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新突破
騎馬前行,接近城門處,衛淵勒馬,隨後跳下去,一把扯開身上的披風。
他的臉露出來,那邊來往幹活的官兵也瞧見了,磚石,泥水盡數放下,然後刷刷的單膝跪地,“王爺您回來了!”
衛淵臉色很冷,恍若北方的寒霜,視線由那被炸開的城牆處掠過,“這是怎麼回事兒?”
“王爺,是這樣的,昨天半夜忽然的響起一聲巨響。卑職率領部下打開城門出來查看,這才發現城牆下半部分被炸了。虧得陽城的城牆牆體厚重,否則就被炸穿了。”官兵頭領模樣的人弓着身子跑過來,急忙稟報,滿臉的恐慌。守城這種事情本來責任就重,尤其黑夜之時更需要嚴謹看守,可是城牆竟然被炸了,並且他們還沒看到人,這是嚴重的失職。
“人抓住了麼?”衛淵聲線無溫,單單是聽着便不禁讓人後頸發涼。
“回王爺,沒、、、沒有。”隨着回答,心裡也做好了準備。
“廢物!”果然,隨之而來的便是衛淵的怒斥,官兵頭領隨即跪下,連帶着昨晚值班的那些官兵都五體投地趴跪在地上。
閻以涼雙臂環胸慢步走過來,看了一眼那些跪了滿地戰戰兢兢的官兵,隨後道:“你破壞了人家的官道,人家來還禮了。”除了肖黎,也沒誰能想出這種法子了。
衛淵盯着那破損的城牆,眸子眯起,裡面卻浸滿陰鬱。
“行了,趕緊修補吧,禁軍馬上就到了,這成什麼樣子。”閻以涼看向他,語氣沒什麼特別,但聽起來卻十分有理。
“趕緊動手,天黑之前修補好。”衛淵深吸口氣,隨後開口,聲線依舊無溫。
“是,是。”官兵小頭領連聲應答,隨後站起身,揮手要衆人立即動手。
看着那破損的城牆,閻以涼倒是沒想到祁國有這麼強力的火藥,若是再加重些分量,炸開一座城也很容易。
“祁國的火藥不錯。”淡淡開口,閻以涼就是不知大燕的火藥如何,在刑部這麼多年,她還從未見過呢。
“他也只有那麼一點兒而已。”火藥極其珍貴,少之又少,固中也僅有一些罷了。
“幸虧他只有一點兒,若是很多,你的固中就都炸了。”閻以涼緩緩搖頭,這倆人互相損對方,結局只能是兩敗俱傷。眼前就是這樣,都沒得着便宜。
“你在幸災樂禍?”側頸看着她,衛淵眉峰微蹙,眸子裡的陰鬱恍若天邊滾滾烏雲,翻騰之間便能淹沒天地。
“我倒是很想幸災樂禍!既然你滿肚子的壞水兒,那麼現在就想想怎麼報復他。禮尚往來,開閘放水,不亦樂乎。”閻以涼翻了翻眼皮,她都懶得評價他們倆。
擡手,衛淵用食指在她腦門兒上敲了一下,“這個時候,就不能說一句好話。”
視線從他的臉滑到他的手指,又重回他的臉上,“衛淵,你想死麼?”
深吸口氣,緊繃的肩膀緩緩放輕鬆,“走吧,進城,讓你看看固中十城中的陽城是什麼樣的。”
“衛郡王治下,果然不凡,我已經見識到了。”看着那破損的城牆,閻以涼見識的很徹底。
“這不算。”立即否認,他的治下豐平和樂,這只是意外。
緊抿的脣角有絲絲軟化,閻以涼看了一眼走出去的衛淵,這個世界不太平她早就知道了。所以,陽城城牆這兒的小小風波根本不算什麼。
不是衛淵吹噓,固中的經濟的確很好,這陽城內便一片和樂,即便城牆被炸了,可是對城裡的人沒什麼影響。
周邊商鋪開門做生意,來來往往的人也較多,隨着衛淵進城,倒是有不少的人認出了他來。
但比之城門口的官兵,平民倒是放得開,看見衛淵不會緊張,更不嚇得匍匐跪地。
“是不是比你想象中的要更好?固中經濟平穩,貧富差距不大。”因爲固中十城每年的糧食都會大豐收,鮮少有產量低的情況。無論是富紳亦或是平民百姓都有自己的土地,收穫更是屬於自己。當然的,稅收也是很高的,固中的稅收要比大燕其他城池高出一倍來。
“嗯,不錯。”閻以涼點頭承認,的確不錯。
“沒聽到你的諷刺和不屑,我一時之間還有些不適應。”進了城,衛淵的情緒倒是好了一些,最起碼眼睛沒那麼嚇人了。
“這世上有一種病叫做‘賤’。”閻以涼看也未看他,十分好心的告訴他或許應該去看看大夫。
