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和雲兒離開王府之後,福晉房裡的陪奉鄭嬤嬤,見房裡沒有別人,小聲說:“福晉,我的大小姐,您不可以對側福晉那麼客氣的!慣壞了就麻煩。”
“鄭姐姐你說什麼呢。”
“奴婢給您提個醒兒,別的府上是有前車之鑑的。現在您就哄着捧着的,以後有了孩子還不得上天?”
“不會的,雲兒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女子,知書達理的。以後啊,咱們這個家還要靠着她興旺呢。”
“奴婢就奇怪了,王爺和您成親這麼多年,說什麼也不娶側福晉,怎麼就看中了這個小丫頭?相貌是不錯,人也爽利,可是出身是不是太低了?太后對皇室中的親王側室一向很嚴格,必須是三品以上的官員家庭出身的女子纔可以納爲側福晉,或者是經過選秀指給王爺的,怎麼咱們這位雲主子就這麼特殊?”
“雲兒的出身是不高,可是她有功勞啊。皇上派王爺和馬員外調查宮裡丟失的珍寶,如果盜竊珍寶的人拿出宮就有人接洽,已經出手的就很難查了。可是王爺只用了幾天的時間就人贓俱獲,這裡有雲兒和她舅舅的大半功勞呢。爲了這個王爺才喜歡雲兒的機靈能幹。”
“可是奴婢總覺得玄乎,這麼能幹還不把您給頂了?”
“越說越沒邊了,就不能退一步想嗎?親王是可以娶四位側福晉的,他做了嗎?”
“可是、可是側福晉的嫁妝也忒寒酸了吧?奴婢就不明白,那些銅香爐啊、生了鏽的罐子、舊了的碗碟、花瓶、一卷卷的畫啊當什麼用。”
“不懂的就學學,那叫古董,值錢着呢,虧你還是大戶人家小姐的出身,給我倒茶去。”
“是,奴婢遵命。”
這些日子,席嫂一直在極度恐慌之中,把側福晉當丫頭使喚,應當是多大的罪過不用說也可想而知了。王爺肯定要責罵側福晉,她會不會記仇?將來自己這小鞋該怎麼穿?還會有好日子過嗎?席嫂越想越沒路,不由得邊幹活邊流淚。紅案上的翟師傅知道這件事,勸她說:“別胡思亂想了,要罰你早就罰了。王爺生氣並非是衝着你的,是小媳婦丟了。昨兒還一起回門去了,他是真生氣了?說不定早把這事給忘了,還擔哪門子心呢?”
席嫂說:“我不是怕罰,是怕捲鋪蓋,以後上哪兒找這份差事啊?”
回過門的雲兒開始了她的女人生活,按照福晉的吩咐,她細心地照料着王爺的生活起居。該換洗的衣服催促着王爺脫下來,由水兒交給洗衣房洗乾淨,該沐浴了就叫負責燒水的丫頭準備,每天早上都給王爺把辮子編得不鬆不緊的,看着王爺體體面面地出去。在雲兒看來,服侍王爺跟服侍自己的父親也沒什麼差別。
剩下的時間還是很多,雲兒很想畫畫、裱畫又不敢說:你是來玩的還是做女人的?是當主子還是當奴才來了?又閒得難受,每天晨昏定省向福晉請安也不敢多說什麼。爹爹囑咐過少說話,話多必有失,真是百無聊賴,原來嫁了人更沒意思。如果王爺在自己房中留宿,還覺得生活有滋有味:王爺的溫存和愛撫讓雲兒有一種心靈上的依賴,王爺去了福晉房中時,雲兒可真不是個滋味。
這一天,王爺來到雲兒房中,見她百無聊賴的樣子便坐下來問:“你不舒服?”
“沒有啊。就是沒事可做怪彆扭的。”
“你繼續裱畫嘛,畫畫也行啊,怎麼沒事?想做就有。”
雲兒驚喜地看着王爺:“可以嗎?”
