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裴雪燼的馬車一路向南的時候,整個盛京城已然是陷入了風聲鶴唳。
就像穆顏姝推測的那般,得知計劃失敗之後,靜貴妃迅速處理了宮中的屍首,將一切恢復了原貌,並且營造出了一種穆顏姝已經離宮的假象。
正午將至,刀二和劍三見穆顏姝還未離宮,皆是心中生疑。
他們這位主母一向是吃飯最大,以她的本事,有什麼是一個上午解決不了的呢,可這人現在都沒出來,着實有點不正常啊!
刀二和劍三也是有門路的,登時通過皇宮護軍進去打探,結果卻被告知戰王妃一個時辰前就已經出來了,只不過走的是南宮門。
可問題是,穆顏姝明明知道他們守在東宮門,怎麼會從南宮門出來呢?
這都過去一個時辰了,就算她走的是南宮門,也早該過來跟他們匯合了。
人呢?
人在哪兒呢?!
刀二和劍三心裡一個咯噔,這才意識到恐怕是出事了。
這兩人也顧不得心慌,刀二和劍三也是有武將官職在身的,一個趕忙請旨入宮,一個回到戰王府,利用所有資源,開始尋找穆顏姝的下落。
很快,妘王府也加入了尋找了行列。
只是,宮裡邊的情勢不甚樂觀。
承帝聽聞穆顏姝竟然失蹤了,本能的頭皮就是一炸,隨即勃然大怒。
他這怒火還真不是裝出來的,主要是他好不容易把凌四那尊滾刀肉送走,這個時候穆顏姝出事兒,簡直就是在打他的臉!
如此情況之下,承帝自是下令徹查。
跟穆顏姝猜測的一樣,靜貴妃準備的很是萬全,她的腿已經換過藥了,包紮的手法十分乾淨利落,最起碼從外觀上,跟穆顏姝的手法相差無幾,她甚至虛構了一條穆顏姝出宮的路線,各個位置人證俱全,所有證據都證明,穆顏姝出宮了。
承帝雖然疑心重的不行,可也擁有帝王的自傲,在他看來,他已經給了靜貴妃後宮最大的殊榮,甚至話裡話外透出了對她腹中龍子的期待,靜貴妃自是沒有背叛他的理由,更別說花費這麼大力氣,去算計穆顏姝了。
對於靜貴妃,他還是很信任的。
除此之外,還有十分重要的一點,承帝若是否認靜貴妃的說法,就說明穆顏姝是在這宮裡邊出的事,他是一宮之主,穆顏姝若是真在宮裡失蹤的,怎麼都跟他脫不了干係,承帝自然是不想擔這份兒責任的。
加之明日判決在即,承帝出離憤怒之後,下令戒嚴盛京城,全城搜查,便將這件事暫且放到了一邊。
眼見承帝完全站在靜貴妃那邊,只是下了一個搜查的命令,沒有半分問責深究的意思,刀二心中一冷,出宮之後,不敢有半分停留,直接回府,釋放了養在戰王府的鷹隼,將穆顏姝失蹤的消息,以及失態的發展,稟告了凌四。
刀二不敢不說啊!
他很清楚,穆顏姝於自家主子而言重逾性命,若耽擱一分,他性命不保是小,穆顏姝的安危是大,他家主子事後得知,那是必然要發瘋的,那位爺發起瘋來,那可就真真是山崩地裂的大事兒了!
刀二不知道的是,早在戰王府的鷹隼飛出去之前,距離左相府不遠處的一座小院兒裡,早早的便飛出去了一隻鷹隼。
時間退回到一個時辰前。
就在這座小院中,穆冠卿收到了手下傳回來的消息。
“你說什麼?”穆顏姝騰的站起身來。
跪在穆冠卿身前的黑衣男子抖了抖,愈發將頭埋下了幾分“屬下無能,沒能攔下裴世子的馬車,讓他們……逃走了,屬下有罪,請主子責罰!”
說來,不光五皇子想要靠着穆顏姝牽制凌四,六皇子也是這麼想的。
礙於穆冠卿跟穆顏姝的關係,六皇子將這件事全權交給了穆冠卿負責。
蔣山下馬,鄭板橋上位之後,穆冠卿就知道,自己等了這麼多年的機會來了,五皇子也要對穆顏姝出手了!
