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卷 303.竹籃打水一場空
“沐相,永嘉郡主來了。”聽到門外侍衛的稟告,沐清漪微微怔了一下。原本以爲這兩天永嘉郡主必定會躲在家裡傷心難過,倒是沒有想到才短短一天便出門來了。擡手揉了揉眉心,看着門口的霍姝問道:“永嘉郡主…怎麼樣?”
霍姝輕聲道:“看起來還好。”
“算了,請她進來吧。”
“是,小姐。”
不一會兒永嘉郡主便跟着霍姝進來了,將人領進門霍姝也跟着退了出去。永嘉郡主看起來果然還好,雖然眼眶還有些紅紅的,嬌顏的容顏也有些蒼白但是卻並不憔悴。輕輕嘆了口氣,沐清漪上前拉着永嘉郡主坐下,柔聲道:“心情可好些了?”永嘉郡主點點頭,望着沐清漪半晌也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才動了動嘴脣低聲道:“清漪,我有什麼不好?他爲什麼不喜歡我?”
沐清漪嘆氣,“他不喜歡你未必就是因爲你不好,也可能是他眼光不好呢。何況,情之一字…也並非是好或者不好可以決定的。”永嘉郡主迷茫地望着她,撅着小嘴道:“你們華國人真麻煩。”
沐清漪淡笑,舉了個簡單的例子,“比如說,你覺得你十一哥肯定比容瑾好,是不是?”
永嘉郡主這纔有些恍然,“但是你卻還是更喜歡容瑾麼?可是…寧先生說他沒有喜歡的人啊。”沐清漪輕聲道:“這世上,還有許多事情,比喜歡更重要。”擡手拍了拍永嘉郡主的手背,微笑道:“永嘉郡主豔絕北漢,他拒絕你是他的損失,北漢這麼多的優秀男兒眼巴巴地盼着永嘉郡主垂青呢。”
永嘉郡主不由得一笑,但是很快又垮下了臉,可憐巴巴地望着沐清漪,“但是…我還是很難過啊。”
沐清漪挑眉,永嘉郡主摟住沐清漪哇得一聲大哭起來,“嗚嗚…爲什麼…他爲什麼不喜歡我,我長得不好看麼…嗚嗚哇……”看着趴在自己肩頭上哭得像個孩子一般的少女,沐清漪也只得無奈的苦笑,擡起手輕輕地拍着她的背心,柔聲道:“是他不好,咱們不理他了。”
“嗚嗚哇…我喜歡了他好多年,嗚嗚……”
“……”
“這是怎麼了?被人拋棄了麼?”容九公子站在門口,看到永嘉郡主摟着自己的親親孃子哭得鼻涕眼淚的,頓時不滿地皺起了劍眉。原本還哭得傷心的永嘉郡主頓時被哽住了,回過頭怒目圓瞪地望向容瑾。
容九公子傲然地揚眉,睨視着眼前眼睛都哭腫了的永嘉郡主,“怎麼?寧談不要你?”
“容瑾!”沐清漪皺眉,不贊同地望着容瑾。
“姓容的,你這個黑心黑肺的混蛋,本郡主什麼地方得罪你了!”永嘉郡主忍不住怒罵道。她被人拒絕了難道哭一哭都不行麼?!就是這樣還要遇到容瑾這個嘴毒心黑的混蛋在她傷口上撒鹽,要不要怎麼命苦啊?
容瑾漫步走過來,不知從哪兒摸出來一把摺扇,嫌棄的將永嘉郡主擱在沐清漪肩頭上的手撥開,傲慢的俯視,“清清是我的娘子,要抱去抱寧談,可惜…他不給…”
“容瑾!”沐清漪警告地聲音打斷了容九公子繼續對永嘉郡主的語言攻擊。見清清動怒,容瑾只得遺憾地聳聳肩就此作罷。永嘉郡主卻是被他氣得渾身發抖,狠狠地瞪着容瑾卻半天也想不出什麼罵人的話來,最後只得憤怒地道:“讓你得意!清漪總有用一天會受不了你的!本郡主等着看!”說完,便風一般地從書房裡衝了出去。
容瑾盯着永嘉郡主離去的背影,鳳眼微微眯起,眼底掠過一絲寒芒。
“她心情不好,你何必還要故意刺激她?”沐清漪無奈地道。容瑾擡手將她摟入懷中,哼哼道:“誰讓她霸着清清的,寧談看不上她關你什麼事兒?要哭不會回去跟她爹孃哭麼?”
