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卷 304.妥協，不自量力
哥舒竣設宴說是爲了給容瑾等人洗塵和替沐清漪壓驚，但是明白人都知道其實陛下是不打算再跟西越耗下去了，準備談判或者是示弱。所以這次宴會參加的人並不多，除了被邀請的容瑾等人以外就只有北漢皇室和哥舒竣信任的心腹臣子了。
進了宮裡，容瑾等人就被哥舒竣請到御書房議事了。原本這種事情沐清漪也該參加的，只是現在沐清漪身體特殊，無論是容瑾還是其他人誰也不放心她再參與這些瑣事。便由永嘉郡主陪着去休息了。容瑾不放心，還特意讓夏修竹也跟了過去。
御書房裡，哥舒竣挑眉看着容瑾望着門口的模樣，明明人都已經走得不見蹤影了，卻還是捨不得收回視線。西越帝對沐清漪的感情果真是如傳聞中的一半深厚。沒能夠好好把握住這次抓住沐清漪的機會，讓哥舒竣很有些遺憾。
“早就聽聞西越帝和沐相鶼鰈情深，果真是名不虛傳，離開一會兒也捨不得麼？”哥舒竣笑道。
容瑾擡眼，暗紅的雙眸淡淡地掃向哥舒竣，勾脣笑道：“這是自然，清清…是朕最重要得人，這世上沒有任何人、事、物能夠與她相媲美。”哥舒竣挑眉，“哦？這麼說…爲了沐相西越帝就算是傾國傾城也在所不惜了？這算是…愛美人不愛江山？”
容瑾霍然睜大了眼睛，凌厲地目光落在哥舒竣的身上。即使是身爲帝王，被這些彷彿毫無感情的目光鎖定了哥舒竣也覺得有一瞬間有些喘不過起來。幸好，哥舒翰就坐在哥舒竣下首邊的第一個位置。看了一眼突然動彈不得的皇兄，哥舒翰微微皺眉，手中的茶杯輕輕的放到了桌上。瓷杯落在桌面上嗒的一聲清脆悅耳，容瑾紅眸微動，哥舒竣也跟着長長地出了口氣，背心出一片溼潤。
容瑾似笑非笑地掃了兩人一眼，臉上得神色絲毫不改，淡淡笑道：“是啊，爲了清清…傾國傾城傾天下，又如何？”
哥舒竣深吸了一口氣，強笑道：“世間那個英雄豪傑不愛美人？西越帝好氣度。”總覺得容瑾所說的傾國傾城傾天下，不是傾他自己的天下。想到此處，哥舒竣也收起了心中的試探。原本就是早已經做好決定的事情，只不過他自己心有不甘罷了。卻不想不過小小的試探一句，自己卻差點吃了個暗虧。
“這次沐相在北漢遇險之事，朕深感歉疚。待會兒一定要多喝兩杯向兩位賠罪。”哥舒竣笑道。容瑾臉上的笑容燦爛地有些虛僞，“北漢皇客氣了，也不算什麼。這次無論對清清還是朕來說，都算是…因禍得福。”
哥舒竣心中一個激靈，定定地打量着跟前得容瑾。難不成…他們真的已經找到了同命蠱的解法？在看了一眼坐在一邊文風不動的莫問情，哥舒竣眼神暗了暗，笑道：“如此就好。這次的事情純屬誤會，朕也不希望此事影響了貴我兩國的交情。相信西越帝也是如此認爲的？”
容瑾點頭贊同道：“這是自然，朕今日進宮也是先跟北漢皇辭行的。畢竟西邊兒還有不少不知死活的人，只怕是無暇在北漢久留。想必…烈王應該也沒有多少工夫常駐皇城，是麼？”
哥舒竣明白，容瑾這是承諾了暫時不會對北漢出手。不僅是北漢北方不寧，西越的西邊邊境同樣事情不少。哥舒竣點頭笑道：“既然西越帝有正事，朕自然不好久留各位。既然如此，臨別之際，朕也有個禮物要送給西越帝和沐相。”
容瑾挑眉，並不說話。哥舒竣含笑拍了拍手，不一會兒一個神色憔悴的女子被帶了過來。只見那女子身形消瘦，臉色蒼白。雖然穿着厚厚的衣裳卻依然看上卻有些瘦弱，但是她的肚子卻大的詭異，不是淮陽公主是誰？說起來，淮陽公主懷孕也不過才五六個月，但是這肚子再配上她消瘦的身形，竟讓人覺得十分可怕，彷彿隨時隨地都可能會生了一般。
