親調回京城任職,因他夫妻只有此一女,方便照顧。事關子嗣,瑞王爺想通了要納側室,這樣的事還是福晉出面和太后周旋。
福晉倒是沒有因爲王爺的要求而不高興。側福晉也是妾,她是王爺的嫡妻,不能相提並論。很高興地進宮了,雖然心裡多有不自在,也在太后面前表示了她的賢惠與豁達。太后幾次暗示過福晉,瑞王爺再不納妾就硬往府上送秀女了。太后一聽瑞王爺要納的這位側室,父親只是七品修撰,屬於低級官吏,根本就沒有能力幫助瑞王爺造反,當即就應允了佟氏可以發懿旨。現在是爲了子嗣的大事,沒有不應允的。
《大清會典》規定,親王側室進府生有子嗣者,每年一次由宗人府匯奏請封側福晉。經過皇帝的認可後,由禮部冊封,有朝廷定製的冠服,側福晉冠服比嫡福晉降一等,入冊。屬於親王正式妻子。比庶福晉、貴妾、侍妾等身份尊貴得多,這些人無論怎麼受王爺寵愛,也得給福晉、側福晉請安。
王爺的奏本上直接給雲兒請封側福晉,擺明了態度就是不再要其他的女人了。
皇上、太后對王爺的請求一點都沒打駁回,禮部自然同意,很快就擬好了懿旨。
王爺覺得雲兒已經很委屈了,一定要給她一個名正言順的名分。
福晉十分佩服丈夫想得周到,說等雲兒裱完了這批畫,再給陳家送懿旨,趁這幾天再觀察觀察雲兒的性格、秉性,爲人處世,讓王爺和她正面接觸接觸,王爺沒有拒絕。
與此同時,福晉還派了王爺身邊的貼身侍衛納蘭東德去暗地裡查訪遵化的陳知縣爲人以及家庭狀況、雲姑娘的性格、品行如何。這位納蘭侍衛曾經是順天府的捕頭,相當於現代的公安局刑警隊長,做這樣的事太容易了。於是可靠的消息很快就查到了:陳敬陳知縣爲人相當方正,耿直,且學問了得。在任期間口碑斐然,破獲的案件一個接一個。這位雲姑娘是陳知縣的唯一愛女,不但模樣出衆,且多才多藝,潑辣能幹,爽利、瀟灑,完全不是獨生女孩的嬌嫩性格。
在朝中,太后對待王爺夫婦表面上是最好的,幾乎是有求必應。因爲王爺救過兩代君主的命,救駕的功勞足夠他幾輩子受用,別說是娶一房側福晉,就是娶個十房八房的也在情理之中。瑞王爺子嗣艱難,也是皇家的臉面。
且不說福晉爲王爺迎娶側福晉緊鑼密鼓做準備,也不說陳大彬、馬平如何忐忑。回到遵化,陳大彬還是做他的知縣,在任上盡職。
卻說順天府治下的遵化縣最高長官順天知府大人在沒有任何徵兆的情況下突然來到了遵化縣衙。
作爲遵化縣的最高長官陳敬自然要和知府大人見面,並擺上宴席接風。捕頭姜松風的兒子姜大力在開席之前來找陳知縣,此時姜松風正在家裡養傷,他是因爲抓捕犯人腰上受了傷不能動。陳知縣還以爲他病情惡化,趕緊跑去姜家。結果姜松風告訴了陳知縣一個非常不好的消息說,縣衙裡的一名典吏告訴他,去年知府大人帶走了縣丞的女兒做小妾,沒到一年就給折磨死了。今年來此的目的是要帶走雲姑娘,有人諂媚他給提供的消息說知縣陳大人的女兒比縣丞的女兒漂亮多了。趕緊讓雲姑娘逃走!
陳知縣說:“我女兒根本沒在家,不要緊吧?”
“沒在家也要告訴她一聲不要回來!萬一貿貿然地回來就糟了。您是離不開了,讓我家大力去您內兄家送個信兒吧。”
“多謝多謝!大恩大德容後再報。”陳大彬感激不盡,很想給姜捕頭磕頭致謝。
“大人且不必客氣,趕緊回去應酬知府大人。我家大力已經準備好了,就等您的意思。”
“我能把女兒拱手獻給這樣的狗官嗎?”
回到席上,知府大人很不高興陳知縣,但是要領走人家的女兒也不好得罪了。就東拉西扯地一頓還聊,最後才說:“陳大人,聽說令愛極爲標緻,不知可否席前獻舞?”
陳大彬的肺都要氣炸了,但是他絕對不能惹惱了知府大人。笑着說:“小女不在家裡,回河南老家去探親了。”
“是嗎?怎麼本官聽說令愛在京城的舅舅家呢?”
“確實回河南了,不在京裡。”
“幾時返回遵化?”
“這個不好說,家裡有曾祖輩老人身體欠安,一直想曾孫女。”
“你這個女兒很是孝順啊,不妨、不妨,不在遵化、不在京城都無妨,本官會在這裡等下去。府上的妾室亡故了,本官的生活起居都無人服侍。聽說陳大人的女兒很標緻……”
陳大彬的太陽**突突地跳,沒有忍住怒火,終於爆發了:“知府大人,論官職,下官是您的屬下,您不能憑着您是上峰就如此欺壓下官吧?下官的女兒養這麼大不是給您準備的,您也不配下官的女兒服侍。另請高明。”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本官沒聽清?”知府大人眯着眼睛,看着陳大彬。
“下官再說十遍也是這些話。”
“你頭上的頂戴想不想要了?”
“早就不想要了。”陳大彬把頭上的帽子摘下來,放在桌子上。
“來人!把陳知縣給我捆起來!”
“知府大人請息怒,有話好說,有話好說。”主簿楊賀趕緊打圓場,
“陳大人只有此一女,愛女之心情有可原,好好商量。”
“有什麼商量的?以本知府的身家,還配不上他的女兒?”
陳大彬心想:“王爺我們都不稀罕,何況是你。”當然是沒說出來。就是這樣也把這位知府大人給得罪了。陳大彬不後悔,大不了不當這個破官。”
“陳老爺,吏部公文。”縣衙裡的一位典吏送來一份公文。陳大彬跟知府對壘,並沒有辭官也沒有被罷免,當然要接公文。打開一看有點發愣,那上面說“……遵化知縣陳敬,勤勉清廉,政績卓著,……擢升一級爲正六品翰林院編修,三日內攜家眷進京赴任。”
陳知縣懵了,知府大人也懵了。
陳大彬被知府大人騷擾,已經忘了先前想到的瑞王爺可能看中了雲兒的事,被這突然的升職給弄糊塗了:現在的自己能升官也不會再進翰林院吧?怎麼還能弄個修撰噹噹?有點可笑。這個職位一般是授予一甲第一名進士及第,也就是狀元的,跟自己完全不靠邊。可是吏部的公文上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白紙黑字。經過好幾個人的手傳閱,準確無誤。
同僚們這才反應過來,陳大人升官了!不但越過了從六品,還要進京,女兒也得救了!真是雙喜臨門!一個個抱拳施禮,表示祝賀。把個知府大人生生地給晾在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