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薨逝,京都正處於一片愁雲慘淡之中,百姓人家有那長者過壽,突然被鄰居舉報到京兆尹衙門,李月娥的爹爹李大人親自帶着官差去捉拿,如此敏感時期,竟然膽大妄爲,不遵守大越法例,這過壽,不出幾個月,就變成了辦喪事。
有些帶着僥倖心理的人家,被此舉嚇到,現在京都百姓人人自危,每天關起門來,家裡有白燈籠的都在門口處掛上一個,就怕這羣官府的爪牙們看着不順眼,上門找麻煩。
茶樓茶館,青樓楚館,幾乎一夜之間全部關門,門口掛上牌子,三個月之後營業。一時間,京都所有飲宴活動被禁止,沒有人有膽子頂風作案,百姓們緘默不言,只要聽到與皇后娘娘有關的話題,一概躲得遠遠的。
皇宮的門前,設立靈棚,官家女眷到此弔唁皇后哭靈。每天都有規定的時辰,這可苦了大病初癒的夏若雪。京都的天氣極熱,衆人盯着大太陽,那些平日嬌弱的小姐們,暈倒了十幾個,夏若雪臉色蒼白,口吐白沫,昏迷不醒。
一直到傍晚時分,夏若雪這才悠悠轉醒,永平侯夫人大呂氏鬆了一口氣,“若雪,你可嚇死爲娘了!今兒在宮門口,禮部有官員在此,就是娘,也沒有辦法送你回府。”
“娘……”
夏若雪覺得頭昏腦漲,嗓子乾燥沙啞,一旁的春情立刻倒了一杯茶水,在夏若雪的身後放了一個大引枕,憂心道,“小姐,您都昏迷幾個時辰了,可急壞了夫人!”
“無礙。”
喝過一口水潤了喉嚨,夏若雪覺得舒服多了,她靠在引枕上,沒什麼精神。今日暈過去也好,好處就是明天不用跟去哭靈,想起莫顏,夏若雪越發堵心,難道所那個草包早就預料到京都的形勢,所以逃了?
“娘,皇后娘娘薨了,恐怕明年的選秀也要延期,看來我們及時改變策略是對的。”
夏若雪說的策略,是夏家派出其餘嫡系嫡女去參加選秀,而作爲永平侯千金的她,看中了未來南平王妃的位置。機會與風險並存,不搏一把,誰知道未來的路如何?就算皇上和南平王之間起了變故,夏家佔了兩頭,影響不會太大。
“恩,我們若雪,從小足智多謀。”
大呂氏陰森一笑,她想得到東西,何時落空?當年也是步步爲營,爲了嫁到永平侯府費盡腦筋,結果呢,她姿色平平,同樣取代了才色絕佳的親妹妹,代替小呂氏嫁入侯府。
這麼多年過去,大呂氏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夫人,當家主母,京都頂級勳貴,衆人巴結的對象,而小呂氏嫁給了個窮書生,御史府窮酸的,只能落得一個笑柄,這次回到婆家,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一堆打秋風的窮親戚。
若是當初她不出此下策,那麼如今被嘲笑的人就會是她大呂氏,和莫中臣那種迂腐的人過日子,節衣縮食,連奴婢下人都用不起,堂堂二品大員的夫人,只有一個大丫鬟並一個婆子,這像什麼話。
“娘,姨母真真是好計策。”
夏若雪始終都無法釋懷,爲什麼哭靈沒有莫顏,她還等着看莫顏的笑話,結果呢,皇后娘娘薨了,大越三個月之內禁止嫁娶,那麼表妹的堂哥親事也要被暫停,“表妹恐怕進了臘月才能回來呢。”
現在進了七月裡,三個月後就是農曆十月,從京都到潁川約莫一個月的路程,路上再耽擱一段日子,表妹莫顏正好離開京都半年,等她回來的時候,一切早已塵埃落定。
“或許是運氣好而已。”
大呂氏不相信小呂氏能有什麼好計策,當初也曾經是她的手下敗將,現在平白無故得了個潑辣的名聲,又因爲莫中臣的官職,在京都沒有幾個交好的夫人,怎麼能和八面玲瓏的她比擬。
“或許是我多心了,可我總覺得表妹變得不一樣。”
夏若雪敏感多疑,最近接觸,她真是一點便宜沒佔到,不但如此,因爲一些場面話,自己打臉,還損失不少精緻的首飾。每每想到此,她就窩着一股氣。
“小妹,聽說你哭靈的時候中暑暈了過去,現在可曾好些了?”
