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您瞧見了沒有?對面那棵樹後面有兩個姑娘,往咱們的店裡看了好半天了,不會是您相好的吧?”大個子夥計展靈提醒東貴。話音剛落額頭上就被東貴敲了一個爆栗子。順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比相好的還近乎呢,正是東貴的未婚妻富察?文靜,還有她的小丫鬟童兒。於是趕緊出去打招呼:“你們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進來?”
文靜小姐登時紅了臉,低頭道:“我們是路過,看見裡面人太多就沒進。”
東貴立刻明白了,大家閨秀是相當注意場合的。雖然說滿人家的女孩規矩沒有漢人大,也不是隨隨便便什麼地方都去的。那麼多的人,挨肩接背的,很難保證沒有那種下作的鹹豬手在女孩身上揩油,又不好嚷嚷,吃悶虧。
“來吧,到裡面看看。”
“不了不了,我們該回去了。”文靜小姐很後悔自己的孟浪,也沒想想就聽阿瑪的話來這裡,這種場合來了好像朝東貴要東西似的。”
“忙什麼呢,你不是帶人了嗎?”東貴看到了不遠處有輛帶蓬的馬車,車兩旁還有兩個穿便衣的年輕人,應該是兩個家丁。
“姑爺,我家小姐本不知道您開店的,是表小姐拿了一個從您這裡買的物件,說是您的小店貨很全、很新奇,我們就來了。奴婢倒是想進去看看,可是小姐……”童兒的心思很靈活,給小姐找個藉口。
“那就看看吧?都是女人用的小物件。”
其實文靜心裡都發癢了,不但是想看看貨物,還想看看心心想念着的人。在童兒的拖拽之下,忐忑不安地進了店門。
東貴對迎門櫃檯那位夥計使了一個眼色,然後自己匆忙進了東面的那個櫃檯,行動迅速地拿了一個稍大一點的手袋,開始往裡裝東西。夥計就和文靜打開招呼了:“兩位姐姐好!您請看看在下這個櫃檯的貨物,這些都是姑娘們喜歡的東西……”
文靜立刻被眼前的商品所吸引。心說,這個納蘭東貴真有本事,這是從哪裡進的貨這麼新奇啊?都是大清沒有的東西!
“小姐、小姐您看這個,這個好像是個裝零錢的撲滿,做成了一個小金豬,胖胖的、好可愛哦。”丫鬟童兒蠍蠍螫螫地說道。
“你小聲一點,怎麼像個山燕子,嘰嘰喳喳的?”
丫鬟姑娘的嘴巴嘟了起來,一臉的嬌嗔。沒有一會就忘了:“小姐小姐您看這個應該是擦臉的手巾吧?毛茸茸的,好軟和。還有這個,嗚哇好香哦,這個是香皂。還有這個……”
“你再大呼小叫的咱們就回去吧。”富察?文靜最怕童兒的咋呼。
“別價別價,回去也得和姑爺打個招呼吧。”
“我把你個……誰讓你一口一個姑爺的混叫,讓人聽是什麼意思?”
“本來就是姑爺嘛,就是還沒成親……”
文靜小姐的臉臊的通紅,拉着丫鬟就往外走。這小丫鬟是個開朗性格的人,最想和害羞的小姐開玩笑了,一邊被拉得踉踉蹌蹌,一邊向東貴求救:“姑爺、姑爺,我家小姐要家去。”
“童兒!你這死東西氣死我了!”文靜恨不得把童兒的嘴巴給縫上。
東貴趕緊過來了:“忙什麼呢?”
