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難怪承帝會氣到噴血了,當年祖帝開疆擴土,威名遠播,凌世平從繼位開始,就活在祖帝的陰影之下,處心積慮了這麼多年,僞造證據,殺害忠良,甚至放棄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就是爲了真真正正的坐上那張龍椅,守住那張龍椅,可穆冠卿和凌四對此卻不屑一顧,推來推去,穆冠卿還知道找點冠冕堂皇的理由,凌四的嫌棄都快凝成實質了。
這讓承帝情何以堪,不吐血纔怪了!
不過,這次他吐血並沒有引來多少關注,甚至沒有激起什麼波瀾。
沒辦法,這兩天太多人吐血,吐着吐血大家也就習慣了。
現在最重要的,還是那張龍椅的歸屬問題。
穆冠卿和凌四爺還在互相推諉,各種扯皮,定文侯林文淵和蔣老將軍卻是若有所思。
先前凌四提議讓穆冠卿先登基爲帝,百年之後,再擇淩氏血脈,繼承皇位,這樣的提議,看似隨口一說,荒誕不羈,仔細想想,倒真是大有可爲。
凌四根本無心皇位,凌雲朗凌力勇沒那個能力,凌天兆太過年幼,難當大任,而穆冠卿驚才絕豔,絕對擁有君主之才,又有雷霆手段,由他繼位,能力是毋庸置疑的,關鍵就是名聲,若是他肯承諾百年之後,還政於淩氏血脈,那就沒問題了。
於是乎,眼見穆冠卿和凌四爺僵持不下,這兩位老人家出手了。
畢竟是兩朝元老,手握大半兵馬和天下文人之心,這兩位站在了凌四那邊,穆冠卿也無話可說,只能老老實實的點了頭。
說真的,坐上龍椅的那一刻,穆冠卿當真是感慨萬千。
爲了報家門血仇,這些年他在相府蟄伏隱忍,遊學四方,求師苦讀,學的不光是治世之道,還有爲君之能,若說他對那張龍椅一點興趣都沒有,那絕逼是假話,拿走承帝最在意的東西,纔是穆冠卿最初的目標,只不過穆顏姝的出現,讓穆冠卿生出了不想把下半輩子全都浪費在朝堂之上的念頭,這才讓那張龍椅,對他失去了吸引力。
按照穆冠卿原本的打算,就算他能坐上這張龍椅,也必然名不正言不順,靠着血腥鎮壓,走的如履薄冰,隱患暗藏,結果呢,現下他不想要了,這張龍椅反而順順當當被推到了他屁股底下,還是穩穩當當的那種,這可真是天意弄人了。
不對,不是天意弄人!
嚴格來說,是戰王那尊滾刀肉心思太深太黑,看似隨口的一句話,便引得定文侯和蔣老將軍跟他站在了一條戰線之上,這纔將自己推上了皇位。
他終究是着了那位爺的道了!
眼見凌四爺神清氣爽的跟穆顏姝咬耳朵,穆冠卿只覺心氣兒不順,望着定文侯和蔣老將軍的眼神兒,都帶上了幾分隱隱的控訴。
定文侯:“……”
蔣老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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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這兩人只是嘴角抽抽,無言以對,承帝則是渾身哆嗦,差點沒被氣瘋了!
穆冠卿這個亂臣賊子居然真的坐上了皇位,那可是他的皇位啊!
問題是,你那表情是怎麼回事兒,你都得到皇位了,還一副被人欠了八百萬黃金的表情,這不是誠心刺激人呢嗎!
承帝本來就在崩潰的邊緣徘徊,穆冠卿不爽的神情,就像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讓他腦袋充血,渾身抽抽,眼前一黑,便再次厥過去了。
對此,將老將軍和定文侯皆是搖頭嘆息,穆顏姝等人則是沒什麼意外。
不過接下來皇后的請求,倒是出乎了衆人的預料。
“謝公子,本宮有一個不情之請,謝公子登基之後,大可廢去本宮的皇后之位,本宮只求能留在皇上身邊,照顧左右。”皇后對穆冠卿登基爲帝顯然並無異議,哪怕現在還未舉行登基大典,皇后仍舊是朝着穆冠卿行了一禮。
聽到皇后如此要求,凌雲朗不由上前一步,嘴脣動了動,終是化作了一聲嘆息。
穆冠卿對皇后的印象還算不錯,更何況,他調查過不少後宮秘辛,承帝落到這位皇后的手裡,未嘗不是一種折磨。
思及此,穆冠卿自是沒什麼好拒絕的,“皇后娘娘嚴重了,待我登基,會讓皇上保有太上皇的封號,而您身爲皇太后,自然是能留在皇上身邊,照顧左右的。”
皇后怔了怔,隨即俯首行禮道,“多謝。”
於是乎,承帝再次醒來的時候,嗅到的仍舊是熟悉的龍涎香,看到的亦是華貴不失典雅的擺設,與之前如出一轍!