“跟個姑娘斤斤計較,你真是長出息了。”沐清漪沒好氣地道。
容瑾笑眯眯地摟着她,不以爲然。姑娘怎麼了?在本公子眼裡,這世上除了清清以外,別的女人都不是個事兒。敢跟他搶人者死!
皇宮深處的一處殿宇離,寧談正坐在書房裡提筆寫字。聽到腳步聲方纔擱下筆擡頭看向門口,果然看到哥舒竣獨自一人走了進來,“陛下。”
哥舒竣擺擺手,道:“沒有外人在,不必多禮,坐。”
寧談謝過,坐了下來。哥舒竣走到他身邊看了看他桌上的東西,原來寧談在抄寫佛經,挑眉道:“地藏經?朕一直不明白,你抄這些幹什麼?”北漢不信佛,哥舒竣對這些也沒有什麼瞭解。但是跟寧談相交十幾年寧談就抄寫了十幾年的經文,讓哥舒竣想要不知道都有些困難。
寧談淡淡一笑道:“閒着沒事打發時間。”
哥舒竣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有人是閒着沒事抄佛經打發時間的麼?“默言,你這樣朕都要擔心你是不是有一日突然看破紅塵遁入空門了。”寧談淡淡一笑,“陛下過來,不是爲了說這些的吧?”
哥舒竣笑容微斂,點了點頭道:“確實,聽說昨天你出宮去了?”
寧談垂眸,點了點頭,“沐相相邀。”
哥舒竣挑眉,“只見了沐清漪?”
寧談笑道:“陛下不是清楚麼?是永嘉郡主拿着沐相的帖子邀請的。不過…最後還是跟沐相下了幾局棋就回來了。”見他臉色有些不好看,哥舒竣連忙道:“朕並沒有懷疑你的意思。不過是…今天早上、永嘉她母妃進宮來求見皇后,跟皇后打聽你的事情罷了。默言,你若是……”
哥舒竣話未說完,寧談便已經開口打斷了他的話,淡淡道:“多謝陛下操心,寧談並無此意。”看着寧談左手邊放着厚厚的一摞抄寫的經文,哥舒竣眼底閃過一絲愧疚,道:“說起來,咱們認識已經有十多年了,默言你還是獨自一人卻是有些寂寞,其實…永嘉也算是個不錯的人選。”
寧談道:“寧談無意成家,等到陛下成就大業,便是寧談退隱山林之時。其實…陛下現在也不需要寧談出謀劃策了吧?”哥舒竣早就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年輕的不受寵的皇子了,登基十年,一切早已經遊刃有餘。而需要他相助的地方也越來越少了。
“不,你怎麼會怎麼想?”哥舒竣道:“默言,除了十一弟你是朕最信任的人。朕…希望你能一直留在朕的身邊…若是朕有什麼行差踏錯,也好有人提醒。”
寧談沉默了一會兒,方纔道:“那麼,就這樣吧。”
望着眼前的人清癯沉默的容顏,哥舒竣突然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寧談是他少年相識的摯友,是他登上皇位除了十一弟以外最大的功臣。但是寧談卻沒有得到過任何的回到,只是一直默默無人的屈居在深宮中。如果以前說是因爲寧談在華國無處容身,那麼現在華國已滅,他是不是就要走了?