“九…九哥…”看到容瑾，淮陽公主臉色先是一變，然後又多了幾分喜悅和隱隱的畏懼。這些日子，淮陽公主的日子實在是算不上好過。自從被蕭廷先一步送回北漢之後淮陽公主就再也沒有見過蕭廷了。而來到北漢之後，她的身體也莫名其妙地變得越來越差，甚至又一次她都以爲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卻又頑強的活了下來。但是這樣被關在一個小小的院子裡，什麼都沒有的日子她再也不想過了。如果現在淮陽公主還不知道蕭廷對自己是真心還是假意，她就真的可以去死了。
“九哥…九哥，救救我…”淮陽公主被人扶着，顫巍巍地叫道。
容瑾看也沒看淮陽公主，只是挑了挑眉看向哥舒竣。有些事情，說破了就不好看，哥舒竣笑道：“淮陽公主到底是西越公主，看起來在北漢也有些水土不服，不如就請西越帝帶回去吧？”
容瑾揚眉道：“她肚子裡的孩子呢？”
哥舒竣笑道：“她肚子裡…不是華國皇子的遺腹子麼？”
容瑾垂眸，淡淡地點頭道：“好，那就多謝北漢皇了。”
“不是…我不是…”淮陽公主一愣，立刻就想要反駁。容瑾卻沒打算給她說話的機會，淡淡問道：“你想回西越還是留在北漢？”淮陽公主有些遲疑，即使她知道蕭廷並沒有自己以爲的那麼愛自己，她也不想回到西越了。她早已經得罪了沐清漪跟容瑾關係也不是那麼好。何況容瑾的行事作風她也是聽說過的。她其實更希望能夠留在北漢。之前她是悄悄跟着蕭廷來北漢的，無名無分。但是如果容瑾承認她公主的身份的話……
容瑾冷笑一聲，“你若是想回西越，就出去找東方旭。如果想留下…北漢皇，方纔的事情朕就當沒發生過。”
“九哥…。”淮陽公主怔住。
哥舒竣揚眉，有些詫異，“西越帝不想帶回淮陽公主麼？”容瑾不屑地輕哼一聲，“西越不缺一個公主。”見他如此態度，哥舒竣更加肯定了容瑾等人已經找到了同命蠱的解法了，既然如此淮陽公主留下的意義也不大，還不如做個人情送給容瑾呢，“淮陽公主在北漢無親無故孤身一人，豈會不想回國？公主，你說是麼？”
淮陽公主輕搖着脣角，看了看哥舒竣笑吟吟的神色和容瑾冷漠的模樣，終於還是點了點頭，“是。”
哥舒竣滿意地點頭，“甚好，送公主出去歇着吧，朕和西越帝還是別的事情要談。”
“是，陛下。”
御花園裡，沐清漪和永嘉郡主相攜而行。身後還跟着霍姝，天樞，開陽和夏修竹等人，看得永嘉郡主嘴角直抽抽，“你們家皇帝陛下到底以爲這宮中是什麼龍潭虎穴啊？”
霍姝笑道：“郡主你說笑了，小姐這段日子身體一直不好，陛下不放心才叫咱們跟着。”
永嘉郡主哪裡那麼好騙，“就算清漪身體不好也該讓莫問情跟着纔對啊，你們有什麼用啊？”霍姝笑道：“莫谷主是客人。”自然不能讓客人跟着小姐做侍衛了，就算是莫谷主自己不介意，但是他們皇帝陛下也很介意啊。
永嘉郡主不耐煩地揮揮手道：“算了，反正容瑾一直都是那副臭德行，只要清漪受得了就行了。清漪，咱們去那邊坐坐。”沐清漪含笑點頭道：“也好。”雖然如今還看不出什麼來，但是所有的人都幾乎將她當成是易碎的水晶一般的守着，在外面尚且如此何況是在皇宮這樣的地方。同樣的，沐清漪也十分小心。如今她同命蠱尚未解除，總是忍不住擔心會不會對寶寶產生什麼影響，平時也就更加註意休息和保養了。
