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5、沒有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
又說了幾句,蘇先生便告辭出去了。蕭千熾和蕭千煒也沒有留他,畢竟是父王的心腹,他們並不適合對他表現的太過親近。
書房裡一時沉靜,好一會兒,蕭千熾方纔問道:“二弟,你有什麼打算?”
蕭千煒淡然道:“我聽大哥的。”
蕭千熾忍着心中怒火,暗道:“說得好聽,方纔一口拒絕蘇先生的提議怎麼沒想過問問我的意見。”沉默了一下,蕭千熾道:“二弟不必客套了,你也知道大哥沒什麼本事。”
“大哥客氣了。”蕭千煒的笑容有些僵硬,他怎麼會看不出來蕭千熾有些生氣了。只是在他看來,蕭千熾這樣的生氣實在是有些莫名其妙。他們纔是同母所生的親兄弟不是麼?蕭千熾從一開始就向着衛君陌和南宮墨,到底還有沒有一點骨氣?
蕭千熾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一片冰冷。只看蕭千煒的表情他也能猜到他在想什麼,只是這個弟弟是不是真的以爲他是什麼都不懂得傻子?兩人一起對抗表哥表嫂,有功他領有過自己擔?出了大問題,他一句聽大哥的就解決了,剩下的所有爲難和麻煩都還是歸他所有?
“不客氣,既然二弟方纔拒絕了蘇先生的提議,想必已經成竹在胸了,大哥聽着呢。”蕭千熾心平氣和地道,“父王如今無暇分身,若是二弟能夠將事情處理妥當了,爲兄自會在父王面前替你請功的。”
蕭千煒臉色變了又變,好半天才微微嘆了口氣道:“罷了,大哥,如今正是咱們兄弟同心協力的時候。大哥或許,對我有些誤會。”
蕭千熾微笑道:“怎麼會?不管怎麼樣,我們都是親兄弟。”
蕭千煒垂眸,腦海中卻在飛快的轉動着無數的思緒。如今的局勢確實是非常麻煩,但是…父王絕對不會任由事情鬧得無法收拾的。所以,只要他這兩天能夠控制住局勢不要惡化,就算是大功一件。這雖然有些風險,但是卻也是一個機會。若是真的一味的後退,落到父王眼中只怕也不是什麼好事。瞥了一眼坐在一邊發呆的蕭千熾,這位大哥不就是因爲行事過於優柔寡斷猶豫不決,才讓父王不喜的麼?
“既然大哥這麼說,弟弟勉力一試。”蕭千煒道。
“二弟不必客氣。”蕭千熾淡淡道。
但是,事情並不若蕭千煒想象的那麼容易解決。蕭千煒頒發下去的政令沒有一件能夠實施下去,反倒是金陵城裡的讀書人們鬧得更加厲害了。除了被幽州軍駐守的國子監和謝家的書院讀書的人以外,整個金陵的讀書人幾乎都鬧騰起來了。
言官和翰林院的官員跪在宮門口求見皇帝陛下,一跪就是一整天,連天黑之後也沒有動搖。有不少身體若的文官甚至當場跪暈過去了。見此情形,金陵的讀書人們更是羣情奮起,許多朝中官員也紛紛加入或是乾脆告假在家。第二天,整個朝堂各部徹底停擺。駐紮在金陵城外的幾十萬大軍,因爲戶部無法及時撥付糧草也開始蠢蠢欲動。
“碰!”
燕王府裡,蕭千熾和蕭千煒正帶着一衆幕僚在書房裡議事,書房的大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踢開了。衆人嚇了一跳,紛紛朝門口看去,便看到蕭千炯滿臉怒氣的從外面衝了進來。蕭千煒皺眉,不悅的道:“三弟!你怎麼如此無禮!”
蕭千炯一腳踢翻了腿邊的椅子,冷笑道:“無禮?本公子還想問問你們在搞什麼鬼呢!”
蕭千熾嘆氣,揉了揉眉心道:“三弟,有話好好說。”
蕭千炯怒道:“好好說?再好好說城外的兵馬就要譁變了!”
“胡說什麼!”蕭千煒冷聲道,“誰不要命了!”
