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顏問道:“爲什麼選我?樓裡那麼多漂亮的姑娘,你偏要選上我這麼一張平凡臉?”難不成這人還能透過現象看本質不成?
這位柳公子微微一笑,“你的眼睛有故事。”
朝顏怔了怔,那位柳公子卻已經轉移目光,落在了黃鶯身上,“還有她也可以。”
黃鶯溫溫柔柔一笑,問道:“不曾想我這樣的人還能入您的法眼。”黃鶯同她女兒吳歸遠真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柳公子說道:“你們樓裡能拿來作畫的也就這幾人罷了。”然後轉身直接吩咐人將他那些作畫的工具都拿了過來,可見也是個雷厲風行的主。
當一回模特就有一千兩銀子,朝顏自然是笑納了。只是一直呆呆坐着,也實在難受,一開始她還能放鬆,後面就感覺有些坐不住了。
柳公子皺眉道:“我需要你們最放鬆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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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顏說道:“那就給我一本書好了。”
吳歸遠默默拿出了一本書塞在朝顏手中,翻開第一頁後,朝顏嘴角不由一抽——這壓根就是小黃書吧,一開頭便是白狐被書生所救,化身爲絕代佳人,與書生一夜雲雨。不知道該說她是運氣好還是不好,一翻開正好就是不可描述的那一塊。
朝顏也不挑剔,直接看了起來,還拿前世看過的那些和這裡做對比。
真正的好作者能夠將一個狗血俗套的故事說的引人入勝,這本書明顯就屬於這一類。明明是耳熟能詳的故事,朝顏還是不自覺被裡頭的情節所牽引,看得入了神。
柳公子怔了一下,然後便在紙上揮斥方遒。明明是平淡無奇的面貌,偏偏那眼睛生的極好,混合着世故的成熟和天真,有種矛盾的美感。尤其對方看上去尚未弱冠,這氣質放在他身上,更是交織成了一種說不出的魅力,那張平淡的臉似乎也因此變得好看了起來。
這是一個十分適合入畫的人。
柳鳳堯將所有的思緒壓下,全神貫注地做起畫來。
等到朝顏這本小黃書看完以後,這幅畫也已經完成了。
柳鳳堯也是個講信用的人,當場就給了一千兩銀子。朝顏毫不猶豫收進懷裡,半點推脫的意思都沒有,反正這是她的合法勞動所得,她收的心安理得,像這樣人傻錢多的冤大頭已經很少見了,虧對方白長了一張聰明臉。
柳鳳堯並不知道朝顏心中正腹誹着他,畫完之後便繼續畫黃鶯。
朝顏對於最後的成品很有興趣,所以還是留下來等了。
等畫完以後,一個時辰也過去了。
朝顏看了一下柳鳳堯做的圖,不得不承認,他畫的的確很好,人物的神韻抓得太準了。神態一看就是她和黃鶯。朝顏對自己的繪畫水平也是有點信心的,前世她也被一些老師誇過說有天賦,只是在看到柳鳳堯的作品時,難得產生了自卑的心態。在最初的自卑過後,更多的是不服輸。和柳鳳堯一對比,她前世二十多年簡直都活到狗身上了。
朝顏性子一貫不願認輸,比人差了又如何,再重新迎頭趕上便是。重新來過一場的人生便是她最大的資本。
柳鳳堯似乎對自己的作品也很滿意,將兩幅作品收好,給過錢後,便乾脆利落地走人了。
朝顏覺得特地跑來青樓取材的他也是奇人一個。
黃鶯所拿到的一千兩,直接分給老鴇五百兩。她們這些青樓裡的人都得分一半給老鴇。
老鴇將銀票往懷裡一塞,便搖搖擺擺地離開了。
黃鶯將剩餘的五百兩銀子交給了自己的女兒,吳歸遠捏着銀票,臉上是壓抑不住的喜悅,“再攢些銀子我就可以把娘、二孃和三娘都接出來了。”
吳歸遠望向朝顏,抽出了兩張一百兩的銀票,說道:“我想要在州府買個小宅子,作爲日後的住所,不知您可否幫我買一個合適的宅子?若是可以您願意的話,那二十兩銀子的潤筆費我就不收了。”
朝顏對於吳歸遠還是蠻佩服的,她收下了兩百兩銀子,卻將二十兩銀子推回去,說道:“我恰好下個月要去州府,只是舉手之勞而已,我到時候幫你找一家便是。”
吳歸遠鄭重其事地同她福了福身子,行了一禮。
朝顏今日出來一趟,也算是達成了自己的目的。青樓終究不是好地方,事情都搞定了以後,她也不想繼續多呆。在她走之前,吳歸遠還給她塞了一堆自己寫的書。
“我看你似乎挺喜歡我寫的小說,那這些就都免費送你了,這可都是原稿,僅此一份。”
朝顏自然是笑納了。
走出青樓的時候,孫雯依舊有些暈乎乎的,這趟出行和她想象中半點都不一樣。
朝顏拿了一百兩給她,“姐姐明明很害怕,卻因爲擔心我而親自過來,真是辛苦了,這是跑路費。”
孫雯無語了一下,“真的不用了。”
朝顏笑道:“姐姐就收着唄,你也知道我並不缺這點錢的。”
孫雯想想也是,這纔沒同她客氣,好奇問道:“那些書都是什麼?”