兩人都到一處避風的觀景樓走下，裡面全天都有人燒着炭火，半點也感覺不到寒意。坐在窗口，望着遠處御花園的一角，沐清漪微微一怔。永嘉郡主自然也注意到了沐清漪的神色，擡眼望去也是一愣，神色有些黯然。這個地方望過去，正好可以看到寧談所住的地方的屋檐一角。沐清漪有些歉疚，拉過永嘉郡主的手坐下笑道：“老實說不怕冷，這手怎麼比我的手還要涼。”
永嘉郡主一笑，道：道：“我若是想你一般一出門就披着厚厚的狐裘，抱着暖爐，肯定比你更暖和。”
打量了她幾眼，沐清漪笑道：“確實是，我可做不來永嘉郡主這般，即使是隆冬時分也是英姿颯爽。”永嘉郡主神色有些淡淡的，低聲道：“英姿颯爽又如何？人家還是看不上啊。清漪…你說我要是去學學你們華國的琴棋書畫什麼的……”沐清漪握住她的手，認真地道：“如果是你喜歡的，自然是多學一些好的。但是…永嘉，千萬不要爲了別人，把自己變成連自己都不認識的人。不值得。”
“是啊…不值得。”永嘉郡主苦笑着搖了搖頭，看着沐清漪擔憂的神色撲哧一笑道：“我就是隨便一說，你那麼擔心做什麼？你們華國那些文縐縐的東西我最討厭了。我還是喜歡在草原上騎馬喝酒唱歌兒，對了，你也快要走了吧？咱們不說這些煞風景的話題，以後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你了。”
將她不願再多說，沐清漪也跟着一笑，轉過話題聊一些輕鬆有趣的事情。
“嘉妃娘娘到！淑華公主到！”樓下，傳來一聲有些尖銳的聲音，永嘉郡主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道：“雲苓兒和淑華公主？她們來幹什麼？淑華怎麼還跟雲苓兒混在一起？”如果說之前的話，還可以說是看在雲浮生的面子上，現在雲浮生都死了淑華公主那樣眼高於頂的人怎麼還跟雲苓兒混在一起？
霍姝冷笑一聲道：“淑華公主不來咱們還望了，這位公主還欠着向咱們小姐賠禮道歉的事情呢。”
永嘉郡主眼睛一亮，拍手笑道：“可不是麼？”
說話間，淑華公主和雲苓兒已經帶着人走上樓來了。原本就不大的小樓，一下子多了二三十個人，頓時就顯得有些擁擠了。沐清漪微微蹙眉，伸手將旁邊的窗戶推得更開了一些。
淑華公主看到沐清漪先是一愣，然後才狠狠地等了雲苓兒一眼。顯然，這位公主來之前並不知道會遇到沐清漪。永嘉郡主揚眉道：“淑華嘉妃娘娘，兩位這是幹什麼？”
雲苓兒看了一眼永嘉郡主，便將目光落到了沐清漪身上，含笑道：“聽說沐姐姐平安歸來了，我才特意來看看。恭喜沐姐姐歷劫歸來。”一段時間不見，雲苓兒也有了一些變化。可惜這樣的變化在沐清漪看來也只是聊勝於無罷了。雲苓兒之前的人生過得太過順遂了，如今雲門覆滅，雲浮生身死，就算是雲苓兒有心改變也沒有人給她成長的時間。
沐清漪淡淡點頭道：“嘉妃客氣了，本相一向命大。”
雲苓兒俏麗的容顏扭曲了一下，有些咬牙切齒地笑道：“可不是麼，相信沐相…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沐清漪微笑道：“承你吉言，本相也是這麼認爲的。”
雲苓兒咬了咬脣角，有些急切地上前幾步，“沐姐姐……”
手還沒有碰到沐清漪，就被人一掌拍來了。霍姝神色冷漠地盯着雲苓兒道：“嘉妃，有話就直說，我們小姐跟你並沒有那麼熟。最重要的是，不要動手動腳的。否則，難保我不會將你當成是意圖對小姐不利的人。若是有什麼損傷…還請見諒！”