蕭千炯嘿嘿冷笑一聲,“他們倒是要命,沒有糧草幾十萬兵馬餓死還是去搶城外的百姓?”幾十萬沒有糧草的兵馬無論是衝進城搶城裡的糧食還是去禍害周圍的百姓,都足夠引起一場動亂了。蕭千煒臉色有些難看,咬牙道:“你急什麼,父王很快就會醒來的。”
“我倒是相信你的話。”蕭千炯走到一邊坐下,年輕的臉上帶着嘲弄之色,“就是不知道城外的那幾十萬大軍相不相信。對了,別說我沒告訴你們,父王好幾天沒有出現在人前,現在別說是軍中的普通士兵,就連軍中的將領都有些騷動了。”
蕭千熾皺眉道:“三弟,軍中斷不至於已經斷糧了吧?這消息到底是誰傳出來的?”
蕭千炯劍眉也皺了起來,搖頭道:“不知道,但是傳言也並沒有錯,軍中的糧草最多還能支撐一兩天。”幾十萬大軍駐紮在金陵城外,無論是誰吃飽了撐得也不會給他們太多的糧草的。玩意除了什麼事豈不是自找麻煩。但是這樣一來糧草的供應就必須保重,一旦出了亂子,幾十萬餓着肚子的兵馬可不好擺平,特別是他們面前就是一座富饒繁華的城池的時候。
“我方纔進城的時候,看到城中許多鋪子都已經關門了。這兩天你們到底是在搞什麼?”蕭千炯有些煩躁的問道。
蕭千煒咬牙道:“都是那些酸儒搞的鬼!”
蕭千炯翻了個白眼,“我是問,你們打算怎麼辦!別的先不說,先把這五天的糧草給我!”軍中的糧草是五日一發,這次已經晚了一天了,否則軍心也不可能因爲一點流言就亂起來。
書房裡一陣安靜,好一會兒,蕭千煒才道:“沒有。”
“你在耍我?”蕭千炯怒道,“沒有開國庫啊,別告訴我國庫裡面這幾天的糧草都拿不出來。蕭千夜就算再混蛋也沒這麼窮吧?要是這樣,咱們辛辛苦苦打下金陵有個屁用啊!”
蕭千煒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蕭千熾嘆了口氣拿起桌上的幾封摺子遞過去。蕭千炯不耐煩的接過來翻開,越看眉頭也皺的越緊,“這是什麼玩意?!幽州軍南下黎江南岸名不聊生,要求賑災?蕭千夜強徵朝臣家產,按例發還。還有…戰死將士官員撫卹,文武百官的俸祿…還有這個…漁陽洪災…你特麼是不是傻啊!幽州軍渡江之後秋毫無犯,民不聊生關咱們什麼事兒!還有強徵家產?你說的是朱家吧?撫卹,俸祿,洪災…漁陽那鬼地方五年一旱,什麼時候發過洪災?!”
“蕭千炯!”蕭千煒怒吼道。
蕭千炯被他的怒吼聲嚇得怔了一下,很快又反應過來了。冷笑一聲道:“明白了,不想得罪朝堂上那些人是吧?行,本公子不管你這些破事兒,你就告訴我,糧草怎麼辦!”
“再等等!”蕭千煒咬牙道。
“等到什麼時候?”
“父王醒來……”
“要是父王三五天以後才醒來呢?”蕭千炯問道。看着蕭千煒鐵青的臉色,蕭千炯沒好氣地道:“沒有那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兒。被那羣老傢伙兒耍的團團轉有本事你去跟他們吼啊,宮門口那些言官你是打算讓他們跪到天荒地老?若是跪死幾個樂子就大了。人家忠孝節義,以身殉國,罵名都要讓咱們背了。”
“那你說怎麼辦?殺了他們!”蕭千煒沒好氣地道。
蕭千炯聳聳肩,“我怎麼知道,這又不歸我管。別廢話了,寫個條子給我,我自己去戶部領錢行了吧。”
旁邊一個幕僚忍不住嘆氣道:“三公子,戶部現在沒人了。”
“沒人?”蕭千炯有些意外,“都死了?”
