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很失望地被一臉壓抑着憤怒的林辰拖走了。
林辰臨走前極爲複雜地看着迷路一眼,裡面有懇求,有憤怒,有……無數她看不懂的情緒,她惟一能看得懂的是,林辰很在乎柳卿。
這份在乎甚至超出了兄弟之情。
終於只剩下她和柳卿,柳卿看着她淡淡地道:“你不必往心裡去,不過是一些過去的事情,和你無關。”
說完就打算轉身離開。
不知道爲什麼,一句與你無關出來,迷路的心裡莫名地壓抑多年的憤怒一下子就涌了上來,她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臂,冷笑一聲:“與我無關,是,你腦子有病與我無關,所以我才莫名其妙地愛上你這個瘋子;你要爲你姐姐和兄弟報仇,與我無關,所以你可以把我擺上誘餌的位子;
你的自卑,你少年時代骯髒的秘密與我無關,所以你什麼都不告訴我,任由我毫無防備像個傻子,差點因爲你死掉,靠着別的男人上牀才活下來,我怎麼會愛上你這種神經病,我真是恨死過去的自己,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不是認識章軒那種人渣,而是認識你這個瘋子,你有病就別出來禍害人啊!”
迷路大口地喘着氣,今天的天氣特別的冷,呼吸出的溼潤氣體在在空氣中凝結成白色的冷氣團,讓她眼前有點模糊,不太看得清他的臉。
忽然間把壓抑許久的情緒釋放出來,沒有考慮任何後果,就只是覺得她實在是憋得難受,太難受了!
柳卿的臉異常的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眸色卻異常的幽深,他靜靜地看着她許久,輕聲道:“說完了,舒服一點沒有?”
不知道爲什麼,迷路眼睛大滴大滴的眼淚就這樣奔騰而出,讓她愈發地看不見他的臉,看不見周圍的一切。
她覺得心莫名其妙的很痛,很痛,不知道是爲了他,還是爲了自己,她知道自己不應該說得這麼傷人,可那就是事實啊,她管不了他怎麼想了,她就是想說。
她自己都難受得不得了,爲什麼還要記得別人怎麼樣,所有的事情裡面,她纔是一無所知的那一個,憑什麼啊!就爲了他可笑的自卑,她要承受那麼多,一個人孤獨無援地在異國產子,一個人承受改臉切膚之痛,一個人要周旋在那些陰謀陽謀和種族歧視間,求得生存之地。
何況那是她的愛情,他怎麼可以這樣自我的決定,什麼都不告訴她,就是爲她好嗎!
去他媽的爲她好!
越想越氣憤!
迷路一把拽過他給她的白手帕,在臉上胡亂地擦了一通,恨恨地盯着他:“你以爲你不告訴我,我就永遠不知道嗎,現在我還不是知道了,我現在就告訴你,如果當初我如果知道你有病,知道你那骯髒的過去,我就會和顏月一樣逃婚,永遠都不會跟你這個瘋子殺人犯在一起,這輩子都不會有正常的女人愛你,你滿意了!”
“你這個骯髒的混蛋,你害死了楚瀾,殺了顏月,所以還嫌害得我不夠,是不是,你真讓我噁心!”
柳卿面無表情,卻緊緊地握着拳頭,白皙的手背泛出青筋,眼底有黑色的幾乎可以稱之爲痛心到憤怒的情緒,他只覺得自己有點呼吸不上來的感覺,心頭好像有什麼東西一點點地崩塌。
悄無聲息的,一點點地隨着她每吐出一個字破碎掉。
有一道詭異的聲音悄然地從那個破碎掉的黑洞鑽出來,在他耳邊繚繞着。
“殺了她,殺了她,讓她閉嘴,她閉嘴了,就永遠是你的了……殺了她……。”
“不……不,這樣不對!”
柳卿緊緊地閉了閉眼,喉嚨涌上一股子腥氣,他狠狠地咬了下舌尖,鮮血涌出時帶來的銳痛,讓他瞬間清醒了一些。
迷路不管不顧地說完,並不知道柳卿閉着眼正在和最黑暗的那個他剛經歷了一場艱難的博弈,她一把將柳卿給她的絲質手帕甩到他臉上,轉身就跑。
她這個時候真的不想再看見這個人!
