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看過王爺的地下密室和密室裡的那些貨物之後,心裡沉甸甸的。王爺在雲兒犯病、先生送煊兒回府的時候,曾經說過請先生給自己當個謀士,先生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當時想的很多,女兒瘋癲王爺會不會把她休棄了是先生最關心的,一心想着女兒的事,哪有心思當謀士?再說了先生一向謹慎,每走一步都要想啊想的,很多謀士給主人獻計獻策,結果是事成之後被滅口。可是現在情況就不同了,王爺對雲兒是真心實意的憐惜、寵愛,他們之間已經有了三個孩子,就是王爺再有其他的女人,雲兒的位置也不會發生什麼變化,而且還有世子這棵大樹。關鍵的是先生看準了王爺的爲人,以前都是聽到的街談巷議,現在是自己親眼看到的,所以先生決定要幫幫王爺。
王爺是很睿智的人,卻不是經商的材料。俗話說,一個好漢三個幫,劉備是有韜略,沒有張飛、關羽、諸葛亮和趙雲這些文臣武將也是施展不開的。就是爲了女兒也要伸把手啊。於是先生每天在書房裡冥思苦想,怎麼把王爺的貨物早些出手,換成銀子放在手裡也比一大堆貨物強啊。
其實王爺也想到這一層了。可是他知道時機還不太成熟,不能把大批貨物暴露出來,還要防着鰲拜這等人將來朝自己大開獅子之口。所以很多事要隱晦進行。王爺自己的技藝是農業方面的,種花種樹的不會引起鰲拜多大的興趣,就是那些布匹、那些工藝品會受到他的注意。就算不給自己安上一個篡權奪位的罪名滿門抄斬,也可能將那些貨物據爲己有,這樣的事史書上所寫的例子多了去了。
先生破天荒地主動找王爺談話。試探着問:“王爺,福晉的孃家可否還有精於商道之人?如果京城裡沒有,外邊的大城市裡呢?”
“福晉有個堂兄在濟南經商,好像是茶葉、綢緞、古董都經營,有好幾個商號。她家祖上就是遼東鉅富。當年在太祖十三副盔甲起兵的時候,不知道太祖能否成事的情況下就依附了太祖,還把家產的大部交給太祖當軍資。所以她的祖輩和父輩都是勞苦功高的人。就比方說現在這位佟統領,雖然是承襲了福晉父親的統領職位,但是他本人也是有功之人。參加過攻打錦州、松山等戰役,建立過赫赫軍功。就是因爲這個,他們老家的人躲之不及。生怕他們萬一有一天獲罪,滿門抄斬受到牽連。黑龍江有一個本家,被當地的土匪綁票三次,家產都被土匪榨乾也不肯進京。說是土匪綁他一個人,死就死了,要是全家人都被殺了太冤枉,膽子太小了。”
“濟南那位是福晉的堂兄?自然是她的本家了,要是人品可靠,也不妨將您的貨物託他代賣一些。”
“先生說的極是,本王一定將此事和福晉說明,福晉肯定知道她堂兄的人品。京裡福晉的有三處嫁妝鋪子,兩處是福晉的陪房董嬤嬤的兩個兒子在經營,您是知道的,老大已經和陳夫人學了做麪條的手藝,鋪子從勉強維持到現在的很紅火;老二的那個原來是雜貨鋪,現在已經經營布料了,捎帶着賣布藝品。還有一個賣胭脂水粉的黃鋪兒了。我想如果開一家賣府上加工的首飾也還可以。福晉還有一位姨媽,在西山那邊住,不是商戶。福晉的兩姨弟弟是位知縣,估計做生意就沒戲了。”
“下官看到您的那些大宗貨物之後,一直想着這件事。您說師父說咱們的事能做二三十年,真得抓緊賣,把東西換成銀子拿在手裡比存着東西安穩。”
“您說得太對了,這些貨物是應該儘快出手。東西很多,不光是布匹,還有其他的貨物,如果按部就班地出售貨物,所有的貨物五十年也賣不完。但是這些東西還真不能過分暴露了,因爲順治十八年,皇上就要駕鶴西去,三皇子繼承大統也才八歲。皇上臨終把輔佐幼帝的重任交給了四位輔政大臣,爲的是避免皇室宗親爭奪皇位而骨肉相殘。但是也留下了大權旁落的弊病,致使這四位輔政大臣中的一位變成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董卓。這個人就是大將軍鰲拜。現在看着對皇上忠心耿耿的,之後對皇上的老孃和幼子卻一點不留情。把持朝政八年之久。這個期間各位王爺、國公的全都說話不當令,就他在臺上吆五喝六的嘚瑟。本王的意思是咱們的商品還不能讓他摸到底細,如果他知道咱們有山一樣的異域物資,恐怕就要歸他所有了。這是一個非常跋扈的傢伙,拿着皇上的玉璽當蘿蔔大印隨便使用,而且想殺誰就殺誰。”
“王爺的意思下官明白了,是要小心。最好還是能在他獨攬朝綱之前儘可能把貨物出售得越多越好。不一定在京城的範圍出售,如果轉移到外地……”
“先生這個主意甚好!只要離了京城,就是再新奇的貨物也和咱們府上不沾邊了,誰也不會想到就是咱們府上出去的貨物。就是鰲拜發覺了,到時候朝本王要,賣完了。他也沒有辦法了,要銀子,已經交給太后了,朝太后要去。”
“這麼說,還真得多有幾家商戶幫您賣貨。納蘭的百貨店、瑞謙的布莊、福晉陪房董嬤嬤的兒子。不行,還是少。”
一直沒有出頭給王爺出謀劃策的先生現在倒是很着急了。
“您再想想看,還有沒有什麼可靠的親戚能經營您手上的貨物了?”
