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她應該不曾得罪過什麼人吧?”朝顏很是不解,黃鶯性格恭順柔弱,一貫與人爲善,不然也不會讓青樓裡的女子都幫助她一起撫養孩子,到底是誰恨她恨到想要殺了她的?
吳歸遠臉上閃過一絲的迷茫,“我也不知道……我雖然說要報仇,可是現在卻連找出兇手都沒法。”
蝕骨的悔恨像是密密麻麻的蟻羣撕咬着她的心。她千辛萬苦將她娘給贖身出來,想要讓她有一個安穩的萬年,誰知道卻惹來了殺身之禍。早知如此,她寧願讓她娘繼續呆在滿春園。
朝顏臉上浮現出感同身受的悲傷,卻還是強打着精神,拉着吳歸遠坐下,“將你知道的事情都同我說一下吧。”
吳歸遠聲音有些飄忽,“我娘她似乎早就意識到會有這樣的一天。前段時間,她突然說想要置辦幾件精美的首飾,將我打發去渝州一家老字號店鋪定做。路上我恰好想起有東西沒帶,便返了回去。”
“那時候我娘便已經死了,我兩個義母則是被下了藥,昏迷不醒。”
她拿出了一枚淡青色的玉佩,說道:“我娘死之前,緊緊抓着這枚玉佩。”
玉佩甚至有血絲滲透了進去,形成了一條的紅線。
“這玉佩我娘從不離身,我小時候曾經問她,她只說這是我爹送她的,其他的就不肯多說了。”
朝顏嘴脣微微蠕動了一下。吳歸遠從不提她爹的事情,朝顏以前也不過是以爲她是黃鶯和客人春風一度後生下的孩子。後來才知道黃鶯雖然是滿春園的花魁,這些年來都是賣藝不賣身,因爲她琴彈得極好,賺取的銀錢基本都給老鴇,所以老鴇倒也不強迫她接客。
吳歸遠深呼吸一口氣,說道:“我不知道我爹是什麼身份,也不知道我孃的死亡是否與他有關,但我一定會調查出其中的真相,還我娘一個公道。”
朝顏十分心疼她。倘若黃鶯的死亡真的和吳歸遠她生父有關,這讓她這個做女兒的情何以堪?
吳歸遠抿了抿脣,說道:“除了玉佩,我娘還寫了一個字:宜。我想這是她留給我的暗示。”
朝顏問道:“你之所以將臉上的暗瘡去了,便是爲了不被仇人找到嗎?”
吳歸遠點點頭,“我安葬了我娘後,當天晚上便遇到了刺客,只是我那宅子距離你那邊近。你家裡的兩個護衛恰好遇上,這才救了我一命。”
“我這些年來,爲了安全和清白,一直都是服用藥物,讓臉上長出那些暗瘡。”以此來保護自己。
朝顏說道:“那你爹是京城人嗎?”
吳歸遠道:“我只知道我生父和我娘皆是京城的,所以我便想過來這裡找一些線索。”
她握緊了玉佩,不管花費什麼代價,她都要找出真相。
朝顏嘆了口氣,吳歸遠恢復了現在的容貌,想來也是爲了不被仇人找到。
“你先在我這邊住下吧,你也該換個名字了。”
吳歸遠扯了扯嘴角,說道:“我外祖家姓何,以後我便是何懷玉。”
朝顏道:“我也會和蓮子通氣一下的。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直接告訴我。”
“多謝。”吳歸遠心中感激。
“那你現在可有什麼打算?”
