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多日的展轉,冰兒的仁義班終於來到了他們預期行程的最後一站:雲南的昆明城。
這裡的風土人情與京城相比自然另有一番特色;首先是這裡的氣候,一年四季幾乎都是春天,不冷不熱、不溼不燥,青山綠水,鳥語花香。冰兒對這裡的外部環境很滿意:這裡是多民族聚集的地方,各種語言、風俗、服裝讓人覺得色彩斑斕。這裡也是藏龍臥虎之地,武林精英、文壇巨擘聚會的地方,同時這裡又是山高皇帝遠的地方。人的言論似乎比京城的百姓自由一些。冰兒在酒樓茶肆聽到很多議論,議論最多的就是平西王吳三桂。冰兒要知道的也是有關吳的情況,但是光憑街談巷議是不能當做密報呈給皇上的,要有詳實準確的證據。康熙微服出宮的時候,曾經和冰兒做過一番密談,叮囑他要了解吳三桂的具體情況。早就聽說他有反心,要自立爲帝,要反清復明。但是聽說畢竟是聽說,有云南的許多官員上奏本給皇上,要求皇上派兵收回雲南的藩王統治,使雲南真正屬於大清朝的疆土。這些都是康熙的大事,可是京城離雲南有五千裡的路程,光憑一紙奏本就定吳三桂的罪嗎?當年若不是吳三桂打開山海關的大門把清軍放了進來,說不定李自成還在金鑾殿上稱孤道寡呢。吳三桂對大清的功勞確實很大。可是近年來這個藩王似乎不大安分了,總是給朝廷出難題,動輒就張口要銀子幾十萬、上百萬兩,說是安穩周邊國家所用。現在的康熙還沒有真正地親政,銀子的花銷都是鰲拜說了算。他也在叫苦連天,說是國庫空虛。可是吳三桂要銀子要多少他就答應多少,康熙懷疑鰲拜是不是和吳三桂勾結在一起了?如果那樣可就太危險了!吳三桂是三大藩王之首,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精忠,都是惟吳三桂馬首是瞻,如果他們幾家聯合起來,再加上鰲拜的勢力,那大清朝可就要交代了。所以康熙要有自己信得過的絕對準確的情報,才能真正掌握吳三桂的動向,確定撤不撤藩。要把鰲拜的勢力打下去才能動手收拾吳三桂!希望冰兒在雲南緊密觀察吳三桂的動向。隨時放回信鴿報告康熙。所有這些也只有冰兒和雪兒最知道根底,和蘇文娟都沒有說,怕她擔心。這樣的事情是最危險的了,誰能想到十幾歲的少年竟然擔負着這麼重大的責任。
吳三桂在雲南這個地方是個首屈一指的人物,坐鎮一方,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他根本就看不起康熙這個小皇上,也不在乎有人向皇上打小報告請求撤藩,山高皇帝遠,康熙還能親自來看看嗎?就是他親自來,也看不到想看的。所以每日操練兵馬之餘,笙歌管絃,很是自在,起碼是比康熙自在,康熙還要受鰲拜的氣,雲南這塊地方是誰都得受吳三桂的氣。
吳三桂的西平王王府十分巍峨、壯觀,氣勢上一點都不輸給紫禁城。就像一座巍峨的山峰一樣矗立五華山上。五華山座落在昆明的北部,海拔一千九百多米,是昆明最高峰。北接羅峰山,東連祖遍山,西與翠湖山相連。“登山俯視,街道縱橫交錯,新舊建築鱗次櫛比人來車往,似一條條彩色的河流;擡頭遠望,樓塔城郭,錦繡田園,雄峻西山,秀麗滇池,歷歷在目;入夜,燈花銀海,絢麗多彩……
西平王王府是依着山勢建起來的,所以看起來十分雄偉、壯觀。昆明四季如春,山上雲樹蔥蘢、翠竹青青,把平西王府襯托的更加層巒疊嶂、氣象萬千。這裡曾經是前明永曆皇帝的宮殿,和重慶山城一樣,都是蜿蜒曲折的臺階、似有千層萬層綿綿不盡,伸向遙遠的茫茫天際。人們從很遠處就能看到龍樓鳳闕、碧瓦紅牆,給人的感覺比**的布達拉宮還要宏偉壯麗,比紫禁城還要金碧輝煌。吳三桂在這裡已經盤踞了三十年,在雲貴地區生活的老百姓都感覺吳三桂纔是他們的皇上。在清朝所有的藩王、親王中,吳三桂的派頭是最大的,不但有比紫禁城還闊氣的藩王府,還有按照朝廷建制設立的各個部、司,還在後山建造了一大片排列整齊的、結實的石頭房屋——藩庫,裡面除了有堆積如山的金銀珠寶、糧食布匹,還有可以裝備千軍萬馬的大量武器。
這一日,平西王府的少王爺吳世琮,也就是吳三桂的孫子,一個花花公子,匆匆回到府上,興高采烈地告訴爺爺:“老爺子您知道嗎?打從北邊的濟南府來了一個仁義班,是演雜耍的班子,雜技、歌舞、武打、戲劇,都是一等的!那個小班主才十幾歲,就有一手絕活兒叫幻化術,您聽說過嗎?”