夏明軒和門口的丫鬟打了招呼,邁着大步進門。大呂氏一見獨子來,立刻面帶笑意。夏明軒從頭到尾沒一丁點的地方像大呂氏,不然也不可能相貌堂堂,儒雅風流,對於這個兒子,她心中十分驕傲。
“若雪,看,你哥哥來看你了。”
呂氏站起身,招呼丫鬟進門重新沏茶,擺好了茶點,關切地問,“怎麼纔回來?”
“衙門裡有一些事兒,所以拖到現在。”
夏明軒點點頭,坐到牀前呂氏坐過的位置,用手探了探夏若雪的額頭,“還好,溫度不太熱,小妹,你大病初癒,還是要在家養養,千萬不可逞能。”
最近京都的天氣就和下火一樣,一天熱過一天,白日裡,光照十足,大呂氏就去哭了一天靈,回到府中,身心俱疲,連膚色都黑了一層。
“大哥。”
夏若雪還是非常喜歡和夏明軒在一起說話的,他大哥在京都口碑非常好,人又和善,前段時間西園詩會,就曾經有幾位小姐私下裡找她探口風。
“恩,顏顏倒是運氣好,不在京都,不然我還要憂心她。”
提起莫顏來,夏明軒揚起一抹寵溺的微笑,面色如三月裡的櫻花,柔情似水,“這丫頭身子也不好,前段摔破了頭,也不知道路上是否太平。”
提起莫顏,夏若雪的臉色黑了黑,可她竭盡全力讓自己不表露出來。大哥夏明軒哪裡都好,就是有一點,從小對莫顏那個草包,百般寵溺,那真是含在嘴裡怕化了,超越了她這個親妹,這也是她非常討厭莫顏的原因之一。
大呂氏聞言,眼眸裡閃過一束流光。小時候,夏明軒曾經說過一句戲言,以後長大,要娶莫顏爲妻,他們是表兄妹,正好親上加親,因爲那個時候他年紀尚幼,大呂氏就沒有阻止。
“明軒,你也老大不小了,我房裡那個柳葉不錯,不如給你做個貼身的大丫鬟?”
大呂氏話裡的含義不言而喻,夏明軒的年紀,也應該知曉情事,可身邊還沒有貼身的通房丫鬟,這萬萬不可,等以後知情趣,嚐到了女子的滋味之後,就對莫顏那個乾癟的豆芽菜失去了興趣。
柳葉長相豔麗,前凸後翹,是所有男子都向往的,本來大呂氏留着給永平侯做暖牀丫鬟,現在看時機,不能放任自己的兒子胡來。若是一顆心落在莫顏身上,要何時才肯成親。
莫家一窮二白,莫中臣就是個窮舉子,祖宗幾代都是泥腿子,如何配得上花團錦簇的永平侯府夏家?說出去,真讓人笑掉大牙。
京都的世家聯姻,不僅僅要看官位,還要看家族的底蘊,官官相護,而莫中臣,孤家寡人一個,在朝中自成一派,誰沾上誰倒黴。
“那個柳葉不錯,溫柔體貼,正適合紅袖添香,給大哥研墨也好。”
夏若雪得知自己的大哥比較單純,恐怕沒明白孃親的含義,所以趁熱打鐵,故意解釋一番。柳葉那個小蹄子,風騷得很,眼神帶着水光,總是喜歡挺着自己的胸脯,相信沒幾天,就會上了大哥的牀榻。
“柳葉是誰?”
