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溪煙剛剛走出御書房,便聽到身後傳來一陣亟亟的呼聲:“長公主!”
華溪煙止住了步子,緩緩舒了口氣,隨後轉過了身。
楊瑾文大步而來,走到華溪煙跟前,穩了穩自己心神,便是直來直往的一句:“長公主這是當真不放過瑾容了?”
華溪煙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楊瑾文額頭的薄汗,看到了御書房的燈光自他身後照‘射’出來,映襯在他身後,整個人處於一個背‘陰’的位置,明明白白地顯示出了他臉上的‘陰’霾。
“放過楊瑾容?”華溪煙輕聲一笑,“我放過她?她可曾放過我?”
“這次是個意外!舍妹也是爲了長公主!”
“爲了我?”
這般說着,華溪煙上前幾步,不徐不緩的步調生生‘逼’得楊瑾文後退了些許。
“楊世子,你那不諳世事的妹妹對我的這份好,我受不起!”
“你……”
“你弘農現在怎麼樣和我沒有絲毫的關係,就算是天皇老子要見楊瑾容,這人,我也不放!”
楊瑾文的神態有些錯愕,看着神態冷然語氣鏗鏘的華溪煙,知道她如今是真的動了怒。但是他把整個楊家都擡了出來,她還是這般咄咄‘逼’人,難道就真的這般氣怒?
雲祁站在不遠處,一派長身‘玉’立的閒適之景,一雙鳳目看着不遠處宮廷林立的‘玉’宇瓊樓,並沒有看向這邊,可是楊瑾文卻覺得千萬道目光黏在自己身上,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毛’骨悚然之感
。
“長公主今日打了瑾容,若是有氣的話也該消了不是?”半晌,楊瑾文才頗有些無力地開口。
華溪煙真是想呵呵了,這楊瑾文是不知道自己的寶貝妹妹是個什麼人嗎?一些局外人根本不知道方纔她出來的時候耶律易和她說了什麼,若是他知道的話,可還是會這般口口聲聲地讓她消氣?
楊瑾容其人,已經不是一直想要她的命的問題了。
“看世子這麼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態勢,若是我不鬆口的話,一會兒豈不是要殺到我的棲鳳宮裡邊去?”華溪煙揚起了眉梢,語氣更是冷冽了幾分。
夜風襲來,帶來了暗夜曇‘花’清幽的香氣,時間已經很晚,但是燈火通明的皇宮之中卻是沒有絲毫的倦怠與消寂,似乎是所有人,都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彼此是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或隱忍不發或強行壓抑的氣息。( 好看的小說
楊瑾文並沒有立刻回答華溪煙的話,但是他眼中卻是清清楚楚地寫着“不錯”二字。
“大哥!”楊瑾程走了過來,滿是歉意地看了華溪煙一眼,又轉頭看着楊瑾文,語重心長地道,“大哥,是出宮的時候了。”
楊瑾文並未看向自家弟弟,只是對着華溪煙道:“瑾容是我弘農楊氏的縣主,還望長公主知曉些輕重!”
華溪煙覺得很稀奇,之前在嵺州的時候看不起她的人多的是,後來在太原,同樣有人喜歡在她面前耀武揚威,但是她沒有想到,如今她已然處於了這麼一個高度,居然還有人在她面前大放厥詞!
楊瑾文敢在華溪煙面前這般,就是因爲當初在晉州書院的時候,她偶然也得見過華溪煙,覺得不過是一個外來投奔的‘女’子而已。雖然太原之後發生了諸多事情,樁樁件件看似和她脫不了干係,但是看起來又沒有什麼十足的干係。所以他從來不覺得華溪煙是一個厲害的角‘色’。
她所憑藉的,不過是背後王家的勢力罷了。
楊瑾程何嘗看不出自家兄長所想,但是他對華溪煙的瞭解和楊瑾文自然不是一個層次,見楊瑾文如今這態度不由得有些焦急
。若是他一個不慎真的惹惱了華溪煙,那後果當真是不堪設想!
“大哥!”
“瑾容也是你的小妹!”楊瑾文衝着楊瑾程大吼了一聲,脖子上的青筋在這皎潔的燈光下根根清晰,“你就這般看着她陷身於這深宮之中?若是出了個三長兩短,你如何和整個楊家‘交’代?”
華溪煙自然聽出這話是衝着自己說的,不由得低頭輕笑了一聲。
被她這麼一笑‘弄’得有些莫名其妙,楊瑾文拿一種十分不解的眼神看着她。
華溪煙微微低頭,幽幽的嗓音順着揚着暗夜的清風,鑽入了楊瑾文耳中:“如若本宮記得不錯的話,世子乃是任職於戶部?”
儘管不知道華溪煙怎麼忽然蹦出了這麼一句,楊瑾文依舊輕輕點頭。
“本宮今日聽聞,今年弘農的賦稅少了三成。弘農乃是一個大郡,這三成的賦稅,起碼也夠三千萬兩雪‘花’銀了吧?”
