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領夫人覺得側福晉太敞亮了,給了自己裝得鼓鼓的一荷包彩珠,還有一沓子五彩繽紛的織錦緞料頭和叫不上來名字的做活材料。真的都是大清沒有的東西,金光燦燦的,把人的眼睛都晃花了。從瑞王府回家的第五天就是進宮探視女兒的日子。爲了不被檢查的太監巧立名目給扣下,統領夫人沒有一次性地把雲兒給她的東西都帶來。而是把一部分彩珠穿成了手鍊、項鍊戴在自己的身上。錦緞捆在自己的腰裡,其它的東西乾脆就縫在了裡衣的口袋裡。檢驗進宮貨物的太監只檢查包袱,不搜身的。就是搜身,統領夫人身上戴的首飾不敢給扣下吧?這樣,一部分做活的材料就到了佟妃的手上。統領夫人是個話癆,打開話匣子就關不上了:“娘娘可知道這些東西是誰給您的?”
“一定是大姐姐給的,咱們府上哪有這些大清都沒有的東西?”
“您猜錯了,是娘娘姐姐府上的側福晉給的。統領夫人左右看了看,小聲說:‘這樣的珠子給了一荷包呢,娘沒敢都帶進來,怕給沒收了。下一次再帶點進來。你這裡也太肅靜了,沒事縫點小玩意兒也能佔點時間。”
“娘,您說的是真的嗎?姐姐府上的側福晉女兒都沒見過呢,怎麼會給女兒這麼些好東西?”
“傻閨女,她還不是看在你繡兒姐姐的面子上?怎麼着她也是側室,不對你姐姐恭敬着?不過呢,娘也看出來這個女子大人大量,換個人也是不能夠的。就象您說的,您都不認識她,又是個不受寵的,她也沒必要對您示好。可是您看,這些東西還不到三分之一呢。”
“您回去以後一定要好好感謝側福晉。女兒也沒什麼可以送給她回禮的東西。”
“您就不用了,有娘在,會給您打點好的。”
“那就多謝娘了。這些東西完全可以用上一個月,等用沒了下次又有了,綾兒好開心!”
“娘娘開心就好、就好!對了,側福晉的意思是這些東西最好別給其他人看見。”
“女兒明白的,這裡的人……唉,不說了。”
“您繡兒姐姐說,三皇子一定是有出息的,一個人能頂千軍萬馬。太高了咱們不敢想,當個親王、郡王的還是沒問題吧?等他長大了,成親了,開府過日子的時候,你和皇上請求出宮跟兒子一起過!”
“女兒是有這個想法,那個時候行動就自在多了,可以到姐姐府上去串門,還能陪您聊天兒。”
“所以呢,娘娘就別想太多,回去以後娘就跟側福晉打好關係,就能多得一點她們雲遊的時候帶回來的新奇材料,在自己的寢宮裡做針線,不礙任何人的哪根筋疼!”
佟妃落寞的俏臉浮上了難得的笑意,雲兒給的這些做活材料真是給到她心裡去了。給皇上當女人誰不說是榮華富貴綿綿不絕?可是隻有佟妃知道,紫禁城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窟,是不戴鐐銬的囚籠。自己是漢軍旗出身,原本是沒有資格進宮的,也不是選秀選進來的,就是太后一句話:“老佟統領勞苦功高,把他孫女接進宮來吧。”
於是佟妃就成了順治皇上諸多的女人中一個可有可無的人。期間也有受寵的日子,不然怎麼會有三皇子?但是這種日子曇花一現地就過去了。景仁宮就成了佟妃的一角天地,除了給太后請安,其餘的時間就都在這裡打發了。皇上的心裡可能連一個角落那麼大的地方都沒給過佟妃,她的祖上可是在太祖剛剛起兵的時候就依附了太祖,還把家產的大部給了太祖當軍資。之後也是鞍前馬後地效忠太祖,佟妃的父輩照樣對大清的下一輩皇上忠心耿耿。伯父去世以後,“漢軍正藍旗統領”的職務父親佟圖賴承襲,雖然是承襲,功勞卻是不小的,很多大的戰役都參加過,所以當今皇上的龍椅也有佟家的功勞。可是佟妃進宮以後只是一個庶妃,離貴、賢、淑、德四大妃的距離遠着呢。光是庶妃也罷了,還不受皇上待見,扔在景仁宮之後就忘了有這麼個人存在。要是沒有三皇子也罷了,好歹是給他生過一個兒子的,就比空氣差不多了!