直到迷路一直跑下去好幾個墓碑排層,柳卿才完全清醒過來,他下意識地就跟上去,不知道爲什麼,他就是想要抱一下她。
只要抱一下就好。
他不想傷害她,只要抱一抱她,就能把心底那種恐怖的情緒徹底壓制下去,他甚至都不敢想,那個如此黑暗的念頭,居然又再次浮現上來。
方天頹喪地蹲在墓園出口處,林辰則站在一邊悶頭抽菸,忽然看見一道身影奔出,定睛一看,卻原來是一臉失魂落魄的迷路。
方天莫名其妙地和林辰互看一樣,正是滿肚子疑問的時候,又看見柳卿如同風一般也跟着跑了下來,看樣子分明是滿臉焦色的柳卿。
“葉子,你等一下!”
迷路根本不想在這個時候看見他,只想快點離開,可下來的時候她腦子裡一片漿糊,沒通知司機,今天這一片也沒有計程車,她就只能匆匆地沿着路跑。
她只顧低頭抹眼淚,卻沒有看見一輛黑色的無牌轎車從背後跟了上來,隨後猛然加速向她撞去。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逼迫得只能不停地向旁邊退去,險險避過了第一次撞擊,但那輛黑色的轎車卻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一轉車頭再次向迷路撞來。
迷路避無可避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車子撞來。
就在生死霎那間,有人猛地撲上來,一把將她推開,迷路只覺得一個寬而冰涼的懷抱一把將自己裹住,一陣翻滾,她不但沒有被撞倒,連落地的衝擊都被身下的人緩住了。
“我不要你管!”迷路下意識地想要起來,她死了都不想欠他任何東西。
“小心!”柳卿一把壓住她想要擡起的頭,眸光一冷,手上的槍在一瞬間就擡起,朝那輛準備撞過來的車的輪胎連開數槍,那輛黑色的轎車一下子就失控了,歪歪扭扭地撞在了路邊,像個烏龜一樣翻了過來。
所有的人都因爲這一瞬間的事情震驚呆滯,沒有想到一向神聖莊嚴的八寶山公墓門口居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好在這日不是節假日,也不是週末,人很少,纔沒引起大騷動。
看着那輛車熄火,柳卿這才警惕地將迷路扶起來,看向正在整理自己的迷路,溫聲道:“你沒事吧。”
迷路整理了下頭髮,冷淡地道:“我沒事,今天欠你的情……。”
“你不欠我任何東西。”柳卿打斷她的話,面色淡然地道:“我不需要你還我任何東西,你想要兩不相欠,那我就給你兩不相欠,你是因爲我的決策失誤纔會遇到後來的這些事情,我說過,國內你和安心的安全由我負責,就當是我還你的。”
迷路看着他,不由一下子啞然,他甚至爲她找好了所有的理由,她僵了片刻,硬聲硬氣地道:“你知道就好,我是不欠你的,是你欠我的!”
說罷,她轉身就走。
風索然吹起她的長髮,讓迷路不由自主地眯了眼,今天的天氣並不是太好,雖然有陽光,但是卻很冷,就像柳卿的懷抱,看着溫暖,其實跟他的人一樣,從頭到腳都是涼薄的!
但就在那一刻,她和柳卿同時看到了一種熟悉的反光,被陽光反射出的光,是屬於小口徑短程狙擊槍的的瞄準鏡。
對方想要殺她,並不是只准備了開車強行撞擊,最重要的是——狙擊手。
迷路的呼吸瞬間凍結,她甚至還來不及有反應,那瞄準鏡反射出的光已經輕跳起一個弧度,那是射擊的後坐力。
但有一個人卻比子彈更快,柳卿再一次猛地將她撞開,不,是整個人伏在她身上,帶着她就地一滾。
連續避開了子彈的襲擊。
在他們幾乎退無可退的時候,方天和林辰趕到了,饕餮成員有隨身帶槍的資格和要求,哪怕不是在出任務期間。
他們迅速地朝着狙擊手的方向連開十幾槍,逼迫得狙擊手不但受傷,還不得不落荒而逃。
這一次,柳卿雖然還是緊緊地抱着迷路,但是卻沒能讓她不受任何衝擊,迷路只覺得自己滿腦子頭暈腦脹。
她趴在柳卿的懷裡,好一會才緩過神來,她立刻從對方身上爬起來,不由有些懊惱,她真的不是很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欠他的人情!