幕僚額上的青筋忍不住跳了跳,“三公子說笑了,戶部尚書還在御書房裡,戶部左侍郎病了,右侍郎還跪在宮門口呢。”而且,許多摺子遞上來卻批覆不了,就算各部人員齊全,也毫無工作效率可言。之前兩位公子批覆了一些,卻越弄越亂,錢撒出去不少,事情一點沒辦。三公子說得也沒錯,想要跟朝堂上那些老傢伙過招,兩位公子到底還是嫩了一些,被人耍的團團轉也無可奈何。
“媽的!”蕭千炯終於忍不住一腳踹翻了另一張椅子,轉身朝外面走去。
“站住!你幹什麼去?”蕭千煒厲聲道。
蕭千炯沒好氣地道:“找個能解決事情的人!”
這邊的書房裡氣壓低沉,另一邊燕王的院中卻是一片悠閒自在。燕王還沒醒過來,衛君陌躺了兩天雖然還虛弱,但是精神卻好了不少。見狀,南宮墨的心情也好了許多。雖然這次衛君陌傷的不輕,但是能夠徹底治好了燕王也讓他們都少了一個心病。南宮墨悠閒地坐在園中的花壇邊上,慢條斯理的剪了幾隻鮮花放進身旁的花籃中。不遠處半開着窗戶的房間裡,傳來夭夭歡快清脆的笑聲。
“倒是難得看到你如此有閒情逸致。”絃歌公子一身白衣,漫步而來。
南宮墨回頭一笑道:“只是這幾年比較忙而已。”其實她一直很有閒情逸致來着,更何況,摘幾朵花兒算得了什麼閒情?
“舅舅怎麼樣了?”南宮墨問道。
絃歌公子道:“沒事兒,換了半身的血不得修養幾天?還有他那五臟六腑,被靈藥滋潤着也需要靜養。”
南宮墨點點頭,“那就好。”若是費了衛君陌半身血還不能治好燕王,那她就真的要暴躁了。
絃歌公子走到旁邊坐下來,道:“我可是聽說這兩天,金陵城裡已經亂的不成樣子了。你還能閒的下來?”
南宮墨笑道:“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再亂總不至於還有人敢衝進燕王府吧?”
絃歌公子挑眉,打量着她笑道:“那三個小子哪個惹着你了?來,跟師兄說說,師兄去替你收拾他們。”
“哪裡有。”南宮墨無奈的笑道,“我只是覺得…燕王大概不想讓我插手這些事。”
“我只怕,燕王要失望了。”絃歌公子道:“這亂子可比他想的要大得多。燕王殿下在讀書人心中的地位可真是有些堪憂啊。”
南宮墨拈着一朵花兒笑道:“這有什麼奇怪的?讀書人最看重的莫過於正統二字,燕王就是有天大的理由,起兵推翻了皇帝就是大錯特錯。之前是沒有人挑唆,縱有什麼不滿也只能暗地裡議論着。韓敏被人救了出去,以他的聲望只需要登高一呼,多得是讀書人爲了匡扶正統前赴後繼。”
“解決的辦法呢?”絃歌挑眉。
南宮墨抿脣一笑,“蕭千夜自己主動退位,或者…全部殺了。”
絃歌公子優雅的臉皮也忍不住跳了跳,“難怪燕王看重你,爲兄現在都有些惋惜了,墨兒你若是男兒身,說不準也能做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呢。”南宮墨撫額,“師兄擡舉了。”她難道要告訴師兄是她看的那啥啥太多了麼?真要她每天去跟朝中那些老頭子扯皮,她懷疑自己能不能活到當上權臣的時候。
“表嫂!”蕭千炯的聲音從院門口傳來,南宮墨回頭笑道:“千炯啊,怎麼有空過來?”蕭千炯三步並作兩步的衝了過來,急匆匆地道:“表嫂,父王醒了沒?”
南宮墨有些遺憾地搖頭,看向絃歌公子,絃歌公子瞭然,微笑道:“三公子不用急,王爺已經沒事了,三五天內差不多就該醒了。”
“三五天?!”蕭千炯不急,他跳腳,“三五天後黃花菜都涼了!那…那表哥總醒着吧?”蕭千炯其實也不太明白絃歌公子給父王解毒是怎麼回事,解個毒父王沒醒不說連表哥都直接躺下了。不過聽說表哥被放了半身血之後,誰也說不出什麼來了。
南宮墨問道:“有事兒?”