吳歸遠在這一路上顯然就已經想過這些問題,朝顏一問,她便將自己心中的腹稿託付出來,“我打算找到我外祖家和我生父,只是人海茫茫,若是沒有些手段根本找不到。所以我考慮過了,我打算開一個青樓,專門收集情報。”
吳歸遠在青樓中長大,哪裡不明白那些男子在意亂情迷的時候,格外好說話,很容易吐露出一些真言。青樓無疑是收集情報的好地方,而且也足夠掩人耳目。
“這個主意可以。”朝顏忽的心中一動,“我們兩人可以一起。”她也想建立起屬於自己的勢力,而不是在每次出事後都依靠別人的幫助。
朝顏的點子足夠多,別的青樓剛開業會擔心泯然於衆人。但她只需要拿出一些新鮮點子,不愁打不響名聲。
吳歸遠繼續道:“除了開青樓,我還想要印刷小冊子,小冊子每隔幾個月時間就刊發出去,小冊子上都是收集一些達官貴族的流言蜚語。平民百姓們對於權貴階段的八卦最是感興趣,到時候不愁小冊子不紅火。”
吳歸遠微微勾起,脣角的笑意有些冷,“等打響了名聲以後,只怕會有不少人爲了看仇敵出醜,會主動送上情報。”
朝顏不得不感慨,吳歸遠真的是個人才,自己有前世那些經驗,就算想出了這些主意也不算稀奇。但吳歸遠就不一樣了,作爲正宗的古人,她卻能夠提出這些點子,只能說她本身就有這方面的才能。
她頷首道:“與其出冊子,不如出八卦報紙,每個月出兩回。”
朝顏說道:“而且也不必非要直接實名,可以故意使用化名。就算八卦的主角看出我們是在影射他們,他們也不能自己跳出來主動承認。畢竟我們是文學創造,進行的藝術加工~”
吳歸遠擅長說故事,完全可以擔任主編和作者。
朝顏將報紙的概念和吳歸遠說了一下,吳歸遠不得不承認她的主意的確更周到一些。
“多謝。”她心中有許多話要說,但最後也化作了這簡單的兩個字。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語言能夠承擔她對朝顏的感激。朝顏既然提出了改進,可見是打算幫她一起做這事。
吳歸遠不知道的是,朝顏先前就已經有了這樣的打算,吳歸遠的到來不過是讓她加快了原本的步伐罷了。
兩人討論着青樓和報紙的心情,若不是朝顏看吳歸遠神色疲倦,只怕要和她說上一整天。
她推了推她,“你還是快去洗漱,順便早點休息吧。”
剛剛的談話過程中,她們兩人已經將事情大概定了下來。爲了方便行事,吳歸遠便以丫鬟的名義呆在朝顏身邊。
吳歸遠站起身,正要開門走出去。
砰地一聲,門被用力打開,打開的門正好撞到吳歸遠。她一路心力交瘁來到京城,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都屬於臨界線,如今又被門給撞了一下,眼前一黑,直接就暈了過去。
開門的正是興致沖沖趕過來的盛非,他自認爲自己和朝顏是熟人,也來過朝顏的書房幾回,於是連門都沒敲,就直接進來了。
“……懷玉!”朝顏驚呼出聲。她原本是想喊歸遠的,只是話還沒出口,就想起歸遠應該改了名字,變成何懷玉,連忙改口。
朝顏連忙將暈過去的吳歸遠扶起頭,沒好氣地瞪向盛非。
盛非知道理虧,訕訕一笑,“我錯了,我應該先敲門的。她沒事吧?”
也幸虧朝顏現在力氣變大了不少,才能將吳歸遠給扶了起來。
盛非目光落在吳歸遠身上,說道:“這人是你的朋友嗎?長得還真不錯,比那醜八怪好多了。”
朝顏嘴角抽了抽,真不知道盛非哪天知道他誇過的美女就是他以前罵過的醜八怪後會是什麼反應。
她淡淡道:“這是我新買下的一個丫鬟。”
她喚來人,將吳歸遠先送去屋子那邊去休息,然後沒好氣說道:“你撞暈了我的丫鬟,總該有點表示吧。”
盛非嘴角抽了抽,直接從懷裡丟出一塊玉,“賠你的!這玉拿來再買十個丫鬟都可以!”
