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正好有另一個平臺,季哲宸抱着洛梓顏走到平臺上,他將她輕輕放下,藉着月光想看她除了發燒,身上還有沒有外傷。
可是,他剛剛擡起她的胳膊,她又再次睜開了眼睛,看到他,她恍惚了一會兒,突然開口:“宸哥哥?”
這一瞬間,他有一種想要逃掉的衝動。
只是,她的意識似乎還迷糊着,他沒有等來她的嘲笑,反而聽到她用溫溫軟軟的聲音道:“宸哥哥,別扔下我,我不要自己去看醫生!”
他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又開始收縮了,他伸臂將她抱起,靠在自己的胸口:“我沒有扔下你,我不會讓你自己去看醫生。”
洛梓顏似乎終於等到了保證,於是,往他的懷裡擠了擠,然後,閉上了眼睛。
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那樣的感覺太陌生,而且,他斷然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會用在她的身上。
他低頭看着她,月光下,她細緻的臉頰上被鍍上了一層淺淺的珠光。她的五官很秀美,睫毛很長,在眼窩處落下了一道濃濃的影子;她的臉頰因爲發燒,帶着淺淺的紅,小嘴微微上揚,紅潤晶亮,似乎邀人採擷。
季哲宸發現的時候,他已經低下頭去了,他的脣離她的很近,她清淺的呼吸落在他的臉上,他感覺自己的整個呼吸都亂了。
不由自主地,他將自己的脣湊得更近了。
只是,就在雙脣就要貼上的那一瞬間,他猛地反應過來。只覺得腦海中一道閃電劈下,他竟然對她做這樣的事?!
他不是很討厭她的麼,他不是發誓永遠不會理她的麼,可是,他竟然想趁她昏迷,偷偷吻她?!
他一定是瘋了!季哲宸十分懊惱,深吸一口氣,再不去看懷中的洛梓顏,然後抱着她,繼續快步向着基地的醫務室走去。
只是,他雖然不看了,可是懷中溫軟的觸感,鼻端似有似無的茉莉清香,無時無刻不在衝擊着他的感官。
還好,路途並不算長,因此,遠遠地,他便已經看到了前方的那排房屋。
而就在這時,斜地裡有一人跑來,看到他,語氣緊張道:“梓顏怎麼了?”
季哲宸一擡眼,就看到了莫霖歌。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洛梓顏身上,甚至伸出手來:“梓顏沒事吧?”
心底的煩悶更加明顯了,不知道是爲了制止心底的煩躁還是掩飾住自己的慌亂,季哲宸將懷中的洛梓顏遞了過去:“你帶她去看看吧,應該是發燒了。”
莫霖歌連忙接過洛梓顏,然後快步跑向醫務室的方向。看到他離去的背影,季哲宸發現,自己心裡的難受沒有因爲她的消失而變淡,反而更加強烈了。
一晚上的時間,季哲宸面對着文件也完全無法集中精力。最後,他就好像認命了一樣,打開離開房間,前往醫務室。
醫務室只有一個值班的護士了,看到他,問道:“季先生,您是有哪裡不舒服嗎?”
季哲宸搖了搖頭:“聽說剛纔洛小姐生病了?”
護士點頭:“是啊,應該是外傷感染沒有好好處理,所以發了高燒,打了退燒針,又開了一些藥,莫先生已經把她抱走了。”
莫先生把她抱走了?那麼,他在她的房間裡?這麼晚了,他們在一起會發生什麼?
季哲宸發現,自己似乎變得有些無法思考,甚至,一想到她和別人在一起,他的心底就像有千萬只爪子在不停地抓撓一樣難受。
不知不覺,他已經走到了洛梓顏的房間外面,一伸手,就按響了門鈴。
等了一會兒,也沒有人給他開門,他的心緊了緊,又按了一聲。
這時,門終於響了,他看到給他開門的她,微微有些詫異。
清了清嗓子,他裝作平靜開口道:“梓顏,我過來就是看看你的情況,畢竟你也是基地的員工……”
只是,他還沒有找好理由,她的手就從門把手上滑了下來,然後,身子也軟軟地向着旁邊倒去。
季哲宸呼吸一緊,連忙上前一步,伸臂將她抱在懷中。
她完全站不穩,任由他這麼抱着,一點兒掙扎都沒有。
“莫霖歌呢,他沒有照顧你嗎?”季哲宸覺得有些來氣。
洛梓顏擡眼看着他:“我說我沒事,堅持讓他回去了。”
“爲什麼?”季哲宸的脣角不自覺地揚起,心底也染上了幾分愉悅。
“沒有原因。”洛梓顏伸手輕輕地推了推季哲宸:“你走吧,別管我。”
她的力量太輕,他抱着她,一動不動。他低頭看着她,語氣堅決:“我不會走的。”
說着,季哲宸將洛梓顏抱起,放到了牀上,然後去後面的洗手間裡取過溼毛巾,來到她的牀邊,給她冷敷。
“季哲宸,你走啊!”洛梓顏一把將毛巾掀開:“我不要你的可憐!”