“出來半天該回去了,你忙吧。”
“哎,那個文靜,這點東西是個小意思,你帶回去,都是玩的。”
“不不不,沒有這個道理,你剛剛開業,童兒,我們快走。”
“你看你這人,怎麼這麼外道呢,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都是家常用的。”
“這不好,童兒,我們走吧。”文靜面紅耳赤地逃出了店門,向自家府上的馬車匆匆走去。
東貴豈能失去這個示好的機會?對丫鬟童兒說:“童兒姐姐,你給你家小姐拿着吧。”
“好啊好啊,多謝姑爺了。”童兒快速地接過一個漂亮的拎兜,追趕小姐去了。
上車好半天,文靜的心還在狂跳。越想越害羞,阿瑪怎麼就糊塗了?平時自己要是這樣他就該罵自己不懂規矩了。老半天、老半天,狂跳的心才平靜下來。扭頭一看,心又跳了:“童兒你幹嘛?誰讓你收他東西了?”
“您能不能消停一點?他是您未婚夫婿,是別人嗎?以後啊您還得靠他養活呢,不但要用他的東西還要吃他的飯,哦喲啊好痛!”童兒的臉蛋被小姐掐住向兩邊扯,趕緊作揖告饒,其實小姐根本沒用力。
“把東西給我。”
“不給!您不是不要嗎?您不要的東西就歸了童兒。好漂亮哦……別搶啊,讓童兒看看還不行嗎?看您霸道的!其實啊您心裡都樂開花了是吧?”
“討厭!討厭討厭!我怎麼會攤上你這麼個厚臉皮的東西。”
“奴婢的臉皮是厚啊,城牆一樣。您的臉皮薄別要人家的東西啊,咯咯……饒了奴婢吧,再胳肢奴婢奴婢就尿褲子啦。”
聽着車裡面兩個女孩的嬉鬧,走在外面的管家之子大順子心裡酸楚的不行。他是和文靜小姐一起玩大的好夥伴,家裡的父母都喜歡文靜,想着能讓他和文靜小姐成爲一對。他自己本人從懂事就開始喜歡文靜,老爺太太不是專門攀高枝的人。可是這個從小就聽話的文靜小姐居然看中了一個貨郎,非他不嫁,爲那人還絕食了三天半。大順子的心怎麼能順呢?就是自己配不上,那個短衣幫不是更配不上?看樣子這輩子就沒有這個機會了。可惜了文靜,這麼好的姑娘,秋天就要嫁到那個貨郎家去吃苦受罪了。
在大順的印象裡,貨郎就是家徒四壁的窮小子,比王寶釧嫁給薛平貴的破瓦寒窯還不如!好歹是薛平貴日後大富大貴了,納蘭東貴能和薛平貴相比嗎?文靜將來後悔的日子該怎麼過?
富察夫人在大廳裡走來走去,急躁不安地叨咕着:“這丫頭出去這麼半天不回來?別是又碰到那幾個登徒子了吧?”想到這兒打了一個寒戰。
“額娘,您不用擔心,妹妹許是到廟上燒香還願去了。下了大定就要出門子,她心裡也會有些不安穩。”二兒媳在老夫人跟前勸慰着,“妹妹還帶着兩個小廝呢。”
“夫人,小姐回來了。”有丫鬟來通傳了。隨後文靜就和童兒進了大廳:“額娘,靜兒回來了,讓您擔心了。”
“你是去了哪裡?一個姑娘家的。眼看要成親的人了,千萬別出什麼岔子。”
“額娘,您想到哪兒去了?靜兒還帶着人呢。”
“對了,你告訴額娘,去了哪裡?燒香了嗎?還願了嗎?”
“額娘……女兒沒到廟上去啊,是去了、去了……”
“小姐,有什麼不好說的,您就說去了姑爺的店裡不就完了?是老爺讓您去的!”
“什麼?你去找納蘭東貴去了?靜兒!你是大家小姐,怎麼能……,把你嫁給那個賣貨的,額娘心裡疼着呢,你該是矜持些!”