朝顏輕輕一笑,“我家懷玉知書達理,貌美如花,兩千兩都買不到。”然後直接將這玉給收了起來,打算到時候直接賣了,當做創業的初始基金。
“等人醒了後,你記得好好道歉。”
“好好好,道歉就道歉。”盛非對於美人兒容忍度一向很高,格外的好說話。無論是提出要求的朝顏,還是被他牽連的丫鬟懷玉,皆是不可多得的美人,自然在他好說話的範圍以內。
若不是這丫鬟是朝顏身邊的人,他肯定會忍不住勾搭一下,畢竟對方的長相太合他口味了。
盛非將腦海中浮現的念頭壓了下去,想起了自己的來意,他咳嗽了一聲,說道:“我這邊又收到了好幾單的大生意,等下個月底,第一批分紅就可以給你了。”
“又有生意了?”朝顏吃驚。
盛非笑了笑,“這都多虧了你老師齊國公,你不是將他的宅子也給安上了嗎,雖然還沒安完,但是他住的院子工程已經完成。然後他昨天就得意洋洋地請了一干的好友過來喝酒,順便炫耀一把。那些人看得眼熱,知道是我們兩個搗鼓的後,就跑來找我下單了。”
嘖嘖,這生意果真大有可爲啊。
聽到下個月底就能拿到分紅,朝顏心情愉快了起來。
盛非繼續道:“對了,還有這帖子給你。我娘定在這個月十六號宴請客人,你若是想來,可以帶你朋友一起。我娘新買了個一班的歌女,舞跳得倒是不錯。”
他摸着下巴,一臉的回味。若不是長得俊秀,做這個動作別提多猥瑣了。
朝顏過來京城這麼久,還沒參加過這種正式的宴會,自然分外好奇。她收下帖子,“我到時候會一起去的。你家的工程進度那麼快?”
她還以爲按照公主府的規模,最少也得拖到月底。
盛非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說道:“看見你們?我這幾天都沒有好好休息,我娘爲了趕時間,日夜都不停歇。”他打了個哈欠,“不說了,我還是去我那私宅補眠一下。”
然後就離開了。
等到他走了,朝顏纔打開帖子,一張請帖可以帶兩個人。
她尋思着等下問師姐要不要一起過去,吳歸遠肯定是要帶上的。正好可以讓她稍微熟悉一下京城的權貴圈子,也好爲日後的工作打基礎。
言靈昕收到消息後,直接表示到時候和她一起。
她還問朝顏是否有空。
朝顏這幾日清閒了許多,自然表示有時間。
言靈昕道:“明天那寫意樓正好會上一批的新作品,我們一起過去看看好了。若是有喜歡的再買下。”
寫意樓,是京城中一家專門買書畫的店鋪,在京城經營幾十年,名頭甚爲響亮。不少書畫家都會將自己的作品送到那邊去賣。寫意樓每三年還會挑選出最好的幾幅作品進行拍賣。
她那老師齊飛柏在前年就送了一副作品過去,直接拍出了十萬兩的天價。
朝顏並不固步自封,更不會因爲拜了齊飛柏爲師便驕傲起來,看不起其他人。在她眼中,多看別人的作品,不僅能夠開拓視野,還能讓自己吸取到不少書本上學不到的知識。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兩人直接約定好了時間。
等言靈昕風風火火離開後,吳歸遠也甦醒了過來。看着她額頭上凸起的小包,朝顏感到有些喜感,不知爲何有點想笑。
吳歸遠知道始作俑者是盛非後,咬牙道:“又是那討厭鬼。”
她和盛非對彼此的稱呼倒是挺對稱的,一個是醜八怪,一個是討厭鬼,互相看對方不順眼,說起彼此,就沒有什麼好話。
朝顏將盛非拿來賠罪的玉佩給她,吳歸遠看都不看,直接說道:“賣了換錢!”