“佟統領的夫人也有兩個嫁妝鋪子不怎麼景氣,前些時候她來府上串門還和福晉訴苦過。”
“佟統領應該是可靠的人吧?”
“佟統領這人人品相當不錯,他夫人也是不錯的。但是他夫人的性格是愛說愛笑愛熱鬧。在外面的交往相當廣,和佟娘娘的性格是截然相反。她人緣兒相當好,在皇上的股肱大臣們的府上和那些夫人們來往相當熱絡。什麼事都有它好的一面,同時也有弊病。到時候有什麼風吹草動的,株連到她也是在所難免。”
“那就得慎重又慎重了。就趁着這幾年太平光景趕緊出售貨物。”
“福晉還有一個位表姐在天津衛經營一個醬菜園子。黑龍江那一支脈就是個種地戶。先生可不可以把您的家裡人舉薦給本王呢?”
“這個……可以倒是可以,就是他們都在開封老宅。”
“這不更好?就在開封開幾家商鋪,用女眷的孃家姓氏當字號。您不會拒絕吧?古代那個誰,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您可好,都不肯舉薦。”
先生笑了:“王爺說笑了。下官的本家人是不少,都在老宅過日子。人也沒見過什麼世面,多半都是讀書人,經商恐怕……不過可以試試,我們老宅的女人倒是都很潑辣能幹。開幾家賣布藝的、布匹的還可以。下官還有一個主意不知是否妥當。”
“先生請說。”
“下官在老家的時候是族學先生,教出來很多學生,這些孩子長大了,做什麼的都有,也有幾個經商的,人品也不錯。就是他們已經不在開封,分散到各地生活去了。下官那次看到您的那個地方回去就想這個事兒了,如果可以的話,就將貨物通過大運河的水路給他們送過去。有幾個就在運河的沿線,從通州開始到滄州、林清、聊城、濟寧、鎮江、無錫、蘇州、杭州都有。”
“您說的這個情況太重要了。通過運河水路,嗯,很不錯!本王再補充一點,請亮子養父的朋友楚大叔,就是鎮遠鏢局的楚鏢頭給押鏢。再加上幾個府上的侍衛、親兵,雖然貨物不是很值錢,卻是大清沒有的,誰給劫了去也會發個小財。”
“如此甚好。下官回去寫信。”
“本王沒有權力,倒也有些侍衛親兵的,就讓他們給先生送信,聯繫您的學生。”
“甚好、甚好!王爺您那些貨物真是太多了!咱們就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吧。儘量不招眼,要不然太后老人家都會懷疑您的動機。”
“先生不懷疑嗎?”
“下官有什麼可懷疑的?王爺的人品擺在眼前。那麼下官就回去準備了?”