“這纔是閻捕頭,動不動罵人,可見沒被調包。”衛淵薄脣微揚,他清冷的臉也在瞬間柔和許多。
閻以涼無言,衛淵的‘病’已經到了晚期,無藥可醫。
衛淵抵達陽城的消息很快的通傳到了陽城府尹那裡,還未走至陽城衙門,府尹便迎了出來。
和百姓不同,這些爲朝廷做事的人見着了衛淵第一時間便是下跪,都說百姓賤,在這固中做官的似乎要更賤一些。
面色迴歸清冷無溫,消失於眸子裡的陰鬱重新迴歸,城牆被炸,衛淵直至現在想起來仍舊滿腹怒火。
府尹也戰戰兢兢,畢竟這事兒他要負主要的責任,誰讓他是一城府尹來着。
“王爺,卑職已經派人去追昨晚那些狂徒了,不過到了邊界線便不敢再前行,鐵甲軍在那兒巡邏,不許咱們靠近。卑職、、、、卑職正在想法子。”說是追狂徒,其實連影子都沒瞧見,只不過按照以前的經驗,往邊界那邊追罷了。
雙手負後,衛淵居高臨下看着那跪在地上的府尹,太陽當空,府尹滿腦門兒的冷汗,等着衛淵的訓斥。
“廢物,要你們何用?”怒氣不止星星點點,衛淵的怒火足以燎原。只不過,這路上來來往往的都是百姓,他不好發作。舉步繞過跪地的府尹,他大步走向府衙大門,府尹立即起身匆匆跟隨。
閻以涼緩緩搖頭,現在她才發現,衛淵真的是一郡之主,並不是一個徒有爵位的男孩兒。
走進府衙,閻以涼並沒有隨着衛淵去正堂,很顯然那個府尹會挨訓斥,她還是離遠些爲好。
這陽城的府衙也很與衆不同,最起碼與北方都不一樣,圍牆四周種着不知名但在固中很常見的樹,樹上還開着白花,在這個接近年關的季節以北方人來看十分稀奇。
獨自在府衙的四周轉了轉,大概兩刻鐘過去後,一名小兵弓着身子跑過來,“閻捕頭,王爺請您過去?”
沒說什麼,閻以涼順着小兵的指引,來到了府衙正堂,那個府尹已經離開了。
“發泄完了?”看了他一眼,這發泄完之後似乎也沒有多開心啊。
“一羣廢物,推卸責任的時候倒是頭腦清晰口齒伶俐!”衛淵深吸口氣,壓抑着心內的火氣。
“天下大同!”閻以涼點點頭,這種人她也見多了。辦事的時候遲鈍愚傻,若是推卸責任的時候,那不是一般的厲害,天馬行空,想象力也極其豐富,詞彙量也大增。
“不過,肖黎也不是他們能對付的了的,我心裡有數。氣的不過是他們蠢到極點的腦子,和沒完沒了的推卸責任。”他和肖黎的鬥爭,延續了這麼多年,這些駐地小官兒豈能對付的了他。
但是,守城的沒有該有的機警和責任心,要他們何用。
“做你的屬下也着實不易,因你惹來的報復,他們還得捱罵。”閻以涼緩緩搖頭,無法坐在那個最高的位置上,也只能等着捱罵了。
“勸慰了我兩句,就又開始含沙射影,閻捕頭,你現在是不是也很開心?”本來她順着他說話,他心裡倒是很舒暢。不過那也是一會兒,她就又開始諷刺他。
幾不可微的挑眉,閻以涼看起來還真是心情不錯,“畢竟許久沒看過笑話了。”所以,心情好在所難免。
看着她,衛淵眯起眸子,閻以涼不甚在意,他的眼神兒對她造成不了任何的傷害。
“明天一早禁軍的隊伍就會抵達,到時我便回去了,將你安全送回來,我的任務圓滿完成。”半晌後,閻以涼開口,打算就在這陽城告辭。
“這就回去?我以爲你奉的命令是長長久久的保護我。”身子向後靠在椅背上,衛淵倚靠着的姿勢自帶風流。
“皇上的確沒說要我保護你多久,不過,你安全回到固中,這裡四處都是你的人,也用不到我了。”固中有軍隊,高手又無數,哪裡需要她。
注視着她,衛淵眯着眸子打量,一時半會兒的,他倒是沒再說什麼。其實,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是一時之間沒有想出來更合適的理由罷了。
“十五年前我就說要帶你來固中,不過最後成了一場空。現在,你既然已經來了,不將固中十城都走個遍,這一趟豈不是白來了?”開口,衛淵依舊倚靠在那兒看着她,幾許懶散。
“看了這陽城,我就差不多猜出來整個固中是什麼模樣了。四季如春,風調雨順,百姓富裕。無需再去看了,我也沒什麼興趣。”他安全回來,她的任務也就完成了,不再擔心,所以也沒有留在這兒的必要。