朝顏抿脣一笑,“等回家後,我借一本給你看。”
很顯然這種小黃書對孫雯的衝擊力實在太大了,當她回家翻閱到那些內容,忍不住面紅耳赤了起來,“妹妹,這些可不是我們該看的東西。”
朝顏知道這纔是正常古代少女的反應,但還是忍不住被逗樂了,“沒事,這些東西多看一些也有好處,免得姐姐太過單純,將來被不知道哪裡來的窮書生給騙了去。”
孫雯深呼吸一口氣,只是臉頰還是紅的和猴子屁股一樣,“我覺得,還是別看太多的好。”她張口想說吳歸遠不該寫這些,但聯想起對方說到底也是爲了讓她娘脫離火坑,所有不好的話語都被她嚥了回去。
朝顏思考了一下,將這些書的封面都換了個遍,然後混在書架上那一堆書中。
因爲受到柳鳳堯的刺激,她開始每天花費一個時辰在繪畫一道上。前世的她更擅長的是工筆畫,水墨畫只是尋常。少玄真人見她當真對這個感興趣,索性每堂課又給她加了一個時辰來講解繪畫。
朝顏並不知道少玄真人究竟是何身份,卻很佩服她的全才,琴棋書畫,天文地理,彷彿就沒有她不會的,每一樣都信手拈來。而且她並非那種點到爲止,而是確確實實的精通。不過少玄真人最擅長的終究還是香道。
朝顏一開始學習香道,更多的是爲了自保,久而久之也確確實實對這個產生了興趣,花了越來越多時間在這上頭。
每日調香、看書、繪畫……偶爾做做好事,幫奶奶染布,她的生活如此的充實。
在五月底的時候,五淮村的路便已經全部修好,這些路差不多花費了快三百兩,剩餘的銀錢還可以稍微將五淮村到縣城這段路修葺一下,只是修的肯定沒有村子裡的路好。
要知道村裡的圖都鋪上了地磚和從山裡挖出的石料,整個村的風貌都不一樣了。平整的路、從山裡挖出來的樹,一樣樣都是大家親自弄出來的,所有人都別提多自豪了。
在進山挖石料的這段時間,他們更是陸陸續續捕了好些野味,這些野味都養在一個大的豬圈中,等到路正式落成後,村裡直接宰殺了這些野味,開了一個大宴席,也算是慶祝路的建成。
里正衛華將這修路的事情記載在五淮村的大事薄上,在宴席上更是表揚起朝顏,說若不是她弄出這獨輪車,大家運輸石料木材可沒那麼方便。也正因爲大多數東西都直接從山裡開挖,修路所花費的銀錢比想象中要少很多,速度也快了許多。
衛華將朝顏去年和今年所做的事情在人前一件件講述開來,誇得朝顏都不由臉紅了。
末尾,衛華更是說道:“朝顏給咱們村裡做了這麼大的貢獻,我們也不能一點表示都沒有。以後村裡那片荷塘,顧家採摘的話,一斤只需要一文錢,不過其他人還是得一樣三文錢。”
幾乎全村人都從朝顏這邊接染布的生意,也算是承她的情,因此對於里正的這個做法,沒有什麼人反對,紛紛表示就應該這樣。
宴席上,不少人都來同朝顏敬酒,朝顏以茶代酒,難卻盛情,一場下來,小解了好幾趟。
顧孫氏更是被大家吹捧着,說她有的是享福的日子。
顧孫氏樂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線了,誇她孫女一貫比誇她自己更讓她開心。她這個不怎麼喝酒的人,最後都灌了好幾杯,最後還是朝顏和孫雯將她扶回去的。
里正衛華私下還同她說道:“雖然我也可以讓你們免費採摘蓮藕,只是這樣肯定有人會有意見,所以還是要象徵性收一些。”
朝顏抿脣一笑,“我知道的。”