“有什麼不可以呢?你除了給福晉請安、用膳,剩下的時間就歸你自己支配。要不然你的才學不是可惜了嗎?反正也不能讓你幹什麼活計,你是主子嘛。”
“王爺!您,您真好!”雲兒靠在王爺的肩上,激動得直掉淚。
王爺拍了拍雲兒的後背,嘆了口氣:“唉,還是個孩子啊。”
得到了王爺的允許,雲兒歡天喜地地開始了她所愛好的事。除了每天做完侍侯王爺的必須,再給福晉請安,就和魚兒水兒到西暖閣去裱畫。雲兒這裡還有不少老爹寫的字心。
雲兒做事是非常投入的,幹起活來幾近忘我。她梳着滿人成了親的女子兩把頭的髮式,穿着藕荷色沿紫色邊的旗袍,淡雅而別緻,使雲兒更加顯得亭亭玉立。只見她扎着圍裙在裱案前忙來忙去,魚兒、水兒就跟着打下手。魚兒偷眼看小姐,見她眉宇間洋溢着幸福,心裡也很高興,姑娘的幸福就是魚兒的幸福!
這時福晉進來了,她笑呵呵地說:“妹妹可真是個閒不着的能幹人。”
“福晉吉祥!”雲兒忙施禮請安。
“妹妹,不累嗎?”福晉對雲兒十分關切。
雲兒規規矩矩站立着,回答福晉的問話:“回福晉,不累。”
福晉對身邊的丫頭髻兒使了一個眼色,髻兒拉着魚兒水兒:“走,我們上那邊說話去。”
福晉拉住雲兒的手:“妹妹,姐姐冒昧地問你,可覺得身體有什麼變化嗎?”
雲兒何等聰明,一下子就明白福晉說的是什麼了,當即紅了臉,搖搖頭。
福晉笑了,“姐姐是太着急了。”她看看房裡說:“天兒涼了,注意着些,別忘了加衣裳。”
雲兒答應着,送走了福晉,繼續裱畫。魚兒端來了點心和熱茶:“主子歇息一下吧。”
雲兒過來坐下,拈起一塊點心,剛要往嘴裡送,忽然胃裡涌上一大口酸水和一陣噁心,忙捂上嘴巴跑出去了。乾嘔了半天,也沒吐出什麼來。魚兒嚇壞了:“主子,您生病了!快找郎中吧。”
“你嚷嚷什麼呀?可能是早上吃東西吃急了,存在胃裡。”話還沒說完又跑出去嘔。魚兒水兒都急得不得了,在屋裡直轉。“魚兒姐姐,我頭暈!”說着,軟綿綿地就倒下去了。
這可真嚇着了魚兒丫頭,她大叫着:“快來人哪,側福晉暈倒了!”
這時王爺不知從哪裡來了,看到躺在地上的雲兒,大步走到跟前,彎腰抱起雲兒,衝回雲兒住的房間,把她放在牀上,對外面喊:“亮子!叫朱先生去!快一點!”
不一會子,府上的郎中朱先生就到了。魚兒忙端過凳子讓先生坐下,然後在雲兒腕子上蓋了一方紗帕。朱先生這才搭手給雲兒給把脈。他認認真真地給雲兒把了好半天脈,站起來笑着對王爺拱手:“恭喜王爺,側福晉她有喜了!”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王爺無法相信這突如其來的喜訊。朱先生又說了一遍:“沒錯兒,側福晉是有喜了,大約在五十天左右。”
算了一下,雲兒進府不到兩個月時間,也就是說,剛成親那幾天裡,雲兒就懷上孩子了,王爺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這時雲兒已經醒過來了,她也聽見郎中先生的話了。王爺撲到牀邊,抓住雲兒的手,欣喜異常地說:“雲兒你聽見了嗎?你有喜了,你要做額娘了,本王要做阿瑪了!”
雲兒害羞地用胳膊擋住了臉。她也無法相信這麼短的時間自己就會有了身孕。
“水兒姑娘你快去,告訴福晉去!”水兒答應着跑了出去。王爺急切地對朱先生說:“先生,現在該怎麼辦?要吃些什麼?注意什麼?”
朱先生說:“王爺莫着急,側福晉也是剛剛有些反應,這種情況很正常,頭暈、噁心,不要緊,平時吃一些清淡的膳食和水果,保持心情愉快,多散步,別跌交。側福晉身體很好,不需要吃藥,藥物對胎兒並不好。好了,下官告退。”
這時,福晉得到了消息,喜匆匆地趕來了,進屋就向王爺施禮:“臣妾恭喜王爺了!”
王爺忙扶住福晉:“繡兒,你這樣本王都不好意思了。”
“您可真是的,這樣的大喜事您還不好意思,您要有兒子了,有後代了,應該高興纔是。雲兒妹妹,姐姐謝謝你了!你真行!”福晉高興、激動得語無倫次,走到牀邊,握住雲兒的手,鼓勵道:“加把勁,生個大胖兒子!”