事實上,穆冠卿也沒料到出手的會是靜貴妃,不過碰巧的是,他在宮裡安排了眼線,那人得知靜貴妃清理宮道,覺得有異,便偷偷查探,誰知正好看到穆顏姝負傷跟裴世子離開的畫面。
那人登時通知宮外傳信的人員。
穆冠卿早就察覺,這些日子,裴雪燼跟五皇子走的很近,一開始還以爲他是爲五皇子辦事,後來才意識到這人所圖甚大,根本是想帶穆顏姝離開!
穆冠卿登時派人攔截。
只可惜,明日判決在即,他手裡的籌碼都放出去了,現下根本收不回來,裴雪燼那隊人馬又是精銳中的精銳,一騎絕塵,再加上中間的時間差,想要追上,自是千難萬難。
穆冠卿也明白這一點,面上的怒火漸漸沉澱下來,緩緩坐了下去,擡了擡手道,“罷了,那個裴雪燼有如此圖謀,又怎麼會讓人有機可乘呢,責罰的事以後再說,先說說他們往什麼方向去了。”
那名黑衣人不敢耽擱,當即抱拳道,“南方,看他們行進的方向,很可能是奔着南海那邊去的。”
穆顏姝瞳孔皺縮,驀然意識到了什麼,再次站起身來,“裴雪燼是打算出海!”
之前他能那麼快恢復冷靜,就是因爲他確信,裴雪燼不會傷害穆顏姝,不管他將人帶到哪裡,他都能把人找回來。
可出海就不一樣了。
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海洋還是未被征服的巨獸,一旦入海,蒼茫汪洋,便再也無跡可尋,根本找不回來。
思及此,穆冠卿本能的擡腳,想要不顧一切,去將穆顏姝找回來。
可還不等他挪動腳步,腦子裡驟然想到了漫天血海,那一顆顆滾動的人頭,頓時腳步猶如千斤之重,再也挪不動了。
穆冠卿狠狠的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他們若是全速前進,直到出海的話,需要多久?”
那名黑衣人謹慎道,“他們若是不眠不休,全速趕路,明日傍晚,應該便能抵達南海碼頭。”
“明天傍晚……”
聽到這話,穆冠卿眼底近乎凝成實質的山嵐驟然一頓,眼底劃過了一道破雲的天光,近乎喃喃自語道,“來得及,還來得及!”
他當即繞到書案後,提筆快速寫下了一張紙條,遞給了那名黑衣人,“馬上用鷹隼將這個傳給戰王!”
黑衣人雙手接過,面上驀地怔了怔,“戰王?”
穆冠卿點了點頭,“對,戰王。”
“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那名黑衣人自是不敢有一絲一毫的置喙,將紙條雙手接過以後,目不斜視,恭恭敬敬卷好,放入隨身的小竹筒當中,跪地行禮之後,便快步退走出去。
眼見人走了,穆冠卿幾不可查的嘆了口氣,脣角劃過了一抹苦笑。
剛剛他差點就衝動了,可惜,他走不得!
就算他真的不顧一切的去了,顏姐想看到的也不會是他。
既然如此,他就將這個消息帶給凌四,明日就是判決日了,他也想看看,在那位戰王殿下的心裡,是會選擇江山還是他的美人,他是不是顏姐值得託付的人!
不得不說,在這一刻,穆冠卿和裴雪燼的心思,奇異的重合了!
夜晚,月朗星稀,涼風習習。
轉眼,又是深秋。
去年這個時候,潼陽關戰火如荼,沒想到今年亦是如此。
還好,還好戰王殿下來的及時。
凌四到的時候,金帳汗國已經不滿足於屠村示威,而是真正的開始動手了,兩方雖然只是小規模的會戰,卻已經是愈演愈烈。
值得一提的是,這次金帳汗國率軍的是三王子,這位三王子論腦子遠比不上被凌四搞死的那個二王子,可論起打仗倒是有幾分悍勇,加之最近遇上了心儀之人,一心想着取得傅仙瑤的芳心,打仗自然是越發賣力,氣勢如虹之下,倒真是一路大勝,很是有點所向披靡的味道。
直到凌四爺來了。
正所謂: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哪怕潼陽關這塊兒的軍隊全是被打散重組的,哪怕凌四爺第一次帶他們作戰,可在戰場之上,凌四就是神,眼見他以碾壓之勢,打的三王子丟盔棄甲,殺的幾萬人節節敗退,那些連連戰敗的兵將,就像是瞬間打了雞血,頹敗的氣勢一掃而空,血液都跟着沸騰了。
結局自是不言而喻。
潼陽關連連大勝,時至今日,戰事已然是臨近尾聲了。
周淮安也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收到鷹隼,他還以爲是承帝又出什麼幺蛾子,直接將鷹隼帶到了凌四爺跟前。
凌四本來正在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看到周淮安拿了鷹隼過來,這位爺倒是眼珠子一亮,還想着是不是自家顏顏傳了什麼消息過來,當下拿過鷹隼腳邊的竹筒,展開一看。
片刻,凌四爺驟然殺意勃發,怒髮衝冠,一掌下去,直接將實木的桌子拍了個粉碎!