雲苓兒臉色一變，很快又無辜地望着沐清漪道：“沐姐姐，我只是想要跟你說說話兒也不行麼？”沐清漪含笑搖頭，有些無奈地道：“雲姑娘，難道這宮裡就沒有人告訴過你，在雲門的那一套不管用麼？更別說…咱們之前還有那麼多的過節，雲姑娘覺得，我會相信你真行拿我當姐妹？”
“之前不過是一點小小的誤會，沐相難道還要耿耿於懷麼？”雲苓兒道。
沐清漪笑道：“小小的誤會？誰告訴雲姑娘沐清漪是個心慈手軟的好人的？這麼久的日子，雲姑娘難道就沒有去打聽一下惹到我的人都是些什麼下場麼？比如說…慕容煜，慕容安，比如建安城那些不知死活的江湖中人，再比如…雲姑娘的父親，雲浮生。”
雲苓兒臉色一白，終於徹底拋下了原本單純無害的外表，眼眸含恨地瞪着沐清漪，“是你！是你們殺了我爹爹！”
沐清漪含笑不語。雲苓兒怒斥一聲，朝着沐清漪撲了過來，“我要殺了你爲爹爹報仇！”
只聽碰的一聲，雲苓兒連沐清漪的衣襬都沒有碰到就被人一腳踢飛了出去，重重地撞上了一邊的牆壁。跟在她身邊的宮女連忙上前，七手八腳地將她扶了起來。雖然這位嘉妃娘娘孃家沒有什麼勢力，但是最近卻還有幾分寵愛，他們這些做下人的自然是得罪不起。
雲苓兒一把揮開扶着自己的宮女，一指沐清漪道：“你們瞎了麼？！還不見她給本宮拿下！”
永嘉郡主起身，冷眼掃了衆人一眼道：“誰敢！”
周圍的侍衛和宮女都猶豫起來，他們雖然是嘉妃的人，但是這宮裡的形勢還是看得清楚的。永嘉郡主雖然只是個宗室郡主，頓時若論在陛下和烈王面前的重視，就是嘉妃和淑華公主綁起來只怕也是比不上的。
“放肆！”雲苓兒怒道：“本宮的命令你們也不聽，不想活了麼？淑華公主，別忘了那天是誰跟你難看的。”聞言，淑華公主臉色也難看起來，不過她還是有幾分顧忌地，只是揮揮手道：“帶她們去皇嫂那裡，請皇嫂爲嘉妃娘娘做主。”
雲苓兒哪裡聽得進去這些，氣紅了眼睛道：“本宮命令你們，立刻給我殺了這個女人！否則本宮就殺了你們！”
永嘉郡主不屑地掃了一眼雲苓兒，道：“沐相是皇兄的貴客，別說是殺了他們，就算是殺了他們全家也沒人敢在這裡動清漪一下。你們自己想清楚！”果然，聽了永嘉郡主的話，所有人都跟着垂下了眼眸，不敢再看雲苓兒。
雲苓兒早就氣得渾身發抖，尖叫了一聲拔出一個侍衛的隨身佩刀就往身邊一個宮女身上砍去。
“天樞！”沐清漪淡淡蹙眉，天樞身影一閃一道黑影晃過，雲苓兒舉起的刀被一隻手輕輕地捏住再也動彈不得分毫。那宮女逃過了一劫也被嚇得當場坐在了地上，“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沐清漪有些厭煩地掃了一眼雲苓兒，道：“廢了她的武功讓出去吧。”
“是，沐相。”天樞點頭，手下好不容情的往雲苓兒身上幾處大穴點去，只聽雲苓兒慘叫了一聲便倒在了，“沐清漪！沐……”
“堵上嘴，扔出去。”沐清漪皺眉道。淑華公主不悅地擋住了雲苓兒，沉聲道：“沐相，這裡是我北漢皇宮，沐相在宮中隨意傷人可是沒見我北漢放在眼裡？”
霍姝輕嗤一聲，道：“淑華公主隨意挑釁我們小姐，是否也是沒將我西越放在眼裡？淑華公主，你別忘了，我們小姐還等着你當衆道歉賠禮呢。”
“你！”想起前些日子的事情，淑華公主頓時氣得俏臉鐵青，“本公主……”
“皇后娘娘駕到！”淑華公主話音未落，樓下再一次響起了高亢的通傳聲。蕭皇后帶着人漫步走上了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