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業頭戴木枷坐在車廂內,身體隨着車廂的顛簸而搖晃,身下車底的車輪發出急促轔轔聲,由此可推斷出馬車的行進速度不慢。
除此之外他一無所知,從上車開始,他就在心裡默數着時間,到現在爲止大概有了半個小時,卻還沒有到達目的地,他們要把他帶到哪裡去?
附近有馬蹄聲,有有孩童笑鬧聲,也有男女說話的聲音,馬車也許還在長安城中直道上。
坐在他面前的這兩個京兆府兵丁,有時昏昏欲睡,有時擡起頭來給他一個警告的瞪視。這時車外傳來女子嬌嗔的聲音,清脆如黃鸝卻有些含糊,可能是呼喚她的郎君等等她。
兩個京兆府兵卒嘴角露出蕩笑,掀開簾幕一角去看嗔叫女子的相貌,可惜馬車已經一閃而過,兩人只好收回頭來撇撇嘴。
李嗣業心底泛起狐疑,他以前是和京兆府兵丁打過交道的,上次妖人案押送他和張小敬到楊洄府上的,也是京兆府的兵卒。那些兵雖不及金吾衛精良整肅,但有軍人的刻痕,令行禁止心無旁騖,完全不似這二人嬉笑浮浪。
他突然停直胸背,擡頭對二人說道:“你們不是京兆府的兵吧?”
一人驟然色變,尚未起身,李嗣業猛然擡腳踹了過去,正中此人胸口,連同外面車轅上駕車的車伕一起撞飛了出去!
“咄!”另一人驚怒坐起,便要從腰間拔兵刃。李嗣業雙腳蹲着發力,撲上前去用枷板頂在此人的胸口上,兩人一起翻滾下了馬車。
李嗣業落地瞬間側身翻滾,避過馬車車輪,那落地的“京兆府兵丁”沒能來得及起身躲閃,一條小腿恰好擋在車輪前進道路上,鉚釘車輪飛旋而過,喀嚓聲響,漢子抱着腿嘶聲慘叫起來。
他快步撲上去,把木枷抵在此人的胸口上,費力地探出手去,硬扯掉了他的布背甲片,露出長着絨毛的胸口,上方刺着字“生不怕京兆府,死……”
“給我抓住他!”
李嗣業驟然回過頭去,那駱常勝身穿青白襴袍騎在一匹黑馬上,抖擻馬繮加速前奔。馬前還有數名裝扮成京兆府兵卒的熊火幫惡棍,紛紛掏出腰間的短刃朝他追來。
他的雙手被木枷束縛,無法與這些人應戰,略微辨別方向後轉身往西奔跑,駱興常的奔馬就在他身後十幾步之外。
在筆直的大道上奔行無疑是跑不過快馬的,李嗣業貼着坊牆雙腿疾速奔行,有時會撞到迎面而來的行人,並肩而行的男女們發出一聲尖叫,女子躺靠在坊牆上,男子被撞到了道旁的明渠中。
他衝到某個坊的入口,閃電般繞過兩名在此值守的武侯,朝坊中曲巷衝去。
“抓住他!這是京兆府的逃犯!”
駱興常騎在馬上疾聲大吼,事到如今他已經不再顧忌什麼,一心要殺死這個斷他前程的混蛋。
武侯們自然不知其中曲折,他們只見眼前穿過一個人影戴着木枷,戴有枷鎖的自然就是囚徒了,也連忙加入追擊的隊伍中。
李嗣業的坊中的曲巷中奔跑穿行,身後是蜂擁追上來的武侯和假兵卒。
……
永王端坐在油灑地外緣的納涼亭內。馬球賽已經結束,場中親王、公主和貴女們都已經各自離去。他隨便找了個藉口留下來,揮退了大部分隨從,只剩下兩個親信。
封大倫騎着快馬急匆匆趕到,在納涼亭前翻身下馬,快步走上前去躬身叉手行禮:“永王殿下,你有何急事喚我?”
永王憋着怒火,踩在石墩上對頭勾勾手指:“到我前面來。”
封大倫向前兩步,臉上綻放出笑容,以爲殿下要給他什麼獎賞。
永王活動了一下手掌,猛地叉開五指朝封大倫臉皮上蓋去,登時麪皮上印出五個通紅的手指印。
封大倫踉蹌地後退,顧不上去捂抽動的臉頰,躬身叉手問:“不知卑職做錯了什麼,竟惹得殿下如此動怒。”
永王甩了甩疼痛的手掌,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道:“我且問你,你是不是打算從一個人手裡搶什麼晾皮配方?”
當着永王的面,封大倫自然不能說謊,便把與駱興常之間的這些事兒都抖摟了出來。
永王的臉龐怒得漲紅,沉聲問道:“你知不知道這駱興常是駙馬楊洄的人?”
“當然知道啊。”
“來來來,你再過來。”
啪!封大倫的臉上又印了五個紅指頭。
永王問:“這件事你爲什麼沒有告訴我,不得和駙馬的人有任何交集。駱興常要殺的這個人叫什麼名字。”
“李嗣業。”
永王眉頭又皺起,被他氣得反倒沒有了怒容,只哼了一聲招招手:“來,來,你再過來。”
啪!
封大倫捂着臉頰點頭賠着笑臉:“永王打得好,卑職做錯了事,就應該打。”
“你知不知道這個李嗣業是太子已經要招攬的人。”
“卑職不知。”
“那就讓你知道知道!”
啪!封大倫的臉上又捱了一下子。
永王揹負着雙手,裝出非常成熟的樣子說道:“本王爲什麼要打你,因爲待會兒我要花大力氣去救你。還好你現在還未鑄成大錯。”
“永王殿下,”封大倫不得不提醒他,就算是再挨幾下打也必須要這樣做。“殿下,那我要趕快回去,因爲他們快要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