尤其是這種所謂的救命之恩!
她起來了好一會,打了電話讓司機過來接人,柳卿纔起來,不知道是不是被撞着了,動作有點慢。
“你沒事吧。”迷路有點不自然地問,目光快速地在他身上掃了一眼,沒有看到明顯的傷痕,她不知爲什麼不由自主地暗自呼了一口氣。
“沒事,就是你有點重,是不是最近我煮的東西太好吃?”柳卿忽然莫名其妙地朝她開玩笑,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
迷路心頭原本的些微柔軟一下子就變得堅硬起來,她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沒事,我走了,這裡的事情就留給你去善後吧,你一向擅長處理這個。”
說罷,她徑自上車離開。
林辰和方天趕上來,仔細打量了一下柳卿,異口同聲地緊張道:“老大,你沒事吧。”
不遠處,八寶山門口的衛兵也都拿着槍向這邊警惕地聚攏過來。
柳卿微微皺了下眉,看向狙擊手消失的方向和那輛撞翻的黑色轎車,冷聲道:“去查一查是什麼人,國內還是國外!”
迷路剛回國,能視她爲眼中釘的也就是那麼些老熟人,如果是國外,那就少不得是羅斯柴爾德家的人了。
“是!”林辰立刻道,拿了證件去向圍聚過來的衛兵解釋。
“老大,我們先走會比較好,警察過來的話,很麻煩。”方天皺了皺眉,看了下四周越來越多指指點點的人羣。
柳卿點點頭,等方天開過車來,他才坐了上去,林辰也剛好和衛兵交涉完畢,立刻鑽進車子裡。
“等一下,先送我去軍總醫院。”柳卿忽然開口淡淡地道。
林辰和方天同時一愣,尤其是林辰,他的手正好擱在柳卿背後,手上一股子溫熱滑溼的感覺。
他一愣,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熟悉了,還有空氣裡那股漸漸濃郁的血腥味。
“該死,隊長,你受傷了!”林辰鐵青着臉,看着自己手上那一片鮮紅血漬。
柳卿穿着一身黑呢大衣,傷口在背後,屬於非穿透性傷口,所以看不出來。
此刻他們才注意到柳卿的臉色已經是完全白中帶青,脣上一點血色都沒有了。
“老大你怎麼樣!”方天差點就想一個急剎車,蹦過後座,還是林辰沉得住氣,惡狠狠地瞪着方天:“你想隊長失血過多,來不及搶救的話,你就剎車,還不快點走!”
方天急的快哭了,老大已經很久都沒有受過那麼重的傷,都是他的錯,他不應該自作主張,讓迷路過來的!
“好了,我沒事,你開車開穩點就好。”柳卿嘆了一聲,淡淡地道。
“隊長,我都說了她是個禍害,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對那種無情的女人,你又何必,難道這個世界上沒有別的女人了,我覺得然紫紫都比她好!”林辰惱怒地道,卻滿臉焦急神色地從車座下面翻出急救箱,趕緊給柳卿堵住傷口和止血。
他對迷路居然完全不管爲了她受傷的柳卿,就這麼無情的頭也不回走到,非常的不滿,甚至可以說是憤怒。
再怎麼說,就算隊長當初對不起她,但今天怎麼也兩次都救了她的命,不說感謝,不說抵了她受得苦,起碼她連一點關心都吝嗇於施捨!實在太過分了!