她和他走的路不一樣,還是不要長時間的並肩同行較好。
“你不會是怕我吧?”眯着眸子,衛淵看着她,似乎看穿了她的腦袋。
“比自作多情還嚴重的病,叫做不要臉。”閻以涼盯着他連眼睛都不眨,冷冷的讓他別想那麼多,大腦容易因此而爆開。
薄脣微彎,衛淵輕笑,“你可以直接否認,用不着罵人。”一般情況來說,她罵人那都是沒有底氣的表現。
轉過視線不看他,閻以涼懶得再說,他自作多情的程度比她想象的嚴重。
夜幕降臨,城牆的修補工作也做的差不多了,衛淵就在城裡,官兵的動作也極其的快,生怕拖拖拉拉會惹怒衛淵。
修補的工作做的不錯,最起碼若是不注意去看,根本不會發現那城牆根下到底發生過什麼。
府衙準備的晚膳十分豐盛,飯菜的口味與禾初做出來的食物有七八分相似。這固中的食物味道很不錯,閻以涼也覺得好吃,若是寧筱玥來了,估計會被這些食物美的昏過去。
用過了晚膳,走出飯廳,衛淵擡手示意閻以涼隨他走,他帶她去休息的地方。
不語,閻以涼隨他走,不經意間擡頭,佈滿星辰的天空讓她一詫,這固中的夜空怎麼這麼清晰。而且,距離地面很近的模樣,好像一伸手就能碰得到。
看了她一眼,衛淵薄脣微揚,“和皇都很不一樣是不是?”
“嗯。”很不一樣。在皇都,夜空很高,星辰儘管也明亮,但是不會看的這麼清晰。
“固中和北方都是這樣,夜空很低,星辰明亮,恍若壓在頭頂。所以,從開國時就有傳說,夜空這麼低,是因爲皇都一直在看。龍氣壓頂,想做偷偷摸摸的事也做不了,皇都都看得見。”衛淵雙手負後,慢步前行,一邊道。
聞言,閻以涼立即嗤之以鼻,這種事情也能和皇權扯上關係。
“很扯是不是?百姓倒是大部分都相信。而且,若是夜空一直是這樣,那就說明衛家的天下仍舊輝煌,一時半會兒的不會沒落,大燕也仍舊國富民強。”衛淵倒是覺得這種說法很不錯,最起碼,不會讓百姓生出恐慌和異心。
“你們衛家編故事的本事倒是一流。”遠離皇都,閻以涼也不怕亂說會惹麻煩。
“每個朝代都是這樣,都會編出一些子虛烏有的事情來糊弄百姓。”衛淵覺得很正常,若是坐上那個位置,任何人都逃不過走這條路。用一些故事傳說來穩定百姓,何樂不爲。
“所以星周王朝只維持了二十年就被太祖消滅了,子孫皆斃命,沒存活一人。”這個世界的歷史,閻以涼還是知道一些的。星周王朝,就是前朝,只維持了短短的二十年。
“那是因爲周王腦子有病。”衛淵輕笑,前朝就是個笑話。
“不過有些事情他說的也有道理。”閻以涼倒不如此認爲,瘋人瘋話,癡人說夢,都是有來源的。
“什麼?”停下腳步,衛淵看着她,不知周王那個瘋子哪句話說的有道理。
也停下腳步,閻以涼看着別處,一邊道:“他說,人在臨死之前都會回顧自己一生的所作所爲。你又怎麼能確定,你現在所經歷的不是臨死前的回顧呢?”這句話是柳天兆與她說過的,當時聽了這句話,閻以涼產生了和柳天兆一樣的恐懼之心。
衛淵的笑在瞬時消失,看着她,一邊反覆她說的話,一種莫名的涼意從心底升起。
轉過眼來看着他,閻以涼緩緩眨眼,“怎麼樣?是不是覺得這句話很恐怖?又莫名的有些道理。”
“所以,不知他在被砍下頭顱的那一刻有沒有在回顧自己短暫的一生。”衛淵吸口氣,隨後道。
“瘋人有時說的未必是瘋話,只不過需要仔細的琢磨。但也不能太過沉浸,否則也會發瘋。”她自己的到來就是個謎,她到現在也沒弄明白。所以,既來之則安之。
“如果按你所說,現在所經歷的一切是臨死之前的回顧,那麼你說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揚眉,他倒是開始好奇了。
“分道揚鑣,然後,再也沒見過面。”閻以涼回答的乾脆利落,衛淵立即冷臉。
“睡覺去吧。”本來討論的很有興致,她一句話就把他所有的興致都打消了。
緊抿的脣角有細小的放鬆,閻以涼舉步前行,夜空很低,星辰很亮。