看着愛孫眉飛色舞的樣子,吳三桂也受了感染,興趣很濃的樣子問道:“不就是西方大鼻子演的那個魔術嗎?”
“意思差不多,境界可是大不一樣啊!人家仁義班的幻化術是大場面!不象那些大鼻子把金魚變鯉魚,女人變男人的。人家是把貓變成了老虎、把公雞變了鳳凰、把小蛇變成了大龍、把……”
“好了好了,你喝口茶再說,看急的。”近日經常滿眼兇光的吳三桂此時顯得格外的柔和,而且笑容可掬:“你說的都是真的?那爺爺可得把他們請到府上來演,一飽眼福。”
“那是自然,世琮還能欺騙爺爺?不瞞您說,孫兒已經看過一場了,太過癮了!尤其那個跳胡旋舞的小妞,比天仙還美,比陳媛媛……對不起爺爺,孫兒不是故意的……”
“好啦,你把爺爺恬躁死了,去,把什麼老虎變貓的雜耍班子請來吧,爺爺也看看你看中的美人是個什麼樣子?”吳三桂一下子就明白了孫子的意思,哪裡是什麼幻化的本事,分明是看中了其中的一個女演員。
“是,孫兒這就去請!”
吳世琮的請柬被平西王府上的侍衛送到冰兒的手上的時候,冰兒有些意外。演堂會是經常的事,大戶人家的夫人、小姐、少奶奶們不想出門,就把戲班子請到府上來。可是吳三桂是什麼人物?藩王!藩王和親王是不一樣的。藩王手握重兵割據一方,那權力,大着呢!剛來昆明演了一場他們就下了請貼,也太快了吧?沒說的只能去了,王府冰兒是去過的,就是宮裡也呆了好幾年,禮節上沒問題。不就是演出嗎?也不是鴻門宴,沒什麼可怕的?冰兒正想闖一闖這個龍潭虎**呢。
次日的下午酉時進府,來到象徵藩王威嚴的大殿通明殿戒備森嚴,府兵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很整齊地持槍把看臺圍得鐵桶一般。
高高在上的一個大平臺,一張厚厚的大案子後面是一張蒙着虎皮的大椅子。花白頭髮、花白鬍須的吳三桂很有氣勢地坐在上面,嘴角使勁下壓,眼睛眯縫着,一副很威嚴的樣子。身後侍衛如雲。冰兒等人跪見平西王,按禮節施禮:“仁義班班主趙仁義等參見平西王,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好好,你們起來吧。”吳三桂的聲音很平靜,但是,平靜中透着殺氣。
“謝王爺!”冰兒等起立。站在過道一旁。吳三桂微微點頭,心裡說:“這個小班主還很懂禮數,不錯。”隨即對孫子說:“開始吧。”
吳世琮一揮手,所有的侍衛、親兵整齊地列開隊形,站成方陣,將吳三桂護衛起來,也將冰兒的仁義班包圍起來。周老伯和石通兩個大男人都有些個緊張,他們畢竟沒有進過王府也沒有見過兵戟森嚴的陣勢,而且這裡是平西王府,人稱“閻羅殿”的地方。可是冰兒不怕,紫禁城他都住了好幾年了,見到皇上都是家常便飯,會害怕一個王爺?知道吳三桂是虛張聲勢,看個演出至於這樣嗎?他在演出前告訴大家,咱們該怎麼演就怎麼演,不用怕他,他們是擺譜兒呢,不一定演多精彩,不出錯就行了。”
在聽到冰兒的鼓勵“我幫你,不用怕”之後,石青心裡穩當多了。按部就班開始表演。一開始就把吳三桂給逗得哈哈大笑。“孫悟空”的騎術真不賴,馬上馬下的好一頓忙活,把吳三桂弄得眼花繚亂。在王府主子們的叫好聲中,石青下場,渾身的汗都溼透了。
接下來的是雜技表演,周大綱的技巧舞獅,表演得生龍活虎,吳三桂不住點頭。冰兒把雪兒的胡旋舞儘可能往後排,早就聽說吳世琮是個大色狼,見到雪兒難免不生非分之想,事先也做了些準備。
終於雪兒上場了。樂師們奏起胡旋舞的曲調,雪兒輕快地舞了起來。冰兒在觀察着吳氏父子的表情,吳三桂很老練,沒有色相,吳世琮就按捺不住了,根本就坐不住凳子了。大聲叫好,他不是說舞跳得好是在爲雪兒的美麗而叫好。吳三桂咳了一聲提醒孫子不要失態,小吳趕緊坐了下去,他是很怕爺爺的。