“不關她的事,是我本來就沒打算讓她知道我受傷。”柳卿有點疲憊地閉上眼,緩解失血帶來的疲憊感。
他並不想以此要挾她什麼,她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如果當初他沒有隱瞞自己的過去和病情,她根本不會和他在一起。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但他卻並不後悔當初隱瞞她,如果不是,也許連那一年的美好時光,他都不會得到。
她說的對,像他這樣的瘋子,變態,殺人犯,是不會得到幸福的。
她恨他,不是沒有理由的。
但是,他真的無法忍受她臉上出現那種和其他人在知道他的過去後,露出那種厭惡和噁心表情,她果然和其他人一樣……
但是他卻沒有辦法把她看得和其他人一樣,漠視她!
漠視那種錐心刺骨的痛!
柳卿狠狠地咬住自己下脣,卻沒有辦法放棄黑暗的召喚,慢慢地陷入昏迷。
“方天,你快點,我止不住血!”林辰焦灼地看向方天,怒吼。
方天咬牙,惡狠狠地一抹眼裡的淚,猛地踩下剎車,終於在連闖N個紅燈後,把陷入深度昏迷的柳卿送到了軍總醫院。
軍總醫院的人早已得到了通知,早已經全副武裝地在這邊等候病人,一路綠燈全開,掛上血袋,最好的內科和神經科醫生都聚到了手術室。
“失血過多,有點不容樂觀,最好儘快通知他家裡人。”副院長也是內科主任,他從手術搶救室,出來匆匆對着方天和林辰說了一句,再一頭扎進了手術失敗。
這個可是未來的軍委太子爺,出了什麼事,可不得了。
方天和林辰互看一眼,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心焦和心痛。
“我打電話給柳老爺子,柳將軍現在正在國外訪問,柳媽媽也隨行出國了!”林辰只得道。
“那我給葉子姐打個電話!”方天還是不放棄,明明他們兩個都是彼此相愛的人,爲什麼會是這樣的結局。
就算葉子姐不肯原諒老大,她也應該知道這件事!她和老大畢竟要有一個孩子!
他有一種感覺,萬一老大真的有什麼事,葉子姐卻不知道,一定會出別的事!孩子不應該連自己的父親都不知道是誰,就永遠地失去了父親!
林辰幾乎猛地上來就是一拳惡狠狠地打在方天的臉上,他一把揪住有點被打蒙了的方天的衣領,原本醇厚的面孔幾乎扭曲:“你嫌你自己惹的禍還不夠麼,你今天還沒有看清楚那個女人的態度嗎,你是要她來了,再給隊長的傷口上撒點鹽,說些風涼惡毒的話,讓隊長死掉你才甘心!那個女人是不是給你吃了什麼迷藥,還是你也看上她了!”
“你閉嘴!”方天也忍無可忍地一把推開林辰,怒視着他:“你別越說越過分了,難道你不知道心病還需心藥醫嗎,當初隊長的病徹底復發不就是因爲失去了葉子姐,他最想見到的人裡應該有葉子姐和安心!”
“你忘了麼,這是隊長的命令!”林辰冷聲道,也不動手。
方天一僵,是了,柳卿昏迷過去前是說過,決不讓迷路知道的。
他最終只得無奈地握緊了拳頭,又鬆開了拳頭,最後狠狠地砸在牆壁上,留下一個血印,滿臉懊惱沮喪,卻不再說話。
是的,他知道隊長的心思。
如果真有什麼事,那麼隊長寧願葉子姐永遠不知道,只當他從來沒有再出現在他們的生活裡,她可以帶着安心跟她新的愛人過他們從前的那些日子。
他對葉子姐的堅持,只在於他覺得自己還能重新給她美滿的日子,能夠一直牽着她和安心的手,走完這一生。
如果他做不到,必定寧願——她徹底地將自己遺忘。
這是隊長愛人的方式,也是他們所有饕餮成員愛人的方式。
因爲從加入饕餮的那一天開始,他們就知道,也許有一天,滿手沾染了鮮血的他們,會有一天——不得好死。
——
在軍總醫院所有人亂成一團的時候,迷路已經回到了公寓,她剛進入公寓就聽見安心哇哇的哭聲。
寶寶是媽咪的心頭肉,何況安心原本就不是愛哭的寶寶,迷路趕緊踢了鞋子就跑進房間,蕾娜正抱着小娃娃哄,安心卻很不買賬的繼續哇哇大哭。蕾娜看着她進來,一臉無奈地苦笑。
“這是怎麼了,小嫩嫩?”她心疼的抱起安心,親親他的小嫩臉,抱着安心的那一刻,她所有的無助、憤怒、哀傷都在瞬間沉澱,只剩下滿滿的柔情。
她只需要安心就好了,只需要安心……
安心摟住他媽咪的脖子,抽抽噎咽地道:“媽咪,安心做噩夢了,好多好多的血哦!”