一直以來,哥舒竣都覺得自己並未真正的瞭解過這個人,寧談的聰明才智絕對不下於這世上任何一個人,包括以才智聞名天下的沐清漪,顧秀庭,魏無忌這些人。但是寧談卻彷彿是最淡泊名利的人,或許正是因爲寧談這種什麼都不需要的淡泊性格,他始終無法做到像容瑾信任沐清漪那樣去信任寧談。對於上位者,沒有欲求的人就等於沒有弱點,沒有弱點的人就等於…無法掌控。
“寧談,朕希望你一直留在朕的身邊。”哥舒竣堅定地道。因爲,我不希望有一天我們會變成敵人。
寧談淡然點頭,“我知道。”
“皇兄。”哥舒翰進來的時候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自家皇兄和寧談,總覺得氣氛有些古怪。哥舒竣淡淡一笑,道:“十一弟,你怎麼來了?”哥舒翰挑眉道:“有事找皇兄,聽說你來寧先生這兒了。”說話間,哥舒翰朝着寧談點了點頭。雖然認識了十多年,但是哥舒翰跟寧談也不熟,事實上,除了哥舒竣北漢沒有一個人跟寧談相熟的。就是哥舒翰身爲哥舒竣最信任的同胞兄弟,跟寧談也只算得上是點頭之交罷了。
哥舒竣指了指傍邊的椅子讓他坐下,問道:“這個時候怎麼響起進宮來了?去年一年你也累得不輕,怎不在府中好好休息?”哥舒翰皺眉道:“蕭廷依然下落不明,臣弟懷疑他已經死了。”
哥舒竣點頭,倒是並不怎麼在意,“若真是如此,也不意外。落到容瑾手裡,有幾個還能活着回來的?”蕭廷和雲浮生死了雖然有些可惜,但是對北漢來說還算不得什麼。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家弟弟,哥舒竣問道:“十一弟想說什麼?”
哥舒翰沉默了一下,道:“皇兄若是不想宮宴出事的話,最後還是約束一下皇嫂和雲苓兒。”
哥舒竣揚眉,疑惑地看着他。哥舒翰道:“皇嫂還好說,但是不知道是誰將雲浮生死了的消息告訴了雲苓兒,到時候宮宴上若是鬧出什麼事情……”
“十一是在擔心宮宴,還是擔心沐清漪?”哥舒竣問道。
哥舒翰沉默,定定地望着哥舒竣並不答話。哥舒竣無奈地嘆氣,有些沒好氣地看着哥舒翰道:“你說你這算什麼?你若真的非沐清漪不可的話,這次不是應該幫着朕想辦法留下沐清漪麼?”
哥舒翰淡然道:“沒有辦法。雲浮生四千精兵被俘,說明西越在北漢的勢力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另外,還有魏無忌,夏修竹,莫問情,容瑾這些人再,皇兄真的打算血染皇城麼?”
“那你說怎麼辦?!”哥舒竣沒好氣地道:“費了這麼多心思好不容易抓到了沐清漪,難道就這麼算了?”
哥舒翰淡然道:“不然,皇兄想要如何?”
哥舒竣輕哼一聲,看向寧談道:“默言,你怎麼看?”
寧談沉吟了片刻,方纔擡眼看向跟前的兩人,道:“陛下真的覺得同命蠱能夠完全控制住沐清漪麼?”哥舒竣皺眉道:“什麼意思?”寧談道:“與沐相和西越帝相處時間雖然不長,但是我覺得…西越帝並沒有太將同命蠱看在眼裡。莫問情有沒有可能其實已經配置出了同命蠱的解藥?”
哥舒竣挑眉道:“朕立刻去讓人殺了西越那個女人,就知道同命蠱解了沒有。”
寧談搖搖頭道:“陛下誤會了,同命蠱此時必定還在沐相身上,但是…我認爲他們必定已經找到了破解之法。”
“若是如此,他們爲何還要留在北漢?”哥舒竣道。
寧談道:“自然是這個破解之法或許有一定的危險,以容瑾對沐相的在意,如果能夠完全排除危險自然是最好了。所以,現在我們手中的籌碼,只怕是不夠威脅容瑾的。另外,陛下可有考慮過,如果西越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咱們要如何應付?”
“你是說?”