夏明軒皺眉思索,還是想不起來有這麼號人物。他平日裡很少和丫鬟談笑,更多的時候都用在去衙門處理事務上面。
“既然孃親給的,就收着吧,左右不差一口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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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若雪跟着勸說,心裡更加堅定,一定要讓大哥和莫顏那個掃把星劃清界限,不然以後真進了門,還不一定怎麼神氣,她自己位分再高,還是要叫莫顏一聲“大嫂”。
“如此也好。”
夏明軒根本不會爲一個丫鬟糾結,點點頭,應允此事,大呂氏和夏若雪十分開心,等人走之後,母女二人在一處合謀,如何讓夏明軒儘快知曉人事,定上一門好親。
掌燈時分,林府上點燃了星星點點的燈火,早前曾經爲林苗月做出嫁準備的紅燈籠,全部換成了白色,微風一吹,一個大大的“奠”,映在人的臉上,發出慘白的光。
“哎呦,人嚇人,嚇死人啊!”
一個婆子在後花園行走,看到白色燈籠下的蒼白的人臉,尖叫一聲,差點嚇得尿了褲子,等走進一看,竟然是小姐身邊的貼身丫鬟繡兒,婆子立刻覺得失言,討好地道,“人老了,眼睛也花,原來是繡兒姑娘啊。”
“是我。”
繡兒故作鎮定地和婆子打了一個招呼。白日裡和李月娥商討好,得了一包藥,回府之後,她哄騙林苗月說,晚點要去取藥,等到晚上,又出門一趟,實則是在車馬行預訂馬車,此時是暗地裡進行,越早越好,她怕被李月娥知曉行蹤。
繡兒從後花園的角門進入到林苗月的院落,此刻,林苗月正在發脾氣,用鞭子抽打一個小丫鬟,而那個丫鬟後背紅腫,緊緊地抿着嘴,眼淚吧嗒吧嗒地落在青磚上,不敢吭聲,否則將換來更殘暴的毒打。
“小姐,奴婢回來了,您休息一會兒吧。”
繡兒的眸色深了深,林苗月就是個心狠手辣的,尖酸刻薄,以前她以爲跟了這樣的主子,最起碼能過的好一些,撈點銀子作爲油水,誰想到一切都是空談,她忍受的是打罵和折磨。
死契奴才,命都是主子的,她能有什麼辦法?無非是給林苗月做牛做馬,期盼林苗月有一天能大發慈悲,還她自由身,下輩子定要託生個好人家,決不做人奴婢。
“滾下去,看你下次再笨手笨腳的!”
林苗月心裡正有火,下午派這個小丫鬟去找袁煥之送消息,結果對方竟然什麼也沒說,她纔不相信袁郎會那麼不負責任,定是這個丫鬟嘴笨拙舌,沒有說清楚情況。
丫鬟站起身,抹着眼淚退後,對着繡兒投去一抹感激的目光,攤上這樣的主子,作爲奴婢的只能自認倒黴。林苗月是林府的獨女,受盡萬千寵愛,根本不把下人當人看。
“怎麼樣?事情辦得如何?”
打累了,林苗月坐在椅子上,輕輕抿了一口茶水,冷淡地道,“繡兒,你應該不會讓本小姐失望吧?”