迷路一怔,隨即也沒放在心上,只是抱着小安心一陣輕哄:“好了,寶貝,沒事了,一切都會好的,媽咪會一直都在你身邊的。”
安心又撒了好一會嬌,才戀戀不捨地放開他媽咪,瞪着圓圓地大眼:“媽咪,我要吃果果!”
迷路寵溺地笑笑,抱着他出客廳,蕾娜立刻自告奮勇地去削果子了,安心偎依在迷路的懷裡,卻有些無精打采的樣子。
連帶着她的心情也有些莫名的陰鬱。
尤其是到了夜裡,晚上下起了一陣陣的小雨,空氣變得異常寒冷,雖然公寓裡開着暖氣和加溼機,很溫暖,但是迷路蜷縮着坐在落地窗邊的,放着音樂,看着窗外蕭瑟的天空,陰霾天色和蕭瑟秋雨給整個城市的夜景鍍上上了一層橘黃,有一種格外的悽迷的味道。
她看着那杯不知何時放在桌子上的牛奶,那杯牛奶,放在桌子上已經涼掉,她拿過來放在自己面前,緊緊地捧着,卻不知爲何,莫名有冰涼的淚水悄無聲息地掉落在裡面。
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還會爲那個她愛過,怨過,恨過,懷疑過,疏遠過的男人流淚。
她早已不愛他了,不是麼?
……
在這同一片陰霾天空下,相距二十公里外的醫院急救室裡,搶救卻一直在進行……
“心跳80,血壓40……立刻準備強心劑和腎上腺素,快!”副院長看着血壓計和心跳監控儀,滿頭都是汗,目光凌厲地看向一邊的護士長。
“是!”護士長立刻遞上早已準備好劑量的針劑,他們所有人都知道如果這個年輕人死在這裡,院方要承受多大的壓力。
“不行,沒有反應了……血壓還在直線下降,腹部大血管止不住血!”另外一名專家看着屏幕驚叫。
“快點,再上止血鉗和凝血膠!”
“不行,他沒有心跳了!”
“準備心臟起搏器,加強三檔,快!”
“不行!”
“……。”
……
“柳卿!”
迷路忽然低叫一聲,猛然地睜開眼睛,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在落地窗邊睡着的,只覺得滿頭的冷汗,心跳失常,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她卻抓不住。
她居然爲了那個男人,做惡夢。
迷路拿衣袖抹了一把臉,看向窗外,天空依舊黑雲密佈,秋雨未停,寒意逼人,也不知道幾點了。
她看了看錶,顯示的時間是凌晨三點五十。
原來才睡了兩個小時,她卻覺得自己在夢魘裡經歷了漫長的時光,夢裡年少羞澀的柳卿和初遇時溫柔又霸道的柳卿,還有拿着手術刀和她在醫務室裡打鬥的一臉陰鬱笑容的殺手L先生的模樣不斷地交疊,她想逃開他們的身邊,曠野上跑了那麼久,她才發現原來身後早已空無一人,只有無邊無際的蒼茫和荒涼……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放在流理臺上柳卿的照片蓋下去,端着那杯冷掉的牛奶,慢慢地倒進了流理臺。
她已經決定了,明天就帶着安心搬走。
這樣對彼此都好。
如果他還想看安心,她還是允許的,只要他不要對安心說出他的真實身份就好。
……
第二天一早,迷路還在牀上,就被門外安心的怒叫聲吵醒,她勉力坐起來,看了下時間,已經八點了,天已經涼了,灰濛濛的,外面的雨卻依然在飄着。
她昨晚回房間好不容易纔睡下,此刻起牀簡直是頭疼欲裂。
她不用看鏡子,就知道自己必定頂着鳥窩頭,兩個大黑眼圈。
迷路有點煩躁地下牀,走到門外,一開門就看見安心正在原地跳腳尖叫:“我不要吃,我不要吃嘛!”