衛華說起村裡最近的情形,就眉飛色舞的,“說起來,在修完路以後,大家便嫌棄起自己住的屋子配不上這麼好的路,一個個表示要將房子重新修整一下,還有的打算重新蓋新房。你們家若是想要蓋新房的話,可以說一下,到時候大家也好幫你們。”
修路蓋新房是最能反映一個村的生活水平,衛華對於自己當里正的本事還是十分自得的。
說到房子……朝顏心中不由心動了起來。別的不說,她一定要將茅廁修改一下。作爲習慣了現代廁所的人,這時代的茅廁就尤其讓她不能忍受了。除此之外,她還想弄一個專門洗澡的浴室,不然每次一不小心就要洗的一地的水。
不過這些工程太大,她若是要弄起的話,保不齊得將現在房子全都推翻了重來。
朝顏興致勃勃地同顧孫氏說起了這事,顧孫氏有些遲疑,“我看咱們現在的宅子也挺好的,而且這些都是祖宅,不好拆了重來。”
因爲小叔子離開時將宅子賣給他們的緣故,他們家的地盤還是挺大的。
朝顏說道:“如果咱們的祖宅不好大動土的話,那就重新蓋新屋子也是可以的。反正咱們族裡空地多着呢,選一塊便是。”
這個顧孫氏就能接受了,點頭說道:“不過現在天氣太熱了,等入秋再說房子的事情吧。”
朝顏也不願大熱天動土,萬一讓人中暑就不好了。
顧孫氏問道:“你想要該多大的屋子?”
朝顏臉上浮現出難得的夢幻神情,“越大越好,想弄一個小花園。”她嚮往那種很久了。
顧孫氏自打孫女去年醒來後就不曾再見到她這樣的表情,不由心都軟了,語氣透着一股的縱容,“好好好,你要蓋多大的房子都可以。”
朝顏不好意思一笑,同她說起了過幾天去州府參加拍賣會的事情。參加拍賣會也是需要入場券的,她不過拿了一串的水晶珠子出來,李家便幫她弄到了一張,一張入場券可以進三個人。
顧孫氏大概已經習慣孫女不時的出門,因此也不再像是一開始那般擔心,“那你可以和琳兒一起過去,她也有東西要拍賣。”
顧孫氏嘴角噙着一抹的笑,“琳兒真是天生就是吃這行飯,還真將那什麼三異繡給弄出來了,打算拿去一起拍賣。裴家也十分支持她這個做法,給她弄到了一張入場的門票。”
畢竟魏琳現在同三娘繡坊合作,可謂是一條繩子上的,裴家樂得她的作品能夠在這次拍賣會上脫穎而出。
這個朝顏也是清楚的,在二月份的時候,魏奶奶更是讓她幫忙畫了幾張作爲底圖。
顧孫氏說道:“有你魏奶奶跟着,我也能夠放心一點。”家裡的事情都離不開她,所以顧孫氏沒法一起過去。
顧孫氏又認真說道:“既然那人將這些首飾交給你,到時候拍賣拿到的錢,咱們也不能昧下半文錢。做人最要緊的便是信用。”
爲了給自己那些從商店中刷出的首飾找到一個合理的來源,朝顏只說這些都是別人託付給她幫忙拍賣,拍賣所得的錢皆要用來救濟貧民。
朝顏早就想好了,到時候賺到的銀子直接買一個大大的莊園,再成立一個福利院,專門收容那些無依無靠的老人和孤兒。
朝顏連忙點頭保證,“這個我知道的,我會將錢都記在賬上。”
顧孫氏滿意點頭,“我也知道你性子,只是平白叮囑一句罷了。”
她這一趟去州府,來回最少也需要六天時間。爲了不落下功課,朝顏往清平觀跑的次數更多了。
少玄真人這回倒是沒有給她佈置太多的功課,也算是減輕了她的負擔。
拍賣會是在六月初五,持續整整三天時間。朝顏等人在三號便從京山縣出發,跟隨李家的車隊。李家似乎也打算拍幾本書給李玉蘭添妝。跟着他家的車隊,安全性也更高一些。甚至朝顏幾人住的地方也是李家安排的。李家的下人被調教得很好,對待她們也是恭恭敬敬的。