雲兒更害羞了。
不知道是皇家的規定還是滿人的習俗,女人一懷孕,丈夫就不能和她住在一起了,說是對胎兒不利。王爺覺得這種說法有些不大對勁。女人懷孕正是需要丈夫關愛的時候,怎麼能扔下她不管了?不做對胎兒不利的事不就完了麼。他還是照樣到雲兒房中來,雲兒的初期反應很厲害,幾乎吃什麼吐什麼。王爺就在她身邊看護着她,一會掖掖被子,一會問要什麼,雲兒要吐他就去拿痰盂。弄得雲兒很不過意:“您別忙了,快休息吧,您是王爺呀!”
“王爺怎麼了?王爺就不該疼女人了?你是在替本王受罪呢,本王幫不上別的,照顧照顧你還做不到嗎?”雲兒感動得熱淚盈眶。說:“您這樣讓雲兒何以爲報?就叫姑娘們照顧吧。”
“她們年輕覺大,不如本王警醒。”一直到雲兒反應減輕許多時,王爺纔回到福晉房裡去了。吩咐着生過孩子的林嬤嬤好好照顧雲兒、姜嬤嬤給雲兒做順口的。福晉就給雲兒弄吃的,只要雲兒想到的,沒有她弄不來的。宮裡太后送來外邦進貢給各位親王嚐鮮的水果,她和王爺一口都捨不得吃,全給雲兒拿過來。
陳大彬夫婦已經知道女兒懷孕了,很惦記身子漸沉的女兒,他們被允許來看過一次,可是將軍府又不是常來常往的地方,只能在心裡祈禱女兒平安順利生下孩子。作爲父親的陳大彬,他對雲兒的惦記並不亞於夫人。從女兒的出生到啞啞學語,到蹣跚走路,到開蒙讀書,到長成亭亭玉立的美麗少女,到爲人婦,到即將爲人母,感情深沉的陳大彬一路看過來。雲兒女扮男裝的瀟灑俊逸讓陳大彬幾乎產生了錯覺,真的以爲膝下承歡的是個兒子,直到王爺的花轎擡走了唯一的愛女時,他才明白自己是爲別人養了一個能生孩子的女人!在把雲兒送進了將軍府,勉強喝過喜酒之後回家,陳大彬老淚縱橫,幾乎悄悄流了一夜的眼淚!他和王爺曾經是朋友,年齡也相差無幾,而女兒卻是他的妾,因爲他是王爺。
陳大彬從來沒想過自己和滿清的皇室能有什麼聯繫,他本人是根本沒有攀高枝的想法。誰能想到,只見了雲兒一兩次面的王爺就請動了太后的懿旨納了雲兒爲側室。在陳大彬心裡的福二爺就是個一身正氣、威風凜凜的大丈夫,而且爲了嫡福晉不受妾室的閒氣,成親十八年都沒有納妾室,怎麼見到雲兒就變卦了?雲兒是不錯,年輕、漂亮,俊逸、瀟灑,可是論出身還是很寒微的,怎麼就能入了王爺的眼?可是又不能說王爺是好色之徒,他要好色,身邊早有一大羣女人了。
進京任職之初,女兒即嫁與瑞親王爲側室,在別人來看可能是極大的榮耀,而陳大彬卻憂心重重,他感覺到自己的升遷和女兒有關,一直恥於靠裙帶關係走仕途之路的他終究還是不過如此,陳大彬多次仰天長嘆!在他的腦子裡經常出現女兒小的時候在坐在自己腿上的情形:或者是喂着女兒吃飯,或者是聽她奶聲奶氣地背誦唐詩宋詞,這一切彷彿就發生在昨天。陳大彬對雲兒的照顧是遠遠超過夫人周氏的,不是夫人不疼愛自己的女兒,而是她的活計太忙,不但一日三餐、洗洗涮涮、冬夏鞋襪衣服,還要做繡品補貼家用。丈夫是族學先生,那個收入少的可憐。在大家族過日子的女人,生活又不是很富裕,那就非常的辛苦。所以比夫人有閒空的陳大彬一直照料着女兒。
現在,女兒也要做母親了,生的孩子卻是庶出!好在是福晉並無所出,要不……陳大彬鬱悶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