一句話,讓繡兒心下一緊,莫非小姐得知她去了京兆尹後衙?想想又覺得不可能。她掩飾住眼裡的驚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小姐,奴婢按照您的吩咐,一切都做到了最好。”
“那就好,你是我的心腹,將來要跟着去護國將軍府過好日子的。”
繡兒性格懦弱,任打任罵,從不吭聲,林苗月就是喜歡這種奴性,所以很是信任。她本身從沒想過丫鬟可能背叛於她。
“小姐,奴婢知道,您好了,奴婢就跟着好。”
繡兒甜言蜜語,已經摸透了林苗月的脾氣,她挑亮了燈芯,笑道,“您以後是袁小將軍的夫人,有誥命在身,奴婢也跟着臉上有光呢。”
“你知道便好。”
如此拍馬,讓林苗月眼神裡帶着欣喜,整日的煩悶一掃而空,只要度過眼前這關,護國將軍府少夫人的位置遲早都是她的。前幾天與袁郎歡好,正處於危險期,所以她在擔驚受怕。
一輪彎月高高的掛在天邊,晚風靜謐,不如白日裡的火熱,林府上下,一片安靜,如一潭死水,沒有半點波瀾。
內室,繡兒從荷包裡取出李月娥給的藥粉,鄭重道,“小姐,奴婢已經打探清楚了,此藥的效果極佳,若是有了身孕,喝上以後就和來了小日子一般,以後也不會有什麼後遺症,不過爲了穩妥,您還是請個信任的郎中查探。”
這話,是李月娥給出的主意,也是心理戰。林苗月被養在深閨,哪有什麼值得信任的郎中?而且李月娥篤定對方焦急,定會放心服用。
“無妨,本小姐信任你。”
此話讓半信半疑的林苗月放了一百二十個心,繡兒的賣身契還在她手上,若是做手腳,繡兒就不用想活着了,是個人也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林苗月微微一笑,在繡兒緊張的神色下,把白色的藥粉放入一杯白開水裡,緩緩喝下。她剛想站起身,頓時感覺到胃部一陣絞痛,從耳鼻嘴角,流出黑色的血。
房內只有主僕二人,繡兒被這個景象震驚,她瞪圓了雙眼,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只看到林苗月倒在了桌子上,緊閉雙眼。繡兒顫抖着,一手捂着嘴巴,一手上前探着林苗月的鼻息,氣絕身亡了……
“怎麼,會是這樣?”
突來的變故,讓繡兒大腦空白,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她爲自己倒了一大杯茶水,勉強鎮定,一定是李月娥,是了,李月娥那麼狠毒的人,怎麼會滿足於下絕子藥!利用這個機會,竟然殺了林苗月,讓她這個丫鬟背黑鍋!好狠毒的心思!
沒人證明繡兒曾經去過李府,就算有,也無人證明藥粉是李月娥給的,繡兒緊閉雙眼,淚水不停地滑落,事到如今,她已然沒有退路,從前想着能得到自由身嫁個好人家,現在看來,是妄想罷了!
“繡兒姐姐,夫人那邊傳話,問小姐睡下了沒。”
門口處,一個扎着羊角辮子稚氣未脫的小丫鬟站在門口,多虧林苗月打發衆人退下,繡兒強忍着驚慌,用帕子擦了擦眼淚,回道,“小姐白日去哭靈,有些疲累,剛纔躺下了。”
“那就好,那我回去傳個話。”
小丫鬟蹦蹦跳跳地走了,只留下繡兒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房間發呆。呆愣半晌,她決定抓緊時間,先打了一盆溫水,擦乾林苗月臉上的血跡,繡兒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拖到牀上,脫下鞋子,蓋好絲被,放下紗帳,一氣呵成。
事到如今,只能跑路,去哪裡都要錢財,繡兒打開自家小姐的首飾匣子,裝了一些輕便的首飾,又在一個小匣子翻出一疊銀票,這是小姐的私房銀子,全部拿走,出門在外,得用碎銀子和銅板,繡兒的腦子變得異常清明,她要用最短的時間整理好行囊。
因爲想要與袁煥之約會,林苗月偷着灌醉了婆子,弄了一把後花園角門的鑰匙。今日皇后薨的消息傳出來,林府上下都沒有什麼心情,繡兒回來之時,那側門並無人把守。
“真是個好機會!”