“很好,我也是這個想法。”
朝顏對於她們兩人心有默契這點十分滿意,隨後就讓人把這玉佩給當了。盛非身上所佩戴的都是精品,他隨手拿出的一枚玉佩,最後也換取了三千兩。
三千兩拿來印刷前幾期的報紙綽綽有餘了。
吳歸遠在休息了一個晚上後,便開始着手忙這事,朝顏則是和師姐一起去寫意樓買東西。
言靈昕給她介紹,“這寫意樓背後的東家是安平侯,安平侯韓旭自小便自幼愛好筆墨丹青,騎馬射箭樣樣精通。他的嫡次女韓江雪繼承了他在丹青一道的天賦,韓侯爺因此十分寵愛這個女兒,爲她請了不少的名師,還將這寫意樓交給韓江雪來打理。”
“說起來,這韓江雪當時也曾想過拜老師爲師,只可惜老師覺得她的作品中工匠味太濃,太過雕琢,失了靈氣,所以拒絕了。”
言靈昕說起這些八卦,那叫一個眉飛色舞,等到了寫意樓門口了,才意猶未盡地停了下來。
只可惜他們在門口便被攔住了,攔住的原因是因爲尹隨川。
寫意樓的護衛一臉歉意說道:“抱歉,兩位小姐,寫意樓不允許帶刀劍一類的尖銳武器進去,我們東家表示不願讓血腥味沾染上裡面的書畫。”
在寫意樓這裡,安全還是能夠保證的。
朝顏轉頭對尹隨川道:“你在門口等我們吧,或者去附近逛逛也可以。”讓尹隨川放下他的劍,根本不可能。他就算是睡覺,劍都不離手的。
尹隨川點頭,朝顏不放心地問道:“你應該不會迷路的吧?若是迷路了,那就直接讓人帶你過來。”她還記得尹隨川方向感不太好。
“不會,我記住路了。”尹隨川語氣很是自信。
朝顏想了想,反正他就算迷路了,也可以靠那張臉讓人送他過來,因此就沒再說什麼。
她轉頭和言靈昕踏入寫意樓中。
一幅幅的作品令人眼花繚亂,一樓的作品都在二十以上,一百兩以下——寫意樓對於所收的作品質量還是有所要求的。
朝顏原本不覺得自己畫的有多好,和一樓的對比,明顯能夠看出差距。她琢磨着自己若是靠賣畫爲生的話,一副作品應該也能夠賣個幾百兩吧。
讓她頗爲驚奇的是,她還看到了幾幅的素描,只是這些素描畫明顯是作者自己琢磨的,缺點很是明顯。
言靈昕不以爲然道:“老師曾經將你的素描作品拿出,一些人看到了便以爲老師喜歡這種新的繪畫方式。大概是想要討好老師吧,不少人都自己學了起來。若不是你是姑娘,他們不好打擾,加上老師放出話不許他們騷擾,不然你現在只怕要被煩死。”
朝顏知道齊飛柏這個老師其實幫她擋下了不少的事情。她在京城中能夠生活得如此的自在,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爲他的庇護。
一樓的作品就連言靈昕這個自認爲不學無術的人都看不上,沒一會兒她就膩了,拉着朝顏上二樓去看。
寫意樓一共有三樓,二樓的作品售價則是在一千兩以下。
朝顏這回看得很是認真,讓她尤其關注的是一副工筆畫,作者筆名爲枕上花(有不少的文人騷客直接使用筆名來變賣作品)。大穆所追崇的是水墨畫,工筆畫喜歡的人並不算多。
朝顏所看過的工筆畫,也都是追求意境的那種。但這幅則不然,用色十分大膽,整個畫的色彩鮮豔,充滿了浪漫色彩。這在現代十分常見,但是在古代就頗爲出人意表。浪漫的色彩下,卻又充滿了一股說不出的憂鬱。
朝顏難得見到一幅,不免多欣賞了一會兒。在她看來,這作品可圈可點之處實在不少。只可惜這種風格喜歡的人並不多,這幅佳作也才賣一百二十兩銀子,令她惋惜。
“顧小姐也喜歡秋水晴的作品嗎?”一道悅耳婉轉的女聲在耳畔響起。
朝顏側過頭,看見一個身着茜色雲鍛的少女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她認識她?