兩個專業家政公司請來的四十所歲的阿姨,正看着天使臉孔的小惡魔完全無奈。
“安心,你幹什麼,對人一點禮貌都沒有,是不是小屁股癢了!”迷路不耐煩地扒拉下鳥窩頭,沒好氣地喊了一嗓子。
“沒事,沒事,小姐不要生氣,是我們做的東西不合小小少爺的胃口。”兩個阿姨趕緊一臉緊張地擺手,下意識地保護安心的小屁股,看來她們平時被安心這個小惡魔完全收買了。
迷路無奈地搖搖頭。
“媽咪,阿姨他們做的東西沒有壞人叔叔做的好吃,我要吃壞人叔叔做的!”安心一見到他的寶貝媽咪,立刻像顆小炮彈一樣衝過來,抱着他媽咪的大腿扭啊扭地抱怨,小屁股也一翹一翹的!
兩個阿姨負責中午和晚飯,還有打掃之類的家務,早餐一向是柳卿親手爲他們母子準備。
迷路皺眉,有些疑惑地道:“那杯牛奶……。”柳卿昨夜一晚都沒有回來麼?
“先生昨晚沒有回來,他的秘書交代我們這段時間的早餐和牛奶都由我們爲您和小小少爺準備。”一個阿姨趕緊道
這時,柳卿的房門開了,迷路下意識地看去,卻發現是柳卿身邊常帶的三十多歲的老秘書秦寧。
“秦姐?”迷路看着她和另外兩個自己見過的保鏢從柳卿的房間裡提出來兩個皮箱,不禁微微擰眉。
秦寧對着迷路微微一笑:“迷小姐,柳先生從今天開始要去美國出差,是關於在美國開SC分公司的事情,暫時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他交代了,如果他一直不回來,這套公寓就轉到安心的名下,算是他給安心四歲的生日禮物,還有工作上的事,都由我來和您交接與聯繫相關合作事宜。”
其實總裁還有很多的後續安排,但是暫時還不需要讓迷路小姐知道,所以她也只是先將第一步的安排交代給了迷路。
迷路一怔,心下了然,原來她和他,在這一點上倒是心有靈犀,大概都不願意在昨天的事情後再見到對方了。
但是……
不知道爲什麼她心底卻有一種莫名的怒氣,不見就不見,也省得牽掛多,事情多,兩看兩相厭。
他倒是走得乾淨利落。
連安心都捨得了呢!
女人就是這麼矛盾,她雖然已經決心離開,可是看到柳卿居然走得那麼幹脆,心底卻莫名地很不舒服。
迷路點頭示意,表示自己知道,隨即語氣冷冰冰地道:“行了,我知道了,對了,我要和安心去一趟深圳,去那邊考察一下具體的項目,這裡就先空着吧。”
秦寧一怔,想說點什麼,但迷路已經轉身走到了房間門口,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怒氣衝衝地對着蕾娜道:“蕾娜,幫我定下午最早一班飛往深圳的飛機頭等艙。”
蕾娜抱着安心有些茫然地看着迷路,她甚少看見迷路有這樣生氣的時候,這是爲什麼呢?
安心卻彷彿有所預感似的,擡頭看向秦寧:“壞人叔叔是不是一直都不回來了呢?”
秦寧笑笑,安撫地摸摸安心的小腦袋:“會的吧,等壞人叔叔辦完事情,有機會的話,他一定會去看安心的。”
迷路淡淡地道:“好了,我就不送了。”說着就抱着安心進門,一下子甩上門。
秦寧看着她許久,欲言又止,到底還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如果這是總裁的心願,她願意爲他完成這最後一個心願。
也許這樣對迷路小姐和安心來說,真的是最好的。
最好不相見,便可不相戀。
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
最好不相伴,便可不相欠。
最好不相惜,便可不相憶。
最好不相愛,便可不相棄
……
還有什麼比倉央嘉措的這首詩更合適迷路和柳卿的呢?