繡兒本想就這麼離開,突然在一個匣子的最下方,發現了丫鬟的賣身契,她翻找了一圈兒,找到自己的,萬一以後有機會,有錢使得鬼推磨,她便找人到衙門消了奴籍,從此落個自由身。
若是這一路上,遇見不幸,也不能白白便宜了李月娥,繡兒想留書一封,悲哀的發現自己不識字,她用力抓了抓頭,靈機一動,找一塊綢布,用墨汁畫上一輪明月和一直飛蛾,表示月娥,希望有人能明白。
打理好一切,繡兒抹黑了自己的臉頰,換了一身男裝,從後花園的角門翩然離開,而明日,等待林府的,將是一場軒然大波。
這邊,莫顏還沒收到皇后娘娘薨的消息,此刻她正在呂氏的馬車內,瞪着眼睛看着紗帳,惶恐不安。白日裡發生的事,留下人善後,賑災車隊沒有停留,提前上路,所以又露宿在荒郊野嶺。
有南平王和洛祁兩個大麻煩,這一路上無法太平,莫顏覺得自己精神緊張,如驚弓之鳥,有點風吹草動,都要起身,以爲是刺客來了。
“顏顏,怎麼,睡不着?”
深夜裡,響起呂氏溫柔的聲音,她靠在莫顏身邊,用手輕拍着她的後背,哼唱着大越的民謠,莫顏開始覺得很好聽,聽着聽着,便發出清淺的呼吸聲。
“還是個孩子呢。”
馬車內,呂氏發出了一聲嘆息。
一夜相安無事,過得很快,莫顏一直睡到日上三竿,等她醒來之時,才發現馬車已經行走在路上。
“小姐,您睡的可真沉啊,夫人讓奴婢不得打擾您。”
墨香眨眨眼,爲了讓馬車寬敞一些,夫人呂氏帶着墨梨和婆子到最後一輛馬車上,和洛祁同車,莫顏就一直在第二輛馬車上沉睡着。
“是啊,肚子有些餓了。”
莫顏打了一個呵欠,來到盥洗室洗漱,她撩開車簾看了一眼窗外,陰天,沒有刺眼的陽光,多少能涼爽一些。
早膳只有簡單的餅子,並幾個小菜,莫顏餓了,也不挑食,全部吃在肚子裡,這才感覺到舒服一些,她夾了一個核桃做零嘴兒,對着墨香唸叨,“還有兩日,咱們就和賑災車隊分開了。”
“恩,聽夫人說,王爺已經安排了一個商隊,咱們跟着商隊一起到潁川去。”
商隊是到潁川販運藥材的,還有鏢局的人馬,這一路上就太平得多,走官道,連山匪都沒有,所以墨香並不擔憂。
“小姐,奴婢昨日可真的嚇壞了。”
墨香驚魂未定,看到肉都不想吃,滿腦子都是昨日遍地的腦袋,早上李德還在嘲笑她,問她是不是做了一夜的噩夢,還嘚瑟地拿着一個烤雞頭,在她面前晃悠。
“就當是豬肉和豬頭便好,你看那些屠戶們,幾乎每日都要殺豬。”
莫顏想要安慰墨香,以前在上法醫課的時候,也有女生嚇得尖叫暈倒,連續噩夢,時間長了,也就變得無所謂,衆人都可以給自己催眠。
“小姐,這麼想,奴婢確實舒服了點。”
墨香臉色蒼白,掛着黑眼圈,打了一個呵欠,昨日突然出現刺客之後,她也跟着身後那些小姐們跑到樹後躲着,那些不怕死的愚蠢小姐開始懼怕,後來竟然在討論南平王的風姿,還有的說,只要能和南平王睡一夜,這輩子就沒白活,真是不知羞恥!
馬車上沒有洛祁聒噪,莫顏靜下心來,她讓墨香休息片刻,自己靠在車窗旁邊看書,最近總是有事,還有很多偏方沒有記牢靠。
快到午時,車隊突然停滯不前,莫顏以爲又要休息,她戴上帷帽,下了馬車,看到前面不遠處跪着一羣衣衫破爛之人,這些人無論老小,全部都花白泛黃的頭髮。
“白天咋還能見鬼了呢!”
李德抖了抖,仔細地看了眼前面的人,揉揉眼睛,還是沒任何變化。之前研究路線的時候,得知前方有一個鬼村,但是衆人拐彎,並不路過那邊,因此沒有交集。
“什麼鬼,不要亂說。”
莫顏眯着眼睛瞪了李德一眼,沒有文化的古代土包子,那羣人不過是得了白化病而已,用不着如此大驚小怪吧,不過她突然想起這裡是大越,而不是二十一世紀。
“神仙,求神仙賜下聖水,讓我等得以重生!”