佟妃是個很善良、很溫婉的女孩,是典型的大家閨秀,人也漂亮,琴棋書畫雖然沒有鄂貴妃那麼出色,也不是一竅不通的。就是不會魅惑皇上,不知道應該怎樣得到皇上的憐惜。現在已經心灰意冷,再沒有接近皇上的想法,才二十歲的人就暮氣沉沉的了。
看到雲兒給她的做活材料,臉上難得地浮起笑意。母親走後便把那些材料都藏好了,留下一點做活用。每天給太后請安之後回來就做針線,根據布料的大小,一點都不浪費地做一些小玩意兒。
佟妃的貼身宮女有個叫墨兒的,是個心靈手巧的姑娘,看到主子做活用的材料,眼睛瞪得老大老大的:“主子娘娘您這是從哪兒弄來的呀?”
“噓!不要咋咋呼呼的,這是我母親進宮來看我的時候給我帶進來的一點做活材料。”
“您是主子娘娘,身子尊貴着呢,別累着,還是奴婢幫您做吧?”
“我還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你幫我做我還不是閒得筋疼?給你一塊錦緞和幾個珠子你躲到那個犄角旮旯裡做,別出去咋呼。”
“是!奴婢多謝娘娘恩典!”
佟妃和墨兒確實是很小心地做活,不敢把材料放在明面兒。可是,景仁宮也不只墨兒一個宮女,和墨兒一起的一等宮女硯兒就是個大喇叭嘴,她和墨兒住一套房子,就覺得這幾天墨兒有點鬼鬼祟祟的,起了探看之心。在墨兒出恭的時候翻看了她的牀鋪,在枕頭下邊發現了還沒做完的香囊。倆人是一天進宮的小選宮女,脾氣也投和,同是服侍一位主子。墨兒瞞着她,硯兒的肚子都快氣爆了!索性接着做那個香囊。
“嗚哇!你這個小蹄子,怎麼亂翻我的東西!”墨兒一進屋就發現了硯兒在做自己的香囊,上來就搶。
“咱們當初是怎麼發誓的?同甘共苦、互不欺瞞,你倒好,有好東西竟瞞着我!”
“你個死東西,亂說什麼?這是幫主子做的,材料都是主子的。”
“主子的材料啊,對不起嘛,我不是故意慪你。”
“好啦好啦,反正是你都看見了,別和別人說就是了。”
“可是主子怎麼能有這樣的好東西呢?”
“是統領夫人帶進來的。”
“這也算不上什麼大事,宮裡的主子們孃家有勢力的往宮裡帶銀票的還多着,幾塊布料算什麼。可就是這些東西我從來沒見過,就說這個香囊的錦緞吧,咱們大清好像是沒有,又厚實又好看。好像不是做衣服用的。”
“做密探用的。你那眼光也太毒了吧?一眼就看出來了。”
“我是誰呀,我家祖上就是供應宮裡杭緞的,會不認識錦緞?這麼厚實的錦緞用來做衣服,還不把娘娘們的細皮嫩肉給磨壞了?就是做活用的。可是專門用來做香囊的錦緞好像也沒有吧?”
“好了好了,別瞎猜了,我得看看主子要不要茶點呢。”
墨兒剛走,硯兒的同鄉,承乾宮的二等宮女彩兒便來找她。承乾宮就是鄂妃的寢宮,倆人不但是同鄉還是閨蜜,屬於一級閨蜜。一個是知縣的女兒一個是國子監監丞的女兒,都是正七品官員。
這個彩兒不是貼身服侍鄂妃的,而是在鄂妃的小廚房當差,已經用過早膳,因硯兒的哥哥家裡有事不能來探望她,就託了彩兒的弟弟把硯兒娘做的一雙棉鞋帶給她。和廚房管事嬤嬤請了一小會的假給硯兒送來了。可巧就看見了硯兒手裡的香囊,一把搶了過去,很不客氣地說:“這是給我做的吧?我就帶走了?”