像是看出她臉上的疑惑,少女溫柔淺笑道:“在下韓江雪,初次見到顧小姐,不免激動了一下。冒昧之下,打擾您了。”
“你認識我嗎?”朝顏反問。
韓江雪道:“我看到您同言小姐一起,便猜測到了您的身份。”她坦坦蕩蕩說道:“不瞞您說,我也曾想要拜師於齊國公門下,被拒絕了以後,便一直想知道是什麼樣的人能夠入齊國公的法眼,於是多關注了幾分。”
她完全沒有隱瞞自己失敗的經歷,這種坦然的姿態十分能夠博得人好感。
朝顏笑笑,“我也只是運氣好罷了。”
韓江雪搖頭,“顧小姐真是太謙虛了,能夠開創一種新的手法,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我輸在您身上不冤,心服口服。”
“今日能夠見到顧小姐實在令我高興,顧小姐若是喜歡的話,這副秋水晴的作品便由我做主,送給您。”
朝顏咳嗽了一聲,說道:“其實……我剛剛看的不是秋水晴的作品,而是看枕上花的。”
秋水晴的作品就放在枕上花旁邊,也難怪韓江雪會弄錯了。
這筆名爲秋水晴的畫作雖然不錯,但她覺得太過追求細節上的完美,吹毛求疵,反而失去了靈性之美,匠氣十足。在這一點上,枕上花的畫作和她形成了鮮明對比,洋溢着作者的創造力。
朝顏覺得,即使是她老師在現場,也會選擇枕上花的。這段日子下來,她對齊飛柏的口味把握得還是比較準的。
韓江雪眨了眨眼,好奇問道:“原來您不喜歡秋水晴的作品嗎?”
朝顏道:“不是不喜歡,只是更喜歡枕上花的。”她將自己的意思大致表達了一下。
韓江雪說道:“顧小姐既然喜歡她的作品,那麼我就做主送給您。”
韓江雪這般熱情,朝顏也不好拒絕,謝過她一聲,“多謝,不過韓小姐不必使用敬語,我們兩個年歲相當。”
韓江雪道:“好,若是顧小姐哪天有作品想要出售,可以寄放在我們這邊。”
“會的。”
言靈昕也轉完一圈後走了過來,“你們在說什麼呢?看你們聊得挺好的樣子。”
朝顏含笑道:“師姐,韓小姐剛剛送了一幅畫給我呢。”
韓江雪十分會說話,“能用一幅畫同顧小姐交上朋友,還是我賺大了。”
言靈昕樂了,“這話說的很是。”
爲了表達對韓江雪有眼光的讚賞,言靈昕當場買下了一幅作品。
韓江雪看她們兩人還要繼續逛,不好打擾她們,只是她也吩咐一個夥計跟隨朝顏她們,聽憑她們差遣。
朝顏看完二樓後,又去三樓逛了一圈。原本她還有別的要買的作品,但是擔心韓江雪會直接不收錢送給她,朝顏又不想占人太多便宜,只能捨棄了。她還是等韓江雪下回不在時再買好了。
看得差不多了以後,她和言靈昕才離開寫意樓。
出樓的時候,朝顏看了看,卻沒找到尹隨川。尹隨川就算在附近逛,也不至於逛那麼久。
不會真的迷路了吧?