“額娘,妹妹和納蘭東貴情投意合的,早就沒了上下高低。”二嫂生怕富察夫人心裡舒服了,趕緊拱火兒。
“額娘,靜兒有些累了,想歇息一會兒。”
“唉,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你去吧。”
“是,女兒告退。”
“妹妹等一等!妹妹手裡拿的是什麼?怪好看的,可以給嫂子看看嗎?”
“二嫂,哪有什麼好看的,妹妹要回房了。”
富察夫人嘆了口氣,對舉人丈夫讓女兒私自去見納蘭東貴很是不滿。可是當着兒媳也不好說丈夫和女兒的不是。三個兒子,三房媳婦,就沒有一個是富察夫人滿意的:都想掌握府上的管家大權,當着婆婆的面都是孝順乖巧的兒媳,背地裡鬥得烏煙瘴氣。老太太生怕女兒學壞了,也想讓她早日出嫁。可是女兒偏偏就看中了一個貨郎,讓幾個兒媳看了笑話。眼看到了下大定的日子,那樣就沒有一點回旋的餘地了。
“額娘啊,兒媳的孃家嫂子有個表第,家道富庶,一表人才,本來呢是想給妹妹提親的,誰知道妹妹眼高看不上,寧願嫁給一個貨郎。真是可惜了妹妹……”
“行了行了,靜兒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是好是歹的不會埋怨任何人。再說了,納蘭東貴也不是拿不到檯面的人,至少不是紈絝子弟。人品好纔是正經。”富察夫人雖然不怎麼滿意納蘭東貴,也對兒媳說的什麼嫂子的表弟不感興趣。
“人品再好也是個經商的。嫂子的表弟……”
“現在的納蘭東貴已經不是短衣幫了,是百貨店的掌櫃!”
“可惜了妹妹呀,如花似玉的,怎麼就這個命呢?”
“怎麼個命了?納蘭東貴也是一表人才,不但人品好,還有手藝,靜兒嫁給他是他唯一的女人,想當然的正室。省心着呢。”富察夫人
這是給女兒壯臉,更不相信兒媳說的什麼嫂子的表弟。誰不知道她嫂子的表弟已經成過親了,一天遊手好閒,傍上了順天府尹的小舅子。這位小舅子也不是什麼好鳥,靜兒是絕對不能跟什麼嫂子的表弟去受一輩子的罪,相比之下,納蘭東貴倒是實實在在的過日子人。
這三個兒子、兒媳根本就不是真心地關心小姑的終身大事,而是想把妹妹變成自己手裡的棋子和晉身的臺階。就連五十歲的刑名師爺要娶小妾,他們也來攛掇妹妹。幸虧是文靜這丫頭主意正,根本就不理他們。
女兒的婚事成了富察夫人的心病,要說納蘭東貴,也有很多長處,唯一的一點就是窮點、地位低點。可是女兒要嫁到大戶人家也有不順心的事情。女婿身份高,說不定就會欺負靜兒。將來三妻四妾的,都是操心的事。爭來鬥去的不省心!
退一步想,如果不是納蘭東貴,自己的女兒被登徒子作踐了,以後能嫁個什麼好人家兒?興許想不開就自己了斷了。還不如這樣,嫁個窮女婿,自己幫襯她一點,也不會捱餓的。
想到這裡心裡稍稍平靜下來。
“額娘想什麼呢?”三兒子回來了,一臉的喜氣。迫不及待地說:“額娘還記得葉赫那拉?度志吧?就是兒子那個有點瘦的朋友?他阿瑪是朝廷六品官,家裡富的流油。不知道什麼時候看見過妹妹,十分中意,妹妹嫁給他不比那個貨郎強多了?”
“你妹妹已經定親了,又是她自己中意的,你們就別跟着在裡面攪合了。”
“妹妹的眼光也太差了吧?居然會死心塌地地嫁給一個貨郎。”
“不是貨郎,是百貨店掌櫃的,還有木匠手藝。”
“木匠比貨郎身份高啊?半斤八兩,兒子說的這個朋友……”
“我累了,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