硯兒嚇壞了,不住地作揖:“我的祖宗啊您老人家高擡貴手,那是墨兒的東西不是我的!”
“扯謊!墨兒怎麼會有這麼鮮亮的錦緞?還有這珠子,這是鑽石吧?我的額娘啊?你們景仁宮比我們承乾宮還厲害,竟然拿着鑽石往香囊上縫,暴殄天物啊。”
“閉嘴啊你這個大嘴巴,哪裡是墨兒姐姐的,是、是我們主子娘娘的母親統領夫人帶給她的,可不是什麼鑽石,就是小裝飾……”
“別害怕、別害怕,我不會跟任何人說的。這是你額娘給你做的棉鞋,怕你冬天凍腳,你哥哥在家裡蓋房子出不來,託我弟弟帶來的,沒別的事兒了我就回去了啊。”
說不跟任何人說,回去就成了大號八婆,把她所見所聞告訴了廚房的每一個人。廚房裡的人又告訴了她在宮裡認識的每一個人。要說事兒也不是機密大事兒,可是就有有心人,消息很快就到了鄂妃的耳朵裡。是鄂妃的貼身宮女絛兒告訴鄂妃的:“貴妃娘娘,奴婢聽到一件事,不知是否應該告訴您。”
“你這丫頭又鬧鬼兒了,什麼事這麼神神秘秘的?”
“其實也沒有什麼神秘的,很小的一件事。要是分析起來好像裡邊有些別的東西。”
“少賣關子了,說出來本宮聽聽。”
“是,和奴婢很要好的彩兒從景仁宮那邊的老鄉那裡得知,佟庶妃的母親統領夫人給佟娘娘帶了一點做針線的材料,其中有個做了半截兒的香囊,那叫好看!就說做香囊的錦緞吧,上面的花紋明明是織上去的,可是比繡出來的蘇繡還精緻!下邊綴着咱們特別漂亮的彩珠,
還有很小顆粒的鑽石。這些東西都不是咱們大清出產的,可見佟娘娘的孃家多麼富庶。拿鑽石鑲嵌香囊!佟統領不過是二品官員,富庶到用鑽石鑲嵌香囊?據彩兒說,她親自見到了那個快做完的香囊,上面的寶石是銀白色的,碰上陽光‘唰’地一下就閃出來一道很長的光芒。佟娘娘腕子上戴了一串水紅水紅的手鍊,也是這樣的光芒。”
“你等一下,你是說佟妃的母親帶進宮裡來給她做香囊用的?”
“是這樣,彩兒說,那個香囊裝飾的無比華麗。是不是要獻給皇上邀寵啊?那樣的話您……”
鄂妃的嘴角勾了一下,什麼都沒說。聰明如她的鄂貴妃,從來不在別人面前說另外的人是非,這是皇上喜歡她的一個原因之一。不是她沒有八卦潛質,是她會把中傷人的話反着說。不留一絲痕跡,還不得罪任何人,永遠是那麼溫婉、嬌柔、和氣、善良。
從當時的貝勒府嫡福晉投向皇上的懷抱,那是要進行怎樣的權衡啊?她就不知道這樣做萬一不成功的後果會身敗名裂嗎?假如說皇上先去世,她會是什麼下場?恐怕只有陪葬。鄂妃真的是孤注一擲!而且,如果不是她投奔了皇上,博穆博果爾就不會自殺,皇上也不會因爲她的早死而追隨,這個女人的手段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關於在香囊上鑲嵌鑽石的事,鄂妃早就知道了,哪裡是什麼鑽石,一把烙鐵都能燒化。她在太后那裡都吃過閉門羹了,只是這種東西從佟妃那裡來還得琢磨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