“也好也好,先生請。”
“王爺先請。”
王爺很高興先生的參與,知道他以前顧慮太多。現在主動給自己出謀劃策,真是往前邁了一大步。王爺沒有跟先生說他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還有更多的布匹,這個是不能說的,因爲師父不讓說。讀書人和武夫的觀念是不能相比的。先生的意思是他琢磨好幾天了,王爺還真沒怎麼太琢磨,就是儘量想辦法,也沒當多大的壓力。
雲兒教給幾位教習嬤嬤做的布貼把小麗布頭用下去不少,包括那些上海買的幾塊錢一包的不規則圖形布角,正好可以用來當布貼畫的“貼”。不但是幾位教習嬤嬤,所有的姑娘嬤嬤都爲這些布角動腦筋、想辦法用到手袋、布兜上。好多人都有自己創意出來的新樣作品,得到福晉和雲主子的肯定之後就當做樣品大批生產。凡是根據自己創意創作出來的新產品,雲兒都給予一定的物資獎勵。府上這些姑娘嬤嬤都希望雲主子給的獎勵是她帶回來的新奇物品,不要銀子。雲兒也儘量滿足她們的要求,調動積極性嘛,也滿足了她們的好奇心。所以給的都是比較適用的東西。大到花牀單,布料、小到異域首飾、還有一些小巧的掛件、絨花、手鍊、項鍊、耳環、指甲油、口紅、帕子、襪子、絲巾等等。有的姑娘嬤嬤還通過魚兒水兒和鬟兒髻兒鄭嬤嬤等人轉達,希望能得到那種什麼形狀都有的布角,回去自己拼出來好看的玩意兒。
一下子就提醒了雲兒教授拼布。當然也滿足了這些姑娘嬤嬤的要求。那些不規則的布塊多着呢,這才用了多少啊?真沒想到大家會這麼喜歡這些零碎的東西,雲兒還以爲自己太貪心了,以後用不完怎麼辦。到福晉那裡請安的時候就和福晉說了這件事,福晉說:“第一次看見妹妹送來的那些布角,姐姐就喜歡得什麼似的。別看那些東西沒個正形,可是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的。你聽說過百衲被、百衲衣的吧?有些大戶人家的夫人、少奶奶,專門從生活不富裕的親戚家要些巴掌大的布塊,一家要一點,湊足了給孩子做百衲衣、百衲被,說是穿了百家衣、蓋了百家被,孩子好養不嬌氣。咱們煊兒和雪兒都有百衲衣百衲被的,都是姐姐跟那些福晉們要來的。”
“還有這種事啊?雲兒還發愁那些布角角買多了呢,您就說吧,要多少,雲兒讓院裡的小廝給您送過來。”
“多謝妹妹了,妹妹也太慷慨了吧?姐姐這麼一說就送來了?如果這些布角拼成其它東西也好賣的,架不住咱們的布料好啊,誰有那麼水靈的布料呢?姐姐不跟你客氣了啊。”
“那雲兒就回去給您往下拿了,魚兒姐姐、水兒妹妹咱們走吧,雲兒告退了。”雲兒恨不得一時就用光自己大廳裡的東西。明面的這些山一樣的物資最容易引起非議。本來是不值錢的也會被男女八婆們給說走樣。回來的時間不長,自己的住處也背靜。加上側室的身份,就是太后來了也不一定光顧這裡。可是以後呢?生意做大了就會引起人的注意,就說別的王府那些福晉和側福晉們,那些眼睛毒着呢,她說要來串門兒拜訪自己,能拒人千里之外嗎?來了還說不定討要回去一點,能不給嗎?那樣就開了口子,給她不給她就是麻煩。所以雲兒非常着急,哪怕是把大廳裡的用完了,別人就不會亂猜亂想的。
福晉一說她就開始行動了。雲兒把那些上海買來的不規則布塊叫上海布角,但是隻是自己叫,不能跟任何人說起北京上海石家莊的具體名字。在這個皇權至上的國度裡,一舉一動都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因爲皇上的一句話一個念頭就會讓你沒了腦袋,就是他知道殺錯了也不會和任何人道歉。
“嗚哇!福晉您看嘛,雲主子給送來四個箱子的布料,發了發了!”
鬟兒高興得手舞足蹈,被福晉瞪了一眼,嘟着嘴巴不吭氣兒了。但是心裡還是很高興。
飛雲樓的雲主子也太慷慨了,一次給送來四個箱子的東西。門口站崗的親兵、小廝趕緊過來扛,滿人親兵胡斯哈里是個二十三四歲的車軸漢子,相當結實、有力,沒想到那麼個紙箱他連動都沒動彈得了,倆人擡也擡不動。
“我的額娘啊,裡邊裝的是什麼呀?怎麼這麼沉重啊?王爺回來那天莽格侍衛倆人還擡動一個箱子,怎麼這個就紋絲不動了?”
卜達侍衛說:“雲主子院裡的小吉祥都能扛動一個箱子。你這麼大的個子居然……”
“你們兩個嘀咕什麼呢?福晉都着急了。”鬟兒開始行使大丫鬟的權力了:“趕緊擡!這是做布藝用的材料。”
“那個,還是讓你家莽格侍衛和巴特爾兩位來擡吧,屬下身單力薄的,實在扛不動。”胡斯哈里開玩笑地說。
鬟兒翻了一眼:“我自己扛!”拱了半天紋絲不動,趕緊回去彙報。鄭嬤嬤有辦法:“每個人拿一個新做的那個布兜,往兜裡裝。”
“聰明、太聰明瞭!就照鄭姐姐說的辦!”福晉很贊成。
誰想到院裡的其他姑娘嬤嬤看見了,立馬變成了通紅的兔子眼,羨慕得口水都流出來了,得,又有八卦談資了。布角不值錢,但是拼出來的布藝品相當好看,福晉決定,給自己院裡的每位姑娘嬤嬤二斤布角,回去自己琢磨拼出來。她還不知道,在異域,拼布是個很大的布藝市場,雲兒要針對布藝專門講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