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從善把玩着手裡的一顆銅釦:“研究了一天也沒有發現動過的痕跡,真不知道小傢伙怎麼做到的?”
周昊明悠閒的靠在椅背上,絲毫也沒有掩飾內心的愉悅:“研究什麼?直接問問毓兒不就知道了。”
席從善覺得自己長官的笑容實在欠扁:“還笑,這個也值得這麼高興,不就是小毓在模擬戰術中表現出色嗎,被蔣鐵軍誇了幾句你就這麼高興?”
“是啊。”周昊明理所當然的點頭,“副官大人,你還管我高興不成?”
翻白眼實在太難看了,我忍,席從善眼睛瞪着,一眨不眨:“小毓確實出色,有領袖風範,難得的是全體參加模擬戰術的士兵一致認爲小毓應該勝出。蔣鐵軍倒是會做好人,小毓和抓到舌頭的徐斌都給了滿分。不過……” 席從善拖長了語調,故意停頓了一下,“這也不是你的功勞,他表現出色是他自身的能力。他進裝甲營一週都學會了什麼?得到你預期的效果了嗎?”
周昊明微微苦笑:“從善啊,你對我就不能有一句好話?”
“我看你真應該好好反省反省。” 席從善不滿的哼了一聲,“你到底把小毓當成什麼?是弟弟還是軍人?如果是當軍人訓誡,那你就太寵他了,如果是當弟弟疼愛,那我會覺得你很殘忍。”
“我太寵他嗎?” 周昊明眼前似乎看到小毓含着淚珠的雙眸,“還是太殘忍了?”
“你以爲呢?實話說,我不同意你訓戒的手段,但是,既然訓誡,你又做不到心狠手辣。我敢說小毓一點兒也不怕你,他知道你寵他,他親眼瞧見你衝進雨幕去找他。你說你以後還怎麼訓誡?你的訓戒是不是完全失敗了?”
“從善……”周昊明嘆了口氣,伸手揉着太陽穴,“我很矛盾,真的。”
“我知道。”席從善拍了拍周昊明的肩膀,“我的口氣重了,但是,我真的怕你陷得太深。”
周昊明愕然擡頭。
席從善收回了自己的手臂,微微嘆息:“你愛他,但是我看得出來,他對你卻不是那種感情。你真的要一直陷下去嗎?這條路會很難走,我們大唐雖然不反對同性婚姻,但是也不提倡,尤其皇室,如果選擇同性婚姻,是會喪失繼承權的。你們倆都是獨子,伯父會怎麼想?長公主又會怎麼看?”
周昊明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這手曾經愛憐的撫過毓兒絲般柔滑的肌膚,也曾舉起藤鞭狠心責打,讓心愛的人失聲痛哭。
辦公桌上的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驚起了兩個同樣陷入沉思中的兄弟。
周昊明拿起桌上的電話,一邊接聽,一邊眉頭是越皺越緊。
“什麼事?”席從善等周昊明放下電話,連忙追問。
“告狀!”周昊明臉色鐵青,“從善,帶上三千塊錢,去鐵軍營部把薛毓給我揪回來。”
吉普車開得十分平穩。
薛毓看着窗外,如同站着軍姿般筆直排列的胡楊,勻速齊整的後退着,絢爛流金的色彩在眼前連接成了飛揚的長長飄帶。
懷裡的小白貓“喵嗚”的叫了一聲,薛毓回過神,愛憐的安撫着。小貓似乎十分享受,又往溫暖的懷抱裡鑽了鑽,不久就“呼呼”睡着了。
薛毓依然抱着小貓,不捨得將它放到籃子裡。
車裡一時非常安靜。
席從善一直面無表情的開車車,看來是真的生氣了,自從上車後一句話也沒跟自己說。一向好脾氣的哥哥都這麼生氣,那昊明哥哥還不得氣死啊。
“哥哥…”薛毓可憐兮兮的叫了一聲,“昊明哥哥是不是很生氣啊。”
席從善用眼角的餘光掃了薛毓一眼,小傢伙的眼睛裡透着委屈與不安:“怎麼,你還怕你昊明哥哥生氣不成?他生氣又能拿你怎麼樣?”
“我當然怕了。” 薛毓原本就無精打采的小腦袋越垂越低。
“你真怕他?” 席從善一踩剎車,吉普車驟然停了下來。
饒是繫着安全帶,薛毓的身子仍是大幅度的晃動了一下,剛剛穩住後就去查看懷裡的小貓,生怕擠着了,還好,小貓睡得正香,一點兒也沒受影響。
“你真的怕他?” 席從善盯着薛毓又追問了一句。
薛毓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的點了點頭:“我不想讓他生氣的,我已經盡力了。”
“你真的盡力了?” 席從善雙手抱胸,往椅背上一靠,似乎並不打算繼續開車了。
“嗯。”薛毓又點了點頭。
“你說說你惹了多少事?” 席從善口氣突然變得嚴厲。
薛毓嚇了一跳,有些惶惑的看着一向溫柔的哥哥:“可是,可是……”
“你不認爲你做錯了。” 席從善篤定的說,銳利的目光直直的看着薛毓清澈的雙眸。
四目相對良久,席從善微微嘆息了一聲,口氣變軟,“小毓,我只能說你活得太自我了。”
“哥哥這話是什麼意思?是說毓兒自私嗎?” 薛毓幾乎以爲自己聽錯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哥,眼睛睜的圓圓的,不爭氣的又想落淚了。
席從善扭頭看向窗外:“不,我說你自我,不是說你自私只考慮自己,而是,你太堅持自己的原則。毓兒,你聰明,善良,驕傲而又敏感。你氣性大,骨氣正,無法接受訓誡。”涼爽的微風中,胡楊葉沙沙作響,在夕陽的餘輝下更顯得金光燦爛,席從善覺得自己的眼睛被刺得生疼,可還是硬着心腸說下更令人心疼的話,“毓兒,你有自己的人生觀和價值觀,你不會爲了任何人去改變。”
薛毓覺得自己的心一片一片的正在碎着,眼淚不可抑止的從睜圓的大眼睛裡徑直掉了下來:“難道昊明哥哥就沒有自己的原則和立場嗎?”
“昊明當然有,但是我敢肯定昊明會爲了責任放棄一些東西,而你卻很堅持自我。”
委屈,傷心,難過,可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想要放聲痛哭,可是眼淚只是無聲的在流。心裡有一個聲音在喊,不是,不是這樣的。
席從善暗暗的嘆了口氣,重新發動了吉普車。毓兒,不要怪哥哥心狠,我知道你的委屈,可是你和昊明在一起,最終妥協的一定會是昊明。所以,毓兒,原諒我打碎了你單純的快樂,活得自我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我只是不想你辜負了昊明的良苦用心,希望你能更深的體諒他,消盡隔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