朝顏剛這樣想,就看到尹隨川的身影了,他身邊還跟着一個大娘熱情地同他說着什麼。
尹隨川從懷裡拿出了幾枚銅錢給那大娘。
看到這一幕,朝顏十分確定:尹隨川果然迷路了!他還很機智地用錢收買人幫他帶路。
尹隨川轉過頭,視線正好與她相觸。
他腳下的步伐加快了幾分,走到他面前,“抱歉,剛剛看到人家畫糖畫,覺得有意思,多看了一會兒。”
朝顏戲謔一笑,“我還以爲你是迷路了呢。”
尹隨川一點都不心虛地說道:“沒有,我怎麼會迷路呢。迷路的是那位大娘,我看她恰好要來這附近,便送她過來了。”
朝顏簡直要被他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給驚呆了。
“是這樣嗎?那你還真不是一般的好心,不僅幫人帶路,還反過來給人錢。”
尹隨川十分坦然地接受了朝顏的“讚美”,“嗯,我也覺得我是個大好人。”
朝顏直接被噎住了,她被尹隨川的臉皮給打敗了!
言靈昕在旁邊看着他們互動,笑得前俯後仰的。哈哈哈,小師妹這個護衛怎麼這麼好玩呢?
朝顏無語了一下,說道:“我們回去吧。”
她先河言靈昕一起回齊府,畫好今天份額的畫後,齊飛柏進行例行的點評。齊飛柏在頭一個階段的教導是十分上心的,按照他的說法,打好基礎很重要。等過了這個階段以後,就基本放養了,讓學生能夠形成自己的風格。
對於朝顏沒有一昧模仿他的做法齊飛柏也十分滿意。
朝顏拿出了枕上花的作品,說道:“老師,這是我今天買的一幅畫,覺得有些意思,您看看。”
正如同她所預料的那般,齊飛柏果然對這幅畫頗感興趣,還對色彩的運用和朝顏交流了一回。
上完課後,朝顏才步伐輕快地離開。每一次上課,她都有自己又學習到不少知識的感覺。
忽的她目光一凝,嘴角原本的笑意淡了幾分。
“小師妹。”來人一派溫柔淺笑的模樣,正是齊飛柏的侄子齊宇,也是齊飛柏庶弟齊飛航的嫡長子。齊飛航原本想要將齊宇過繼給齊飛柏,被齊飛柏一口拒絕。
齊飛航便退而求其次,讓自己的兒子也跟着學習書畫,齊宇便時常打着請教的名頭來找齊飛柏,好增加感情。
齊宇在請教了一回以後,便自認爲也是齊飛柏門下,平時師兄師妹地喊着。
朝顏並不喜歡齊宇,不僅僅只是因爲他心思不正,另一方面也是因爲齊宇總是暗戳戳地在撩她。時不時的讚美,偶爾送上親自採摘的鮮花,以相互探討爲名義套近乎……若是不喑世事的少女,還真很有可能被他撩得芳心大亂。
朝顏聽到那小師妹的稱呼,臉色不變,疏離而冷淡道:“齊公子。”
想當她師兄,他還不夠格。他們師妹幾個人在這方面都是一個態度,從來不會承認。
齊宇聽到這稱呼,眼底閃過瞬間的不悅,態度依舊溫和,“大伯在書房裡嗎?我恰巧幾道難題想要請教他。”
朝顏懶得同這人寒暄,“我走之前,老師在裡面作畫。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她微微點了下頭,便離開了。
齊宇看着她的背影,眼睛微微眯了眯。他最終沒有去打擾大伯作畫,畢竟大伯畫畫時,脾氣很臭,格外不喜歡被打擾。他像是想起了什麼,擡腳從後門離開。
……
精緻小巧的屋內,一對男女被翻紅浪,屋內一股淫糜的味道彌散開來。
片刻之後,餘韻平息。
男子喘過氣後,擡起頭,那張臉格外眼熟,正是不久前朝顏所碰到的齊宇。
被窩下,女子的聲音帶着幾分的幽怨,“什麼時候我們才能結束這種偷偷摸摸來往的日子呢?我也想要光明正大站在你身邊。”
齊宇輕輕一笑,溫柔道:“我們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你也是知道的,我爹已經給我相看好了一門親事,我聽說我那未婚妻性格潑辣又善妒,你若是當了我的妾室,只怕要被她磋磨。我怎麼捨得你受苦呢?”