承帝揉了揉鈍痛的太陽穴,就見皇后端莊秀美的面容出現在了一邊,“皇上,您醒了。”
“皇……後。”承帝掙扎着想要坐起來。
皇后起身扶了一把,順便在他身後墊了引枕,端過了一杯茶水,“皇上,您昏睡了好幾個時辰了,想必口渴的很,先喝口茶吧。”
承帝的確是口乾舌燥,也顧不得其他,牛嚼牡丹一般咕咚咕咚連飲了數口,溫熱的茶水入腹,他腦子纔算是慢慢恢復了清明,自然也想到了先前議政殿發生的那一幕。
這讓承帝不禁怒意如狂,直接將手中的茶杯打翻在地面上,摔了個粉碎。
“穆冠卿,是穆冠卿!那個賊子在……在哪兒,老四呢,老四又在哪兒,朕怎麼會在這兒的,定文侯,還有大……大將軍,馬上把他們叫過來,叫過來!”承帝用唯一能動的手臂,狠狠的拍打着牀榻,歇斯底里。
皇后卻是不以爲意,坐姿都沒動一下,直到承帝發泄過了,她纔開口勸道,“皇上,您動作輕一點,您身上插着銀針,要是碰到了,可就沒辦法說話了。”
承帝這才意識到,自己面上脖子上,插了幾根銀針,赤紅的眼底劃過了一抹不正常的亢奮,“朕……朕又能說話了,懷安!對!把懷安叫過來,讓她給朕治病,朕要好起來,朕要把皇位奪回來!”
皇后撫了撫手上的帕子,輕聲反問道,“她是戰王妃,您覺得她會聽您的話嗎?”
承帝猛然僵了僵,“那朕身上……朕身上這些銀針是怎麼回事?”
皇后笑意縹緲道,“那是臣妾求來的,因爲臣妾想跟皇上說說話,這才舍了臉皮,求了懷安一回,想來也僅此一回了。”
承帝本能覺得這話不對,蹙了蹙眉道,“你想跟朕說什麼?”
皇后規規矩矩放在膝蓋上的玉手,捏了捏帕子,陡然擡眸,一向風平浪靜的眼底染上了一種平日不曾有過的波動,似快慰,似嘆息,“皇上,您大勢已去,謝公子登基已成事實,皇位已經不是你的了,世平,你認清現實吧,你敗了。”
眼見皇后說到最後,竟是改了稱呼,凌世平登時被刺激了紅了眼睛,顫抖的伸出手指,“你就想說這個?你這個賤人,誰給你的膽子,居然敢說……說朕敗了?朕沒有敗,朕還可以翻盤,朕一定可以翻盤!”
哪怕被指着鼻子罵,皇后也無一分心傷,淡聲反問道,“籌碼呢?您還有翻盤的籌碼嗎,您現在恐怕連這座小小的鳳儀宮都不出去,若是沒有這幾根銀針,您話都說不出來,世平,現在的你,又能做什麼呢?”
被皇后揭穿了赤裸裸的現實,凌世平瞳孔驟縮,惶然頹敗,下一秒,他似是想到了什麼,眼底驀地注入了一股生氣。
“朕不可以,但你可以啊!”
承帝努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皇后的肩膀,努力放柔了聲音,半是祈求,半是威脅道,“朕敗了對你有什麼好處,你是朕的皇后,沒了朕,你就什麼都不是,所以,皇后,你幫幫朕,幫幫朕!”
皇后躲過承帝的手掌,閉了閉眼眸,驀地問出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世平,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嗎?”
承帝滯了滯,好一會兒纔開口道,“嶽芳……嶽芳菲,對,就是嶽芳菲,你是朕的菲兒!”