“裴雪燼,爺宰了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命中註定,最先到達的,竟是裴雪燼的消息。
眼見凌四爺雙目赤紅,拍碎了桌子後,直奔盤龍槍而去,殺意震得燭火明滅不定,周淮安不禁頭皮發麻,也顧不得求生欲了,趕忙焦聲道,“爺,爺,您怎麼了,您幹什麼去?”
凌四拿起盤龍槍,別在身後,將手上的紙條甩到了周淮安胸前,“你自己看!”
周淮安只覺胸前像是被懟了一下,也顧不上疼了,展開紙條一看,豆粒兒大的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這個裴世子是瘋了吧!
居然劫持他們王妃?
你劫持了倒是低調點啊,還往這兒遞消息,活着不好嗎?情情愛愛能當飯吃嗎?咋一個個都這麼作死呢!
趁着周淮安看紙條的當口,凌四爺已經是出了軍帳,一聲長鳴。
下一秒,驚雷的馬蹄聲便傳了過來。
周淮安猛然一驚,只覺自己腦袋要炸了,趕忙上前,急聲道,“爺,您別衝動!若是這裴雪燼說的是真的,那明日盛京城兵變在即,五皇子抓王妃,就是爲了牽制您,若是等他們坐穩了江山,恐怕不會留您啊,小人知道您心繫王妃,可是這等緊要關頭,您應該率先趕往盛京城,穩定局勢,孰輕孰重,還望戰王三思啊!”
“有什麼好想的,江山比得上顏顏的一根兒頭髮絲兒重要嗎,老子的命倒是值錢,那也是爲了顏顏存在的,這是什麼?”凌四爺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聲如擂鼓,“顏顏的,爺整個人都是顏顏的,顏顏現在都要被人拐走了,別說爺的性命,有人造反,就是天下人都死了,與爺何干!”
周淮安這口狗糧吃的猝不及防,差點沒噎死,眼見自家爺已然是翻身上馬,周淮安都要哭了,“殿下,殿下,那盛京城那邊,也不能就那麼放着啊!”
“你先帶人過去看着辦,等爺這邊兒結束,帶着顏顏跟你匯合。”凌四爺十分不耐的說完,便要打馬啓程。
周淮安一咬牙,拉住了凌四爺的胳膊,“殿下,殿下,裴雪燼給您遞消息,必定有所埋伏,您就這麼一個人過去怕是不妥啊……”
只是,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凌四直接掙脫了,一雙赤紅的眼珠子已然是殺意沖霄,“爺一個人頂的上千軍萬馬,沒人跟得上驚雷的速度,爺沒時間跟你磨嘰了,周淮安,再不讓開,爺挑了你!”
眼見這位爺說着,就要反手去摸盤龍槍,周淮安嚇得趕緊躲到了一邊,委屈的不行。
凌四爺卻是沒心思理會自己的屬下了,整個心神全被穆顏姝填滿了,整個人如同亟待炸響的驚雷,飛射而出。
“殿下……”
周淮安只說了兩個字,吃了滿嘴的塵土,他們家爺已然是沒影了。
周淮安渾身一鬆,只覺欲哭無淚,心累無比。
站在後邊裝鵪鶉的一名副將,這個時候,才小心翼翼的上前,“周將軍,咱們這仗還沒打完呢,這……這現在該怎麼辦啊?”
周淮安聞言,剛剛壓抑的心火驟然爆發,“有什麼怎麼辦啊,一會兒我清點一部分人,跟我一道兒回盛京城,等着接應殿下,剩下的人留下清掃戰場,都打到這份兒上了,你們要是還贏不了,那就是廢物!以後就甭上戰場了,回家種地吧!”
副將:“……”
他招誰惹誰了,拿他撒什麼氣啊!
再說了,種地怎麼了,我是農民我驕傲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