爲首的是一個老頭兒,不斷地帶着後面的衆人磕頭,嘴裡唸叨着,莫顏聽清楚之後一愣,“誰是神仙?”
“敢問這位小姐,這裡是南平王的車隊吧?”
老者滿臉眼淚,哭泣着,他們祖輩都是這種白色泛黃的頭髮,被大越的人定義爲妖怪,趕到一個村落生活,那個小村子無人敢靠近,被稱呼爲爲鬼村。
前幾天,來村裡送鹽巴的小販帶來消息,大越的南平王路過鬼村,老者覺得,如此天神一般的人物,定有法力,他們不想做世人口中的魔鬼,想祈求南平王施法。
“哪來的聖水啊!”
莫顏一臉黑線,走到第一輛馬車的車窗處,對着裡面對弈的白影道,“喂,都是找你的!”
“莫小姐,您怎麼能對我們主子不敬呢?”
連個稱呼沒有,問題是主子也不生氣,李德搓搓手,開始打抱不平起來。
“關你何事!”
莫顏吐吐舌頭,這裡又不是京都,大家都在同一條船上的,禮儀規矩能當飯吃?也就是這個黑炭頭,整日吹毛求疵,及其可惡。
二人拌嘴幾句,莫顏把注意力轉移到前面的村人,她的心裡很是同情。白化病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絕症,不過是一種遺傳疾病,多在近親結婚中傳播,相比這些村人被當成鬼怪,與世隔絕,只能在村子內部嫁娶,所以這種病症就一直傳宗接代。
“求神仙賜下聖水!”
村人再次拜倒再地,每個人眼眸中都帶着殷殷期盼,万俟玉翎在馬車上,無動於衷,倒是莫顏看不下去了,她快步向前,扶起前面領頭下跪的老者。
“莫小姐,您快回來!”
李德嚇得不輕,大白天的,竟然與鬼打交道,這個莫小姐不僅僅是草包,還是個二百五,同情心用錯了地方。
万俟玉翎本不想理會此事,大越太大,受苦受難的數不勝數。鬼村的百姓們雖然受盡白眼,可他們自給自足,還是能過日子的,再說他也不是神仙,無法解救這些百姓們。
“神仙出來了!”
莫顏不離開,万俟玉翎無奈,只得從馬車飄出,爲首的老者激動的大喊一聲,衆人再次跪倒磕頭,無論莫顏怎麼勸說都沒有用。這種白化病,就算在二十一世紀,也沒有有效的治療辦法,可能除了神仙,別人束手無策。
離得近,莫顏仔細觀察了下衆人,他們的病症不算特別嚴重,至少眼睛還是黑的,只是頭髮,眉毛白裡帶着黃,皮膚比正常人白一些。
幾代都走不出鬼村,在這麼一個小地方紮根,近親傳宗接代,就是惡性循環,以後這種病症還會繼續傳播下去,毫無辦法。這是一方面,二是莫顏動了惻隱之心,希望他們能走出去光明正大的生活。
從李德的態度,就能看出大越百姓是多麼歧視這羣人,他們不過是一羣病人,爲何成了人們口口相傳的鬼怪?
“王爺。”莫顏欲言又止。
現在車隊都在趕路,她不好意思提出衆人都在此等候她一個人,而且南邊還有更多的災民等待救命糧草,萬萬不可顧此失彼,她的意思是讓万俟玉翎的賑災車隊先走,她隨後趕上去。
“李德,你帶着車隊先行離開。”
万俟玉翎點點頭,不用莫顏說,很快領悟的其中的含義,而呂氏不明所以,以爲万俟玉翎真的有什麼法術,她只是囑咐莫顏幾句,約好在前面的城池匯合。
賑災的隊伍走得很慢,若是騎馬過去,一天的路程不過需要幾個時辰而已。洛祁非要下馬車跟着湊熱鬧,呂氏眼睛一眯,涼涼地道,“三皇子,您能騎馬嗎?”