女子被他的甜言蜜語說動,嘆了口氣,“我也知道我和你之間不可能,不過是平白做美夢罷了。”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嚶嚶哭了起來。
齊宇眼神冰冷,語氣卻溫柔地哄着女子,給她許下了一堆的承諾,哄得女子眉開眼笑的。只是那女子背對着他,因此看不到他臉上嘲諷的冷意。
齊宇狀似漫不經心提起,“對了,大伯新收的那弟子顧朝顏,她可否有什麼喜歡的東西?”
女人對這方面最是敏感,立即耍小性子,“你最近幾次見面,總是問她的事情,是不是看上她了?”
齊宇道:“怎麼會?那丫頭只是臉長得好,連個胸都沒有,我怎麼可能看上她?”
“我只是想說,倘若能夠收買了她,讓她爲我們說好話,保不齊我們兩人將來有在一起的可能性。我聽說大伯十分寵愛她,她的幾個師姐師兄都退了一席之地。”
女子不放心地再問一遍,“你對天發誓,你真的不喜歡她。”
齊宇臉上閃過厭惡,女人太過糾纏的話就不可愛了,嘴上卻依舊哄着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心裡想的是誰,我發誓我不喜歡她。”
“她不過是僥倖被我大伯看中罷了,不然她一屆農女,連給我當丫鬟都不配,哪裡還能給我擺架子,使臉色,真以爲自己是貴族小姐不成?”
女子聽他話語是滿滿的怨氣,不覺放下心中的擔憂,“若是首飾一類的話,就不用送了,她不缺這些東西。我看她平時喜歡吃美食,不如在這方面下功夫。”
齊宇用力親了一口她的臉,說道:“還是你聰明。”
女子嗔怪道:“別那麼用力,在我臉上留下痕跡就不好了。”
她斜斜瞪過來的一眼百媚橫生,看得齊宇慾火重新燃起。即使他內心鄙夷女子的品性,也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難得一見的尤物,尤其是手感更是讓他愛不釋手。
“不能在臉上留痕跡,身體上總可以吧?”他意味深長說道,重新撲了上去。
……
陸府。
容貌清秀氣質憂鬱的少女親自給上門的韓江雪泡了一壺茶。
韓江雪抿了抿,說道:“現在京城開始流行起了泡茶,只是我還是更喜歡煮茶,能夠更好地發揮出茶的口感。晚瀟妹妹煮的茶可謂是我喝過最好的。”
被她誇獎的陸晚瀟只是說道:“我聽說這煮茶的法子是從那顧小姐那邊發揚開來的。”
韓江雪放下茶杯,狀似漫不經心說道:“畢竟她拜了個好老師,大家看在齊國公的份上,自然上趕着吹捧她了,就如同吹捧當年言靈昕一般,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又一個言靈昕。”
言靈昕行事快意恩仇,我行我素,這做派同京城中的大家閨秀截然相反,看不順眼她的人自然不少,覺得她不夠規矩。
陸晚瀟淡淡道:“有齊國公護着,言小姐自然可以活得瀟灑自在。”
自在得扎疼了許多人的眼,讓人羨慕嫉妒恨。
韓江雪拿出了銀票,遞給陸晚瀟,“對了,妹妹那幅雪上梅已經賣了出去,這是九百兩銀子。”
陸晚瀟接過銀票,語氣帶着幾分的感激,“多謝江雪姐姐一直以來的關照。”在寫意樓寄售作品,寫意樓都要抽出一成到兩成的分紅,而韓江雪從來沒同陸晚瀟收過這筆錢,賣出多少就給她多少。陸晚瀟看在眼中,自然對這位溫柔體貼的姐姐十分有好感。