冰兒到了臨時的化妝室,和苦妹、石丹耳語了一陣,把青兒揣在懷裡:下一個就該自己上場了,青兒要化龍了。冰兒想盡快結束演出,就把化龍、化虎合在一起了,反正是這些事,倒過來倒過去地演。
雪兒下場了,吳世琮馬上找個藉口跟了過來,沒話找話地和雪兒搭訕起來。冰兒知道現在他還不敢有所行動,老吳看劇目的興致正濃,小吳大庭廣衆之下也不能讓爺爺把雪兒留下,怎麼着也是王府的臉面要緊,背後的勾當背後做,現在是探探口風,投石問路,看看小美女是否容易上鉤。所以就跟到了後臺,冰兒該怎麼演怎麼演,也不擔心,專心致志。這在別人恐怕是很難作到的。
吳世琮跟到了後臺,笑着和雪兒打招呼:“小姐怎麼稱呼?”
雪兒方纔已經見過他了,但仍然裝做不認識,態度不卑不亢:“公子是……”
“吳世琮,平西王是我爺爺。”
“是吳公子,失禮了。”雪兒象徵性地將身子蹲了蹲。
“不客氣不客氣,小姐的演藝真是美倫美奐!吳某欽佩之至!改日還要請小姐到我個人的府邸去獻藝。”
“吳公子,我們要聽班主的調配,雖然他是我的丈夫,我也是他的手下的演員。”
就一個“丈夫”給吳世琮的打擊相當地大了。因爲吳三桂的權勢,當他的孫子都把眼珠子長到頭頂上去了。他是玩弄女性的特大流氓。但是他玩女人有個標準:一定要是處子之身的女孩,不要別人用過的,殘花敗柳沒意思。這個漂亮女孩子居然已經成親,太讓人失望了!可是這個女子真是太美了,恰倒好處地美貌,越看越好看!那份高貴、矜持、淡雅、端莊,簡直就是個女神,可是怎麼就已經成親了?還是是那個小班主的媳婦!
前臺叫好的聲音成了聲浪,雪兒提醒吳世琮:“公子不看看龍虎相爭嗎?”
“哦,好好!這就去!”吳世琮等於是被雪兒給攆出來的,等他想起來自己纔是這裡的主人的時候,人已經出來了。換個別人不打他個滿臉開花纔怪!可是他怎麼能捨得打小美人呢。鬱悶了兩分鐘,心裡唸叨着“不跟女人一般見識”,就忘了生氣。按理說,雪兒的父親瑞王爺是皇上的親哥哥,是愛新覺羅的正宗血脈,雪兒是正宗的皇家格格,吳三桂是異姓王,還是漢人,按照資格排名,應該遠在王爺之後,所以雪兒把吳世琮趕出來別人也無可厚非。但是吳三桂不一樣,他是擁有重兵、實權的土皇上,土皇上比真皇上還牛,說不定什麼時候高興了就脫離大清的掌控,自己建立一個小國家當個國王、皇帝什麼的。但是吳三桂暫時還沒有這麼做,一個時機不成熟、不到火候,再一個可能是如果自立國家,就不能向康熙皇帝要銀子了。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如果他自立爲帝,就是朝廷的反叛力量,朝廷就可以派兵攻打他。自立爲帝的野心肯定是有的,這裡山川形勝、物產豐饒,糧食吃不完,還有險可守。但是吳三桂還要顧忌自己名聲:昨天剛剛歸順朝廷,今天就反叛朝廷,這不是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小人嗎?
世子吳應熊雖然娶了建寧公主當了滿人的額駙,其實就是個人質押在京師,吳三桂爲了兒子的生命安危也不能輕舉妄動。但是,吳三桂派了很多刺探朝廷情報的密探,每天都有京師的動向被快馬送回雲南。康熙經常罵吳三桂這個“老匹夫”,“棺材裡伸手——死要錢”,但是暫時還不能撤了他和另外兩位藩王的藩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