“莫問情。”寧談淡淡道。
哥舒竣臉色有些難看,莫問情這樣的人無論放在哪兒都是個麻煩。如果莫問情向哥舒竣下毒的話,也可說是防不勝防。只是如此一來,就是兩敗俱傷的結果了。
有些頭痛地輕哼一聲,哥舒竣道:“知道了,忙活了半年倒是全部白費。”
寧談笑道:“也不算是白費。以容瑾的野心,若不是有這些日子的事情,只怕如今都要準備與咱們兵戎相見了。這次咱們要求沐相到北漢一遊,至少可以拖住容瑾的腳步兩年時間。”皇帝長期在外不歸併不是什麼好事請,等到容瑾回國之後必然要忙上一段時間。何況因爲沐清漪的事情,當初容瑾匆匆從西域邊境返回,等到開春之後,西域諸國必定繼續犯境,到時候容瑾還有的忙呢。
“算了,咱們現在也沒有本錢跟容瑾你死我活。”哥舒竣終於認輸,對哥舒翰道:“同命蠱的解藥朕沒有,你把淮陽公主帶去交給容瑾吧。宮宴結束之後,讓他們快點滾!朕一天也不想看到容瑾了!”看到就頭痛。哥舒翰沉默地點了點頭,問道:“淮陽公主腹中的孩子……”淮陽公主還懷着蕭廷的孩子呢。如今幾乎已經可以確定蕭廷死了,淮陽公主的孩子就是好蕭廷唯一的骨肉。
哥舒竣沉默了片刻,道:“那不是蕭廷的孩子,直接送回去。”
“陛下如此…對皇后是否有些…”蕭廷是皇后的同母弟弟,如今哥舒竣連個孩子都不讓留下,對皇后來說未免太過殘忍。哥舒竣淡淡道:“朕這是爲了她好,蕭家的人越少,皇后的位置纔會越安穩。何況…蕭家家主未必會喜歡這個孩子。”
哥舒翰和寧談對視一眼,也都不在勸了。帝王的心思本就不是他們能夠完全理解的,既然哥舒竣堅持他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皇后宮中,往日雍容貴氣的蕭皇后臉色有些憔悴的靠在軟榻上,望着跪倒在大殿中的人沉聲道:“父親怎麼說的?”大殿中的人戰戰兢兢地道:“老爺…老爺說,二公子是奉陛下之名出門辦差,請皇后娘娘不必擔心。”
“辦差?!”皇后咬牙道:“二弟跟西越帝魏公子等人一起去的梧山,如今西越的人和陛下派去的人馬都回來,二弟卻不見蹤影,父親竟然……”
“娘娘息怒。府裡、府裡如今正忙着。等到忙過了老爺一定會派人去找二公子的。”
“忙?忙什麼?!”蕭皇后問道。
跪着的人答道:“大少夫人生了一對龍鳳胎,老爺十分高興,正打算…將家主之位傳給大公子……”
“碰!”皇后身邊桌上的茶盞被掃落到地上,皇后臉色鐵青,咬牙道:“又是他?!難道二弟不是父親的親骨肉不成?!”其實這麼多年,雖然習慣了但是皇后始終還是想不明白,同樣是親骨肉同樣是嫡子,爲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區別。只怕父親是巴不得二弟從此就不會來了吧?
“去!請母親進宮來一趟,就說本宮有重要事情。”
“是。”地上的人應了一聲,恭敬地退了出去。
“娘娘。”一個宮女從外面進來,急匆匆地走到皇后跟前低聲道:“娘娘,大事不好了。”
“什麼事?”皇后定了定神,沉聲問道。
宮女道:“啓稟娘娘,外面都在傳言,二公子…二公子已經死在梧山了。”
“什麼?!”皇后大驚失色,身子一軟險些栽倒在地上。宮女連忙上前扶住她,“娘娘…”
蕭皇后一把拉住她道:“你再說一遍。”
宮女道:“跟着蕭公子去的人馬都回來了,從軍中傳回來的消息…說是雲浮生設宴想要圍殺西越帝失敗被殺了,二公子也被西越帝抓住…已經死了。”
“雲浮生…西越帝……”皇后低聲道,猛地站起身來,“我要去見陛下!”
宮女連忙拉住她,勸道:“娘娘…連咱們都知道的消息,陛下怎麼會沒有聽說過?陛下並沒有向西越帝問罪,很明顯,是打算將這件事揭過了。咱們…咱們現在去問……”這種事情陛下臉上本來就不好看,若是皇后娘娘這個時候去問,豈不是打陛下的臉?
皇后眼眸含淚,咬牙道:“難道…難道二弟就這麼白死了?是了…我忘了,陛下派二弟前去,本就是想要他…死的。”
“娘娘慎言!”身邊的宮女嚇了一跳,連忙低聲道。
“你下去吧,本宮想要一個人靜一靜。”皇后揮揮手,有氣無力地道。
“是,娘娘。”猶豫了一下,那宮女還是應了一聲恭敬地退了出去。
望着空蕩蕩地大殿,皇后有些悲哀地慘笑了一聲,“陛下…二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