一句話,讓洛祁的臉部僵硬,他傷在了臀部,確實不能騎馬,不然等回來,屁股定是開了花兒。
大隊人馬遠去,官道上只剩下万俟玉翎和莫顏兩個人,前方跪着約莫二百來個村民,都在用期盼的眼神,瞅着二人。
“你攬下的事,可有解決的辦法?”
万俟玉翎揹着手,眼神悠遠地注視着前方,像是隔着這羣人,在看什麼東西,懷念一件事情一般。
“神仙啊!”
爲首的老者再次哭泣,多少年了,多少年終於等到這麼一天。看南平王的相貌和眼神,給人飄渺之感,這必定是天神下凡啊!
“人家都說你是神仙,可沒說是我。”
莫顏不服氣,她的相貌也很出衆,就是年齡小點,跟在万俟玉翎身邊,被他耀眼的光芒顯得沒了,像一個丫鬟和打雜的。
“那咱們回去。”
清冷的嗓音從万俟玉翎的喉嚨發出,莫顏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叔大人這是在威脅她還是耍賴?這人真的是大越的南平王嗎?
最後,還得莫顏妥協,事情是她主動攬上身的,她來到老者的面前,做了一個簡單的介紹,“有一個法子可以讓你的頭髮眉毛變黑,變得和正常人一樣。”
“這位小仙女,此言當真?”
老者立刻改變了說辭,就要給莫顏下跪,被她眼疾手快地攔下。白化病這種白色的皮膚沒有辦法改變,通常怕陽光暴曬,村民們被當成妖怪的原因,主要是不論男女都是一頭雜草一般的黃白色頭髮,看起來像個異類。
“當真。”
衆人在前面帶路,莫顏緊隨其後,一路上,她四處張望,前面不遠處,有一個秀美的小村子,綠樹成蔭,莊稼正在茁長成長,在田間地頭,有穿着厚實的村人,正在除地頭上的雜草。
村中房屋四周有不少高大的樹木,院子裡還有成片的葡萄架子,莫顏猜測可能是這些白化病人見不得刺眼的眼光,夏日出門納涼,所以才種了這些。
聽老者介紹,早年村裡人被當成鬼怪,每次到集市上,都被百姓們追着丟臭雞蛋和爛菜葉,其中有的女子很受傷,差點一根繩吊死,後來他們習慣了,就很少出村,有時候需要點生活用品,外來走貨的大膽貨郎會來鬼村販賣。
村中的人自給自足,所以沒有多少銀錢,都靠着種的糧食爲生,女子們養蠶,抽絲織布,用比較低的價格換取用品,他們知道自己吃虧,可很少計較。
這是一羣淳樸的人們,他們祖輩生活在村裡,見不得光,卻從未對世間的百姓有過怨恨,但是在心底,他們希望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出鬼村,小娃可以唸書識字,不再遭受白眼。
“喂,你爲什麼不問我用什麼法子?”
二人跟在村民身後,那些小娃一步三回頭,就怕二人突然消失不見,現在村人已經把他們當成救命的稻草,莫顏不忍心讓這些人失望。
可万俟玉翎,從頭開始一直沉默,渾身釋放者冷氣,舉手投足之間淡定從容,根本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莫顏的意思,萬一她掉了鏈子,此事該如何解決,村民口中的神仙是万俟玉翎,她不過是他們眼中神仙身邊服侍的小婢女。
“不行就走。”
万俟玉翎回答簡短,他來就是好奇而已,想了解莫顏如何解救這些可憐的百姓,若是需要他動用權勢,等他一走,一切又恢復原狀,就算一個人權勢滔天,有一樣東西永遠無法掌握,那便是人心。
“好吧。”
莫顏再次刷新了對皇叔的三觀,那些清冷脫俗,神仙一般,淡漠,冷漠,強大,常勝將軍,大越保護神,這些詞都是百姓們杜撰出來的,二人接觸不長時間,她通過這段日子的觀察,此人有點無恥。
鬼村的村民們得知南平王到來,從家中走出門,全部跪倒村口的路上,做了一個隆重的迎接儀式,万俟玉翎輕輕地擺手,讓衆人起身。
“小仙女可以讓我們變得正常,鄉親們,咱們終於有救了!”