楊瑾文的眼皮突突地跳了起來,心下莫名地一緊,像是被一隻手緊緊扼住了一般,忽然變得有些呼吸艱難起來。
‘脣’角變得有些乾澀,就連嗓子也變得沙啞起來,楊瑾文忽然覺得,面前這個‘女’子如‘花’朵般淺淡的笑意,卻是倏地猙獰了起來。
楊瑾程看看華溪煙,又看看自家大哥,雖然不知道這二人打的是什麼啞謎的,但是也瞭解華溪煙絕對不是在閒話家常。
寂靜的‘花’叢中忽然傳來了一聲貓叫,極其尖銳,像是一把利刃劃破了這一方暗沉的寂靜。楊瑾文渾身一個‘激’靈,驀然回過了神。
“是……是……是因爲去年那場雪災的影響,所以弘農的收成並不好。”楊瑾文的語氣有些急迫。便顯得尾音的顫抖不再那般明顯。
“去年雪災最爲嚴重的兗州的賦稅不過是少了一千六百萬兩罷了,而且弘農的雪災並不是十分嚴重,就連最起碼的民生民計都沒有受到什麼影響,那三千萬兩是哪裡去了?”華溪煙挑眉,更加壓低了聲音問着楊瑾文
。
楊瑾文強撐出一抹笑意:“長公主真是說笑了,事情如何戶部已然和吾皇報備,備案上寫的明明白白,並沒有所謂的賦稅短缺的事情。”
“是啊,怪就怪在這裡。”華溪煙以一種十分贊同的姿態道,“弘農給皇上的報案是賦稅和往年沒有什麼變化,但是本宮看了戶部的備案,與往年做了校對,雖然明面上看是沒有什麼變化,但是從比例來算的話,明明白白少了許多。”
說到這裡,華溪煙話鋒一轉:“本宮還記得,戶部尚書周大人的妻子,似乎是楊家六房的‘女’兒,算起來,應當是楊世子的堂姑?”
“休要胡言‘亂’語!”
“楊世子不妨問問楊公子,看我是不是一個信口開河的人。”
華溪煙也不怕楊瑾文不信,兀自笑得燦爛無比。
楊瑾文的臉上已經‘露’出了一抹在漆黑的夜‘色’下幾不可見的蒼白,他那一種‘迷’茫而又枉然的眼神看向楊瑾程,發現他同時也這正注視着自己,烏黑的瞳眸看不出情緒。
三千萬兩賦稅……這華溪煙是怎麼知道的?她不是回宮不久嗎?怎麼這手就伸到戶部裡邊去了?
他確實是挪動了弘農今年的賦稅,但是此事除了那人和戶部尚書之外,絕對不會有第三人知曉!這華溪煙,究竟是怎麼知道的?
“賦稅是要入國庫的,只是不知道,‘私’自挪用國庫是什麼罪名。”華溪煙撫了撫自己綴着細小明珠的袖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楊瑾文道,“前朝譽王府因爲‘私’自挪用國庫而滿‘門’抄斬,這便是例子,楊世子最好自己掂量着點兒!”
楊瑾文覺得整個人都不可遏制地冷了起來,輕微的風吹過他的衣襬,竟然讓他覺得有些搖搖‘欲’墜,幾乎就要站立不穩。
“華溪煙此‘女’,只能明爭,不可暗鬥。”
之前別人給他的警告,他一直沒有放在心上,但是現在,他確實對這句話有了極爲深刻的瞭解。
華溪煙可不管楊瑾文現在心中是怎樣的驚濤駭‘浪’,依舊漫不經心地道:“其實楊世子應該慶幸,若不是有楊公子的面子在這裡,剛剛我的那番話早便寫在了摺子上呈上了金鑾殿
!”
金鑾殿三個字一出,楊瑾文覺得身子一軟,當真“噗通”一聲癱軟在地。
華溪煙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眼神‘波’瀾不驚恍着一條芻狗,最後冷笑一聲道:“楊世子不是說回弘農?那還是趕緊回去罷,看在楊公子的面子上,我不希望你楊家死的太慘。”
楊家兩兄弟的眼神都變得倉皇起來,他們怔怔地看着華溪煙,似乎是驚愕之下說不出話,又或者是在掂量華溪煙的話的真假。
“楊瑾容犯下的過錯,我要你整個楊家來還!”
華溪煙說罷,不再看那二人,直接拉着雲祁大步離去。
“弟弟,你爲什麼不求情?去求情啊!”楊瑾文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衝着楊瑾程便是一陣大吼。
楊瑾程只是看着華溪煙淡然離去的背影,緩緩搖頭:“沒用的……”
他了解華溪煙,她既然這麼說了出來,那便是真的不打算放過楊家了……
楊瑾文忽然覺得渾身一陣無力,他這次算是徹徹底底地知道,華溪煙這個‘女’人,當真……不能惹……
——
“你是怎麼知道的弘農賦稅的問題?”
華溪煙清聲一笑:“難道你也覺得我是將手伸進了戶部?”
雲祁搖頭。
“沈葭告訴我的。”華溪煙解釋道,“她偶然一次見到了寧煊的摺子,發現上邊記載的當初買下她的那二十萬兩黃金,不是來自於寧煊的封地,而是弘農!”
說到這裡,華溪煙驀然笑開:“果真是強者爲王,李家背後不光有謝家和盧家,如今看來,這楊家,也是座下之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