朝顏這回帶上了孫雯和蓮子,魏奶奶也帶着洪小麗一起過來。洪小麗還給她看她最近學會的雙面繡,看得出她的確很用功。繡花本身就是一個需要耐心的工作,洪小麗做得久了,整個人的氣質都沉澱了下來,變得文靜許多。
朝顏倒是很喜歡她這樣的變化,不忘叮囑她,“雖然用功是好事,但也要適可而止,你可別晚上都在繡花,那樣對眼睛不好。”
洪小麗笑了笑,“我知道的,你送來的枸杞我也常常拿來泡茶喝了。”
她說完後,又拉着朝顏到角落去說話,“表姐,我娘前些天還有跑來找我呢。”
朝顏眉毛一揚,“你不會對她心軟了吧?”畢竟顧雁也是疼愛過洪小麗這個女兒的,只是這份疼愛一對上兒子和丈夫,立即就打了折扣。
洪小麗脣角浮現出一抹諷刺的笑意,“她跑來我這邊哭訴,說我爹在外頭養了狐狸精,將家裡的銀錢都拿去養外頭的女人。”
洪小麗垂下眼瞼,“事實上,我爹當時將我賣給那鄭家,一部分的銀錢留了下來,給一個相好的妓女贖身,然後一直養在外頭。”
這些所謂的親人一次次刷新下限的舉動讓洪小麗徹底寒了心。她爹用賣她的錢去養一個青樓女子,這何其可笑。
朝顏有些驚訝,“她居然沒有來我家裡這邊哭訴。”
洪小麗像是想起了什麼,咳嗽了一聲,眼底流露出一點笑意,“我娘什麼性子你知道的,她怎麼可能沒過去,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看不過去,每次她過去,還沒走到你們家裡就摔得鼻青眼腫的,門牙都斷了好幾根,所以她現在已經不敢了。”
洪小麗這麼一說,朝顏纔想起,她最初便是將烏鴉嘴的技能用在了顧雁身上,沒想到效果好得出奇。
“你娘只是單純來找你哭訴的嗎?”
洪小麗道:“她想讓我回去幫她討要回東西,只是我爹和我奶奶他們怎麼可能會聽我的話。再說,我也不想再回去了。”
朝顏叮囑她,“你若是心軟回去,只怕要被他們給關在家裡,重新掉入火坑中。”
洪小麗點頭,“我知道的,我不會傻傻地再相信他們了。”
朝顏說道:“她若是強硬點,能直接和你爹和離,那我還會高看她一分。只可惜她從來只會在真心爲她好的人面前橫,一到你爹面前就慫了,我看不起她。”
顧孫氏以前對她多好啊,儘管知道她這個女兒並不貼心,但出嫁時依舊給了三十畝的水田,這豐厚的嫁妝也讓顧雁這些年來在夫家一直充滿底氣。只可惜顧雁人心不足蛇吞象,一次次傷害顧孫氏的心,直到她徹底同這個女兒斷絕關係。洪家現在這般肆無忌憚地苛待顧雁,未嘗不是因爲知曉她已經被孃家所放棄,沒有所謂的靠山。
這種人真的不值得同情。
洪小麗突然有些扭捏說道:“我以前是不是在你們眼中,也同我娘一樣討人厭。”
一回想起自己過去那些行爲,洪小麗都想捂臉了。也虧得朝顏不計較,還努力幫助她。
朝顏說道:“你當時是任性了點,但說大惡那也是沒有的,再說了,人要朝前看,何必沉溺於過去,你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若洪小麗還是過去那個她,她才懶得費心思幫她那麼多呢。
洪小麗若有所思的樣子。
結果晚飯過後,孫雯同她說道:“小麗今天跑來同我道歉呢,說她以前做的有很多不對,對我說了不少很過分的話,讓我別放在心上。她還送了我一個荷包,繡得還挺用心的,居然是雙面繡。”
孫雯拿出了洪小麗作爲賠禮的荷包給朝顏看。