爲首的老者,是鬼村的村長,院子也是村中最大的,他把二人迎進門,又端了很多水果,鬼村偏僻,貨郎也不會常來,所以家家待客都用自己種的水果,並沒有茶餅。
“老伯,您不用擔心,只需要幾樣藥材。”
前世莫顏的師父,也是局裡的老法醫,是一個已經退休又被返聘的老頭兒,因年歲大了,頭髮花白。一次莫顏聽聞師父去染髮,她阻止了,現在美髮店那點染髮產品含鉛汞等超標,有可能致癌,還是少使用爲妙。
回到家裡,莫顏蒐羅了一個偏方,並且按照上面給的分量,採買幾樣藥材,分別是,何首烏,姜,青黛,幹鬆和白芨。青黛裡面的青色和烏髮成分的何首烏一結合,黑色染髮劑就初步形成,再加上固色作用的白芨,成果更是顯著。
這是目前爲止,莫顏能想到最好的辦法,這樣頭髮眉毛變成黑色,人也跟着正常,出門不會那麼顯然,被人當成妖怪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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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藥材?咱們村裡不知道有沒有。”
村長哀聲嘆氣,那要等到貨郎來,才能託人帶,這麼多年,村裡有點積蓄,因爲自給自足,家家戶戶都用不上銀子,藥材只要不是人蔘,就能買得起。
這是個問題,沒有藥材,需要人出去採買,莫顏是個路癡,對此地完全不熟,而村裡都是白化病的病人,出去一準被當成妖怪,唯一那個能出門採買的人,只有万俟玉翎。
“早知道,就帶一個手下了。”
莫顏擡頭望天,做了一個憂傷的四十五度角,嘆道,“求神仙賜下藥材,需要何首烏,姜……”
關於用法和用量,莫顏列了一個單子給皇叔大人,万俟玉翎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被抓了壯丁,策馬去最近的城鎮採買藥材。
一來一回,騎馬也要一個多時辰,莫顏安心地由村長陪着,在鬼村轉悠。鬼村依山傍水,是個好地方,在後山時常能見到野雞和野豬,村裡有一個弓箭用的好的獵戶,聽聞二人到來,已經進山打獵,不出意外,定能弄上兩隻肥肥的野雞。
“咱們祖輩就生活在這裡,就算再美的山水,也有看膩味那一天。”
村長咳嗽一聲,一臉哀色,他已經老了,頭髮眉毛花白,看着正常一些,至少走到集市不被人追打,可他也沒有年輕時候的激情,走不得遠路。而出村見世面,就靠村裡的小夥兒和娃子們。
不念書,村裡人人是個睜眼瞎,這是村長的一塊心病,若是能出村,集全村之力,也要供出一個小娃唸書,將來考上進士做官,讓大越的百姓們都知道,他們不是妖怪。
有些白化病人,智商會出現問題,但是勤能補拙,沒準村長的願望可以實現呢?莫顏可以感受到周圍一雙雙期盼的眼睛,是那麼的真誠。
在河邊,幾個小夥子正在釣魚,見到村長和莫顏,憨厚一笑,“村裡吃食都是自家產的,我們尋思抓幾條大魚,晚上加個菜。”
“村長,看來今日要留宿在此了。”
莫顏掐算一下,熬着藥材需要一個半時辰,還要召集全村人染髮,一時半會弄不完,而且,她想在中間挑選一個機靈些的,傳授一下藥方和其中的步驟,等以後她離開,也有人幫助這些人染髮。
宿在鬼村,必須徵得皇叔大人同意,那人潔癖,還不知道能否答應,莫顏也不是很確定。最好等明日天矇矇亮,二人騎馬離開,約莫到傍晚時分,就可以追上賑災車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