翌日一早,禁軍的隊伍進城了。來自皇都的禁軍隊伍,倒是引起了陽城百姓的關注,甚至比昨天衛淵回來還要熱鬧。
直抵陽城府衙,這一隊禁軍的頭領來稟報,他們在路上遇到了埋伏。不過,幸好人多,又提前做了準備,並沒有損失太多。
只不過有人受傷,需要暫時療傷。
會有人在半路埋伏,這早就有猜測。只不過,肖黎如此大膽,派人跑到大燕來,三番五次的圍截,衛淵此次的破壞讓他很生氣。
但,他派來了人,也是沒打算讓他們回去。與禁軍交手,對方人數懸殊,那些殺手都死了。
他此次派來的人,包括殺手和假衛淵,都沒活着回去。
但這種情況似乎極其尋常,看着衛淵不變的臉色,閻以涼緩緩開口,“做你們的殺手,真是不容易。”
“得到的也很多。”誠如閻以涼所猜想,這種情況時常發生。明知派出去的人沒命回來,但要做的也還是要做,即便不會成功。
閻以涼無言以對,在刑部,就算執行很危險的任務,那也會做好撤退的準備和路線。那時有人曾說他們刑部的這些人是殺手,其實真應該讓說這話的人都來固中瞧瞧,什麼纔是殺手。
陽城府衙的大夫匆匆趕到,爲受傷的禁軍診治。不過很顯然他們不會多做停留,完成了任務就得回皇都覆命。
閻以涼自是打算與他們一同離開,她的任務也完成了。
嶽山快步走來,幾步走至衛淵身邊,附耳小聲的說了些什麼。
衛淵的眉緩緩揚起,然後看向了閻以涼。
擰眉,閻以涼盯着他,他這種眼神兒,很欠揍!
稟報完畢,嶽山退下,衛淵轉過身,依舊看着她。
“有什麼話,說。”眉頭擰的緊,她滿眼暴躁。
“這件事你應該會好奇,不過鑑於你馬上要回皇都了,我想這事兒還是不要與你說了,免得擔憂。”想了想,衛淵如此道。
他這種態度極其惹人厭,閻以涼也顯然不耐,“少廢話,你若是不想讓我知道,做那麼多奇怪的表情幹什麼?”他這明顯就是讓她好奇,然後追問。
衛淵笑,隨後走近一步,微微傾身,靠近她的耳畔,壓低聲音道:“那個珠寶商,開始往外運錢了。”
“什麼?”一詫,閻以涼身子向後,看向衛淵。
“你沒聽錯,就是那個珠寶商。他這幾日將各個商行的盈利都提走了,然後清點裝箱,準備往外運送呢。”消息傳遞回來需要一定的時間,想來這個時間,錢已經運出去了。
“你派人跟着了?”若是順藤摸瓜,定然能找到那個幕後黑手。
“嗯。所以,我會去調查的,閻捕頭可以放心回皇都了。”站直身體,衛淵的眸子如同夜晚的星辰,近且亮。
眯起眸子,閻以涼盯着他那略顯得意的模樣,“你確定?”他若真想讓她回皇都,就不會說這些了。
“當然,閻捕頭若是想留下一同調查,也可以啊。”笑意浮上眼底,恍若要溢出來一般。
“哼,幕後之人,終於要露面了,我自然要會一會。”這麼神秘,衛淵調查了這麼多年也沒查出來,如今終於要出現了,豈能錯過。
衛淵滿眼皆是止不住的笑意,擡手拍拍她的肩膀,“閻捕頭所說極是。”
冷哼一聲,閻以涼繞過他大步離開,算這廝的消息來得及時。
不過這絕對是大事,即便她離開了,也會因爲這個消息再回來的。
禁軍休整了一下,下午之時便離開了,陽城的百姓又都跑出來觀看,皇都來人,對他們來說很是神奇。
站在陽城的城牆之上,能清楚的看到禁軍順着官道越走越遠,高處風在吹,閻以涼的髮絲也隨風飛舞。
轉過身面對衛淵,她面無表情,“接下來怎麼做?衛郡王打算親自去,還是等待消息送回來。”若是等,估計會很難受,這世上最難受的事情就是等待。
“閻捕頭的意思,應當是想親自去調查?其實我很想等待。”更何況馬上就要新年了,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你調查的時間更久,你說了算。”閻以涼倒是沒有一意孤行。
“可以短暫的等待一下,畢竟我還有事情要處理。”衛淵想了想,隨後道。
“多久?”若是很短,她可以等。
“兩天。”說着兩天,他卻無奈嘆氣,這兩天的時間,他估計會丟掉半條命,因爲的確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