事實上孫雯還真不在乎這些,再大的惡意她都曾經面對過,那些惡毒的語言她纔不會惦記,給自己找難受。
朝顏笑道:“她只是發現自己以前做的不好,所以愧疚了而已。”
孫雯笑道:“既然她改好了,我便同她好好相處便是。”
……
六月四號的時候,李家的下人拿來了一份拍賣會的名單,每一份的拍賣順序都已經定了下來。朝顏帶過來的那些首飾,四十六樣在前兩天拍賣,而有五件則是在第三天早上,最後一個壓軸的拍賣會拍賣。朝顏上個月曾在系統的商店中刷出了一個八音盒,於是這回將八音盒也一起放了上去,果然進入了壓軸場,而且從拍賣的順序來看,在壓軸場中也是屬於壓軸的地位。
對於這樣的結果她一點都不意外,八音盒對於這時代的人,無疑是所謂的黑科技。她唯獨好奇這件東西到時候會拍出什麼樣的價格。傳說中州府的拍賣會,以前拍出的最高價便是一萬兩千兩。
魏琳魏奶奶這回拿了四件繡品出來拍賣,一個三異繡和一件緙絲作品皆放在最後一場,還有一件緙絲和一件雙面繡在前面的場次。更巧合的是,那李月也有兩件作品拿出來拍賣,恰好都在魏琳前面。
朝顏一看就樂了,說道:“沒想到報仇的機會來的這麼快呢。”
什麼東西該進入壓軸場,都是拍賣會那些浸淫十多年的專家們根據拍賣品的價格定下來的。每一年的壓軸場也就只有三十樣,能進入本身就是一種榮耀。
魏琳直接有兩樣被選中,本身便是對她水平的一種肯定,在這一塊就已經勝過了那李月。
只怕現在原來捨棄魏琳的崔家繡坊腸子都要悔青了。
只要魏奶奶的作品在拍賣會上面世,那麼今後她的名聲只怕要狠狠壓過李月一頭了。
魏琳手中持着拍賣會的流程表,說道:“就算崔家後悔,我也不會再繼續同他們合作下去。三娘繡坊於我有恩,我不可能會拋棄他們。”
更何況她也對三娘繡坊的東家裴紫十分有好感,雖然對方年紀不大,卻很有幾分豪爽義氣。
正如同朝顏所預料的那般,在這名單一出來,崔家頓時就坐不住了。
他們雖然不知道魏琳送了什麼作品去拍賣會,但是不妨礙他們直觀上判斷魏琳作品的好。魏琳有兩個進入了壓軸,而李月精心準備了半年的繡品卻進不去,這已經說明了兩人水平之間的差距。
崔家當時能爲了李月捨棄魏琳,今天就能夠爲了魏琳而捨棄李月。
崔家繡坊的主事在知道魏琳住在李家的宅子,領着當日給魏琳沒臉的那兩個繡孃親自遞帖子上門求見。
朝顏一想到崔家當時的態度便氣大不打一處來,冷笑道:“見什麼見,直接將他們趕回去便是。”
魏琳沉默了一下,說道:“終究合作了幾十年,同他們說清楚也好。”
最初的她的確很憤怒,更多的是難過,後面卻也就沒什麼。憑藉着這麼一口不認輸的勁頭,她這幾個月完全鑽入了刺繡之中,嘔心瀝血研究着朝顏給她的那本書,將上頭的一些技藝手法同自己的相結合,刺繡的水平更是突破了原來的瓶頸,更上一層樓,這纔有了那兩件進入壓軸拍賣場的作品。
或許是這幾個月一心撲在女紅上的記憶太過深刻,導致原本那一點的怨恨都淡薄了許多。
話雖如此,魏琳卻沒有要同崔家重修於好的意思。難不成別人打了她的臉,她還得笑嘻嘻地原諒人不成?
朝顏覺得她魏奶奶人就是太實在,又不會說話,所以才時常吃虧,因此拉着孫雯、小麗,還帶上幾個李家的下人,陪魏琳一起出去。
那崔家的主事一看到魏琳過來,立刻反手打了那兩個繡娘一巴掌,打得兩人臉頰都腫了起來,跪倒在地上。
朝顏冷眼旁觀——喲,這是打算棄卒保帥不成?