“大事兒啊!”蕭千炯道。
南宮墨嘆氣,“君陌倒是醒着,但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多少,你找他有什麼用?”
蕭千炯一愣,“這…真的?”在蕭千炯的心中,表哥是無比強大無所不能的。即便是據說被放了半身血昏睡不醒,蕭千炯也沒有想象過表哥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是個什麼模樣。南宮墨指了指院子的一角道:“夭夭在陪着他說話呢,你可以去看看。”
蕭千炯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過去了。沒一會兒功夫,蕭千炯又耷拉着腦袋回來了,“表嫂……”
南宮墨看着他這副模樣,不由莞爾,“這是怎麼了?”
蕭千炯道:“現在父王昏睡着,表哥又是這副模樣,城裡城外亂成一團,表嫂,咱們該怎麼辦啊!”
南宮墨微笑,搖搖頭道:“不用着急,千熾和千煒會解決的。你也不小了,能幫的也該幫着他們一些。”
蕭千炯撇嘴,他們能解決還能弄成現在這樣?
“表嫂,你能不能……”
南宮墨望着他,輕聲嘆息道:“千炯,不管怎麼說…我也只是個女子而已。這裡是金陵,不是靈州。若是由我出面,事情只會更糟。你也知道,那些讀書人對女子是個什麼態度。”
“這……”
南宮墨安慰道:“既然舅舅選了這個時候解毒,自然是有把握的。不用擔心,這天塌不下來。”
蕭千炯欲哭無淚,沒有糧草,城外的天馬上就要塌下來半拉了。
南宮墨彷彿沒有看到他的表情,一邊整理着花籃中的鮮花,一邊道:“你還有事兒忙,我就不留你了。快去吧,舅舅和君陌這邊你儘管放心便是,有我在,就算再亂也沒有一個人能再踏足這裡一步。”看着南宮墨婉約淺笑的清麗容顏,蕭千炯怎麼也說不出來要她去處理那些事情的話來。只得沮喪地點了點頭,垂頭喪氣的走了。
絃歌公子若有所思地望着蕭千炯離去地背影,挑眉道:“這小子倒是有趣,你倒是狠得下心來。”
南宮墨笑道:“師兄這話說的奇怪,千炯有趣跟我能不能狠得下心又有什麼關係?他又不是小貓小狗。”
“我看那小子回頭要急瘋了。”絃歌公子道。
南宮墨微笑道:“千炯什麼都好,就是有些心急。還沒到十萬火急的時候呢,不然咱們見到的就不是千炯,而是薛將軍了。薛將軍戎馬半生,這點事情還不至於就手忙腳亂了。”
“你別忘了,城外有一半兒的兵馬可是剛剛投降的。”絃歌公子提醒道。
南宮墨點點頭,卻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輕嘆道:“他們三個若是能撐過這一次,想必能長進不少。不也是這兩天才悟出來舅舅此舉的深意的。”
“深意?”絃歌公子挑眉,“不就是撒網撈魚,一網打盡麼。陰溝裡翻船的事兒燕王殿下可不是第一次了。”
南宮墨忍不住低頭悶笑,“舅舅若是聽了這話肯定不會高興的。身份地位驟然轉變,千熾他們一時只怕未必能適應過來。現在這樣練練手也不錯,正好…也需要一場這樣的動亂,否則,那些隱藏在暗處的人,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出來搗亂呢。”
絃歌公子也不在意,蕭千熾三兄弟怎麼樣跟他沒什麼關係。
“你們自己心裡有數就行了,本公子就不參合了。”他是世外高人。
目送絃歌公子離去,南宮墨這才起身,拎起花籃朝着衛君陌暫住的房間走去。房間裡牀榻上,衛公子躺在牀上望着坐在身邊的小娃娃眼神溫和平靜。小夭夭坐在爹爹身邊,嘰嘰咋咋的陪着爹爹聊天,半點也不在乎她即便是說十句爹爹也未必會回上一句。看到南宮墨拎着花籃進來,頓時揚起了大大的笑臉叫道,“孃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