嶽芳菲搖了搖頭,眼底有失望,更多的卻是果然如此的自嘲,“不,世平從前是叫臣妾芳兒的,可後來,一個個新人進門,哪怕我從王妃變成皇后,你卻再沒叫過我的名字了。”
承帝眼底劃過了一抹暴躁的不耐,脣角努力染上了歉疚,“朕知道,朕對不起你……”
只是,還不待他說完,就被嶽芳菲打斷了,她的聲音仍舊沒有多少起伏,卻透出了一股心如死灰的冰冷。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看着你將一個個新人擡進門的時候,有多痛,你不知道,一個人的夜晚有多難熬,可我不能表現出來,因爲我是王妃,是皇后,爲了你,我心甘情願,我以爲總有一天,你能看到我的好。”
嶽芳菲似是陷入了回憶,眸光望向了跳躍的燭火,“後來,沈氏進了宮,我從沒見你那麼寵愛過一個人,我以爲你愛上了她,可後來,你爲了平衡朝堂,屢屢聯姻,對她的痛苦視而不見,甚至對她的死視而不見,我才知道,你更愛你自己。”
“說來可笑,我應該嫉妒沈氏的,可我卻覺得她可憐,我從沒得到過你的愛,所以也談不上失去,可她以爲自己得到了你的愛,最後等到的卻是背叛,但那個時候,我說服自己,帝王無情,你做的都是對的,直到雲禮出事。”
說到這兒,嶽芳菲陡然看向了承帝,眼底激流洶涌,隱隱透出了濃重的恨意,“我不怪你廢掉他,可你不該爲了擺脫那些流言蜚語,把髒水往雲禮的身上潑,你爲了維護皇權,生生在雲禮致殘之後,又踩掉了他的臉面,那時我才意識到,你是沒有心的,你在乎的只有權力,只有那張龍椅。”
承帝耐着性子聽到這裡,也忍不住爆發了!
“朕在乎皇權有什麼不對,只要朕坐在那張龍椅上,朕便富有四海!”想到嶽芳菲的價值,承帝終究是強壓下了怒火,放緩了聲音,“皇……芳兒,以前的事,是朕對不起你,只要你幫朕,朕答應你,以後必定只有你一個人,朕一定好好對你,你幫幫朕吧!”
嶽芳菲搖了搖頭,“不用了,你的承諾臣妾要不起,忘了跟你說,是臣妾請求謝公子,將你囚禁在鳳儀宮,讓臣妾能夠陪在你身邊,照顧左右,謝公子也答應了,會尊您爲太上皇,而臣妾則是皇太后,從此以後,你我二人便同住一宮,再不分離了。”
“不!朕不要做太上皇!”
承帝如遭雷擊,失控怒吼,雙目瞬間充滿了怨恨,“你這個毒婦?爲什麼?爲什麼這麼對朕?”
嶽芳菲淡聲嘆道,“雖然你沒有心,可臣妾付出了太多的愛,已經收不回來了,既然皇上心裡註定沒有臣妾,那臣妾只能把您困在身邊,日日相對了。”
“你……”承帝還想繼續叫罵,可惜,嶽芳菲早有準備,直接拔掉了承帝面上的銀針。
承帝瞬間陷入了僵硬,發出的聲音變得渾濁起來。
嶽芳菲站起身來,居高臨下道,“該說的,臣妾已經說得差不多了,世平想來也累了,就沒必要再說了,來人。”
隨着她話音落下,一個健美高大的女子走了進來。
嶽芳菲勾脣輕笑,“世平還認得她嗎?”
承帝瞳孔皺縮,“蔣……蔣……”
嶽芳菲點了點頭,“對,她是蔣依依,臣妾一個人照顧世平,總有力有不逮的時候,多一個人就沒問題了,所以,臣妾特別將蔣妹妹留在身邊,跟臣妾一同照顧你。”
蔣依依當即十分配合的上前一步,咧了咧嘴角,朝着承帝行禮道,“太上皇放心,臣妾一定會好好照顧您的。”
不得不說,蔣依依也是個狠茬子,知道怎麼往人心窩扎刀子疼,直接換了稱呼。
一句太上皇,便讓承帝氣炸了五臟六腑,嘎的一下,又厥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