那崔主事一臉的懊惱,“這兩個賤人被那李月給收買了,那天竟是這樣作踐魏大家您,我今日特地將她們兩人帶過來,給魏大家念賠個罪。”
什麼叫見風使舵,說的就是這位崔主事。
朝顏忍不住搖頭,這人怎麼能夠無恥成這樣呢。
她涼涼說道:“別說什麼大家,我魏奶奶的手藝拿不出手,可入不了你們崔家的眼。”
崔主事臉色僵了一下,賠笑道:“這都是她們兩個賤人胡亂說話,不是我們崔家的意思。”
那兩個繡娘也十分配合地跪下來磕頭,兩人都被事先教導過,磕頭磕得那叫一個響亮,沒一會兒額頭就紅了。
朝顏只是在旁邊冷眼看着他們做戲。
魏琳雖然心底良善,卻也不是一味的爛好人,並不會因爲他們使用了苦肉計便心軟了起來。
她淡淡道:“你也不必讓她們兩個磕頭了,她們也不過是受人指使罷了。”
若是沒有崔家的允許,她們哪裡會聽李月的話。
崔主事痛心疾首說道:“我們這兩天知曉她們做的事,也十分的悔恨。”
朝顏要被他的話給逗笑了,噗嗤笑道:“四月發生的事情,六月份你們才知道。看來李月手腕真是厲害,纔來你們繡坊沒多久,就隻手通天到這地步,接下來崔家繡坊也該改姓李了吧?”
在洪小麗心中,將她救出來的外祖母和表姐地位最高,其次便是作爲她師傅悉心教導她的魏琳了,看到崔家舔着臉求師傅回去,她只覺得大爲解氣。她搭腔說道:“可不是,你們崔家的東家也太沒本事了,都能被一個剛進門沒多久的繡娘給架空了,幸虧師傅已經不同他們合作。”
兩人一搭一唱的,將崔主事損得臉色鐵青。這段時間崔家風頭正盛,他走到哪裡都備受追捧,如今卻被兩個乳臭不滿的丫頭片子損得臉面無光,只想要直接發作。殘存的理智讓他回想起出門時老爺的吩咐,他硬生生壓下了所有的不滿,舔着老臉說道:“最近崔家正在整頓中,所以纔會出了這樣的紕漏。”
然後他開始打起了感情牌,“魏琳啊,我們崔家同你合作幾十年,十分愉快,看在過往這些年的情誼上,何不原諒我們這一回的疏忽?”
魏琳淡淡道:“商人逐利,你們的做法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崔主事只當她被說動了,大喜說道:“我們願意給比李月更好的待遇,三娘繡坊已經是昨日黃花,你這樣的本事呆在那邊,真是屈才了。”
魏琳搖搖頭,“我理智上可以理解,感情上卻無法接受。對我而言,有些東西比金錢還要更重要。三娘繡坊於我有恩在先,除非他們對不起我,否則我不可能會背棄他們。”
“你也不必多說,你們的那些事我都心知肚明,你還是回去吧。”
然後端茶送客。
崔主事多少也知道她固執的性子,張了張嘴,最後只能咬牙走了。
離開李家的宅子時,他一想到朝顏等人的奚落,心頭火氣,忍不住轉身踹了那兩個繡娘一人一腳,踹得她們直接摔在了地上。
崔主事咬牙道:“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那兩個繡娘皆是崔家的奴婢,儘管被踢得全身痠疼,卻半句抱怨的話語都不敢出口,只是委屈地垂淚。當時她們嘲諷魏琳,小人得志時,哪裡想過會有今日的場景。
正所謂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
崔主事離開後,洪小麗直接呸了一口,“這都是什麼人啊,做出那麼過分的事情,還好意思讓師傅既往不咎,臉皮比這州府的城牆還厚。”
州府的城牆也是洪小麗見過的最厚城牆。
朝顏涼涼道:“崔家真是太閒了,我看還是給他們找點事情做纔好。”
孫雯知曉自家表妹智計百出,不由期待問道:“你準備怎麼做?”