韓江雪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日子也過得不容易。”
一句話說得陸晚瀟眼眶都紅了。她生母早逝,外祖一家爲了鞏固和陸家的關係,將她的姨母嫁了進來。姨母在人前對她關懷備至,私下卻沒少磋磨她,還讓她有了一個小心眼的評價。
前姨母,現嫡母誕下了一兒一女,在家中地位穩固。即使她同外祖母她們訴苦,外祖母反倒說她氣性大,不體恤長輩。陸晚瀟等到大了後便明白,外祖母一家不過是選擇了嫡母,捨棄了她這個棄子罷了。
沒有人會爲她做主,她能夠依靠的只有自己。因此她費盡心思學畫,以秋水晴的筆名寄售作品,好爲自己積攢一些銀子伴身——她孃的嫁妝被以幫她保管爲理由早被外祖母一家收回。
在這樣的環境下,對她釋放善意的韓江雪無疑是她心中最溫柔善良的小姐妹。
韓江雪將銀票給了她後,便嘆氣道:“說起來,我今天還遇到了顧朝顏呢。”
陸晚瀟不自覺豎起了耳朵,她對顧朝顏的觀感很複雜。一方面因爲對方出身貧寒,卻能打敗一干京城貴女入了齊國公的眼而敬佩她。另一方面也因爲她讓自己徹底失去這個機會而介懷。
倘若她也是齊國公的弟子,嫡母只怕巴結她還來不及,又哪裡敢磋磨她。
韓江雪說道:“我原本想向她推薦妹妹您的作品,想着若是她買回去,保不齊能夠讓妹妹也入了齊國公的眼。只是……”
她露出了猶豫的表情,“只是那顧小姐卻看不上妹妹的作品,寧願買一百多兩左右的畫作,也不肯要妹妹的作品。”
“我實在不知道晚瀟妹妹哪裡畫得不好了。”
“即使她是齊國公的弟子,也不該這樣輕賤人才是。”
“別說了。”陸晚瀟本來就心思敏感,聽了這些話,更是臉色慘白一片,緊緊地咬着下脣。
韓江雪一臉的後悔,“是我不好,我不該同晚瀟妹妹說這些,背地裡道人是非。我只是看妹妹您似乎頗爲敬佩顧小姐,不忍您被瞞在鼓裡,這才做了一回挑撥離間的小人。”
陸晚瀟勉強扯了扯嘴角,“這不是江雪姐姐的錯,終究是我技不如人,纔會被人看不上。”
韓江雪說道:“在我看來,妹妹的天賦可不輸給任何人,顧小姐不過是贏在心思巧罷了。再說了,那種素描的手法,保不齊她是同別人學了,拿來當做自己的東西。”
陸晚瀟只是垂着頭,沒說話,看樣子受了不小的打擊。
韓江雪柔聲安慰了她好一會,在天色黑下來便離開了。
待她走後,陸晚瀟的丫鬟怒氣衝衝爲自家小姐抱不平,“小姐,那顧小姐真是太過分了!她以爲她是什麼人,有什麼資格貶低小姐的作品!”
“原本她就搶了小姐的名額,現在還來踩小姐的作品。虧得小姐先前在外頭聽到有人詆譭她,還爲她說好話。”
“好了,別說了。”陸晚瀟只覺得丫鬟的話比針還鋒利,扎得她心口血淋淋的。
“你先下去吧,我有些頭疼。”
丫鬟只能乖乖地下去,“那我去給小姐打盆熱水。”
房門重新關上後,陸晚瀟站起身,走到自己的桌子前,桌上是一幅的畫——她這段時間嘗試着學習素描,只是一直都不得其門。
陸晚瀟看着桌上的半成品,嘴角勾起諷刺的笑意,直接將紙揉成了一團,丟到紙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