是那針退燒針起作用了麼?張牙舞爪的她又回來了!他將溼毛巾按在她的額頭上,語氣帶着挑釁:“你有本事再掀開讓我看看!”
洛梓顏心裡難過極了,她生病了,他趁人之危!她努力掀了幾把,卻都是徒勞,因此,只好放棄。
他看着又變得溫順的她,心底的愉悅更加強烈。
過了一會兒,毛巾不那麼涼了,他又去重新擰了一把,給她敷在了額頭上。就這麼反覆了好幾次,她的溫度似乎真的漸漸退了下來,他總算是鬆了口氣。
聽到她的呼吸漸漸變沉,應該是睡着了,季哲宸將毛巾放回了洗手間,就要離開。
而當他經過她的書桌時,目光不經意就看到了上面的一沓畫冊。他知道,那些都是她閒暇時候的畫。心裡突然有些好奇,他坐在了書桌前,翻開她的畫冊。
她畫的幾乎都是風景,而每一張紙上,都寫了一句話。
有的只是記錄時間和地點,有的,卻是一句感慨或者格言。
突然,有一副色調灰暗的畫撞入了他的視線。
畫中,畫的是一名女孩正在醫院接受治療。只是,這個畫的風格與別的寫實的畫作都不相同,而是採用一種抽象而誇張的筆法,讓人看了有一種站在另一個世界看風景的感覺。
上面寫着一句話:當你痛得無法忍受的時候,試着將自己的意識抽離,就好像你身處另一個世界。
他無能體會這句話身後含着怎樣的感受,可是,他卻想起了剛纔她緊緊抓住他的手臂,喊的那聲‘痛’,還有不斷砸落的眼淚。
甚至,他又聯想到了那晚,他給她的腳趾消毒的時候,明明很痛,她的臉上卻依舊是一派漠然的表情,就好像那痛楚都並沒有加諸於她的身上一樣。
他將這張畫看了許久,纔拿起來,準備放到一邊。可是,就在他將畫紙掀起的時候,透過燈光,他還看到了畫紙背面寫着一行小字。
他將它翻過來,就看到了她的筆跡:“比起曾經經歷過的那種痛不欲生,其實世間上很多東西,沒有什麼了不起。”
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心臟突然有一種難受襲來,就好像有一雙手緊緊攥住了他的心臟,帶來一陣難以忍受的撕心裂肺。
他大口地呼吸着,卻發現一切似乎都是徒勞。
而就在這時,牀上的洛梓顏又變得不安分起來,她一邊翻身,蜷縮着往牀裡擠,一邊低低地悶哼:“冷,好冷……”
幾乎是一個眨眼的功夫,季哲宸就已經到了她的面前,他幫她把被子蓋好,低聲道:“還冷嗎?”
“冷,好冷……”不知道她是聽見了他的問話還是隻顧着自己的低語,她依舊緊緊地蜷縮着身子,臉上的表情都是痛苦。
季哲宸連忙又去了洛梓顏的衣櫃,可是一翻,裡面都是她夏天的衣服,沒有一個能當做被子蓋的。
他於是連忙站起身來,拉開房門,回到自己的房間,將自己的被子抱了過來。
可是,蓋着兩層被子的洛梓顏還是低低地喊着冷。
季哲宸看着牀上那個蜷縮着的瘦小身影,他的拳頭捏緊又再次鬆開,最後,就好像下定什麼決心一樣,他脫掉自己的鞋子,掀開洛梓顏的被子,然後躺了上去。
他一伸臂,便將她撈進了懷中。他從來沒有和哪個女孩以這樣曖.昧的距離在一起過,以至於環着她後背的手都有輕微的顫抖,雖然心裡緊張,可是,卻將她環得更緊了。
洛梓顏似乎是感覺到了溫暖,連忙往季哲宸懷裡拱了拱,緊緊地貼在了他的身上。
她的呼吸落在他的脖子上,先前那種口乾舌燥又緩緩升起來了,他這才發現,他之前哪裡是什麼對香味過敏,只是對她的靠近感到緊張罷了。
猛然間,他想起自己曾經在書裡看到的一段話:
“有時候,人常常讓自己置身濃烈的感情之中,卻又在面對真正在乎的人的時候故作輕鬆,隱藏、掩蓋。似乎讓她知道他有那麼喜歡她,他就輸了。”
一句話,就好像明燈一般,霎那之間醍醐灌頂。到了現在,季哲宸不得不悲哀地發現,一次又一次,他根本就不受自己理智控制地靠近她,他明明那麼討厭她,可他的目光,還是時時刻刻跟隨着她的腳步。
他哪裡是討厭她,他根本就是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