朝顏嘴角勾起了愉悅的弧度,“自然是將崔主事前來懇求魏奶奶回去,不惜犧牲李月的事情告訴她,以免她被瞞在鼓裡。”
李月心眼那般小,若是知道這件事,一定會和崔家鬧得不可開交。若是再添幾把火,保不齊兩邊還能成爲仇人,讓崔家賠了夫人又折兵。
朝顏這樣一說,大家不免都期待了起來。
她來州府之前,李玉蘭就給了她一張玉牌,憑藉着這玉牌,她能夠指使李家的下人辦事。
朝顏派了幾個人去李月家散播流言,不忘在其中添油加醋一把。
做完這事後,她感到分外的神清氣爽,拿着拍賣的清單開始研究了起來。雖然這上面的東西她基本都買不起,但是看看也好。
挑選東西是每個女人的樂趣,孫雯和小麗也湊上來,跟着她一起猜測了起來。誰叫名單上只有名字,沒有原件的圖畫,這就給了她們很大的腦補空間。
魏琳聽着三個姑娘在那邊嘰嘰喳喳地討論着,臉上不由浮現出淡淡的笑意。
……
州府最大最負盛名的百里樓依舊賓客盈門。
不少從外地過來州府的客人們熱火朝天地討論着即將到來的拍賣會,擁有更多內幕消息的人一副“我有八卦”的樣子,一條條似假似真的話語從他們口中傾瀉而出,唬得不少人一怔一怔的。
李月和魏琳先前那些事並不是什麼秘密,在這樣的場合中,也被拿出來說了幾嘴。不過現在輿論普遍認爲魏琳的水平肯定是在李月之上,不然也就不會有兩樣作品直接進了壓軸拍賣場。
朝顏不知道的是,她被提到的次數比其他人多,誰讓壓軸場也就三十件作品,而她卻有五件進入其中,數量是所有人中最多的,由不得人不好奇。
朝顏雖然京山縣有些名聲,但放在州府這裡,那就只是一個無名小卒,大家對她不免多了更多的猜測。
百里樓二樓,一丰神俊朗的少年把玩着一個杯,漫不經心的神態中透着幾分的矜貴。
若是朝顏在場,一定會認出這是褚經年。
褚經年的對面坐着一個年齡同他相仿的少年,一身的紫衣,越發顯出尊貴的氣質,無論是模樣還是氣度,一看就是世家出身,只可惜他的行爲卻和優雅完全扯不上關係。他靠在一個躺椅上,腳翹起,擱在了長長的椅子上,那叫一個愜意。
他嘴巴叼着不知從哪裡弄來的一根草,百無聊賴說道:“真弄不懂你的心思,咱們京都的拍賣會可比這裡要盛大得多,你非要跑來這麼一個窮鄉僻壤。”
於少年而言,見慣了京都的繁華,泰州還真不能入他的眼。
“盛非,你若是覺得無趣,可以回京城。”褚經年淡淡說道,“這裡的拍賣會有我想要的玄鐵。”
他打算拿玄鐵來給那丫頭做幾個飛刀。
盛非將那根叼着的草吐了出來,說道:“你要玄鐵做什麼?要重新打一把劍嗎?你手中那把碧海已經夠好了,不會真不要了吧?那送我也成啊!”
褚經年已經有些後悔讓盛非跟着一起過來,這人好歸好,但也太聒噪了點。
“碧海我不可能給別人的,你死心吧,那玄鐵我另有他用。”
盛非也不糾結這個問題,重新躺了回去,“不過我剛剛看了一下名冊,上面有些東西我都未曾聽聞過,想來這趟出來,應該會有些收穫。乾脆我也挑選幾樣,看能不能找到適合給我孃的芳辰禮。”
褚經年漫不經心道:“隨你,你錢若是不夠,可別找我拿。”若是沒有差錯的話,那玄鐵大概五千兩便可以拿下,對於這樣東西,他是勢在必得。
盛非呸了一聲,“小爺我會缺錢不成?”
褚經年說道:“我聽說這次拍賣場的壓軸是一個八音盒,只要轉動,便能放出動聽的樂曲。你最好還是準備個幾萬兩銀子的好。”
盛非立刻彈了起來,神色鄭重了幾分,“此話當真?”倘若真是能自己放出樂曲的盒子,那可是價值千金啊。
褚經年點頭,“是這樣沒錯。”
盛非頓時來了興趣,摩拳擦掌,“我娘最喜歡這些奇珍異寶,我倘若真這麼好,她收到後定會十分歡喜,我這就去籌錢。”
他再也坐不住,飛快地走了,可謂是雷厲風行。
褚經年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眼底漫起了淡淡的笑意,盛非一貫出售闊綽,只要他出手,基本都得花比尋常多一倍的價格拍下東西。
拍賣會上所得,物品主人能得九成,他這也算是讓朝顏小賺了一筆。與其讓盛非亂花錢成爲冤大頭,還不如便宜朝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