下午,收拾好了行禮,讓司機和保鏢先送蕾娜和安心下樓,迷路看了看放在桌子上被她蓋下去的柳卿的照片,忽然鬼使神差地將那張照片放進了自己的揹包裡。
慢吞吞地走出了門,卻被站在自己面的人驚了一下。
門口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了一個人,那人有着一張溫柔精緻得堪比女人的面孔,高挑削瘦的身材,他看着迷路,睫毛顫了顫,遺憾微笑:“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呢,你要走麼?”
“小三!”迷路眼前一亮,幾乎不可置信地揉着眼睛,居然真的是陳三,那個陪伴她度過最艱苦時光的男人!
“怎麼,不歡迎麼?”陳三笑笑,寵溺地揉揉她的頭髮。
——老子康復歸來的陳三小朋友的分界線——
“機票拿到了麼?”迷路看着陳三,趕緊問,畢竟陳三的機票是臨時加定的,不一定有。
“拿到了!”陳三笑笑,揚了揚手上的機票。
“請前往深圳的旅客前往XX登機口檢票。”溫柔的女音開始廣播。
迷路讓蕾娜領着陳三和安心一起登機,她和拖着行李的保鏢走最後。
播報過後,機場的廣播,開始再次播放歌曲,陳楚生溫柔憂傷的聲音在空氣中輕輕的飄蕩着,迷路不由腳步一頓。
“怎麼了?”陳三走在她身邊,敏感地看向她。
“沒什麼,這首歌是柳卿的ITOCH裡惟一的一首歌。”迷路輕嘆一聲,眸光裡無意識地掃過送機的人羣,彷彿在尋找誰的身影,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一般,
她低下頭自嘲地笑了笑。
陳三看着她,心頭卻有一種不安和隱約的痛,看來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迷路和柳卿之間也許發生了許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可是他又有什麼資格去管呢?
迷路不再回頭,快步走進了飛機機艙,沒有多久,飛機便轟鳴着在薄薄的秋雨中滑翔起飛。
她和所有在北京飄蕩着的青年一樣,那個屬於她和他的北京故事,也許已經到了落幕的時候。
深圳,會是她的下一站麼?
只留下機場大廳裡,陳楚生的那首《經過》還在空中慢慢地迴盪,帶着淡淡的憂傷和悵然,像一個終止符。
若我愛你的方式,已不同開始
不如我們變換下位置,看一看原來它的樣子
我害怕那種堅持無聲的休止
浪漫被歲月滴水穿石,散落卻從來都沒發覺
如果這生命如同一段旅程,總要走過後才完整
誰不曾……懷疑過,相信過……等待過
離開過……有過都值得……
多幸運有你爲伴每個挫折,縱流過眼淚又如何
我想象的未來,和永遠是有你一起的
怎麼都不換
曾有的經過
……
……
軍區總醫院,急救中心。
亮了一整個晚上的急救燈終於滅了。
敖紅了眼的方天和林辰立刻緊張地衝上去,等候在急救室的門口,率先走出來的是軍總醫院的副院長,也是柳卿的主刀醫生。
“怎麼樣了?”柳老爺子也巍巍顫顫地被警衛員扶上前,惟一的孫子突然出事,對他的打擊不可謂不大,原本精神矍鑠的老人,彷彿一下都已經徹底老去,站不穩似的。
副院長看着柳老爺子,有些猶豫地道:“老首長,我雖然不想說,但是我還是要說所有人都盡力了,您要有心裡準備。”說着他拿來一張單子遞給柳老爺子。
“這是病危通知書,您籤個字吧。”
柳老爺子一晃,整個人瞬間幾乎站不住。
林辰和方天都紅了眼:“醫生,這不可能!”隊長那麼多大風大浪都過來了,怎麼可能……!
院長搖搖頭,嘆息:“病人的求生意志堅強還好些,但是他似乎情緒很平靜,或者說沒求生的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