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揮舞着套馬圈的安西軍騎兵來說,畜生和人沒什麼區別,那些被套中的馬匹、犛牛、麋鹿甚至是野狼,連掙扎的樣子和神態都大同小異。人掙扎的時候也是這個鳥樣,這些所謂高貴的剎帝利被繩圈套中之後,扭動着身軀從馬上被拽下來,落在地上滿身塵土。
唐軍騎兵把繩頭掛上馬鞍。發出尖利的口哨聲和笑鬧聲,將他們在地上拖行近百米,拉出一道道煙塵,他們雙手拽着繩子踢動宛如掙扎的野狗,直至使得衣着光鮮的他們蓬頭垢面,衣衫襤褸、血肉模糊。
軍使趙叢芳很快趕到,對着這些玩鬧的唐軍喝道:“都別玩了,別把人都給弄死了。”
騎兵們悻悻地停下了打馬狂奔,俘虜們躺在地上已經是奄奄一息。前方白孝德折返回來,趙叢芳本想誇讚他兩句,結果一看側頭一看馬匹的背後,竟然也拖着一個血肉模糊的人,正是那位印軍統帥達西羅。
趙叢芳頓時沒好氣地說道:“白將軍,你已經貴爲將軍,怎麼能如普通士兵那般以虐殺爲樂?”
白孝德嘿笑着狡辯道:“我本來能讓他乖乖被活捉,可惜這傢伙不識趣,竟然拿弓箭射我。本將軍實在是氣不過,纔將他掛在馬屁股後面,拖行了幾十丈小施懲戒。”
趙叢芳哼了一聲表示不滿,白孝德仗着早年曾跟隨李嗣業資格老,行事極爲跋扈。只要他不違反軍令,也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把俘虜按照種姓高低分開,剎帝利重點照顧由騎兵一對一押解,吠舍全部用繩拴着脖子,由步兵隊進行押解,首陀羅不栓手腳,由戴望率領的後軍驅趕行進。”
三個種姓受到三種截然相反的待遇,唐軍在乎他們身份高低卻是因爲價值不同,剎帝利因爲價值最高反而受到了最殘酷的對待,反而是低賤的首陀羅處於鬆散放養的狀態。
身心上的巨大屈辱使得這些剎帝利悲憤交加,他們被繩套栓住了脖子,像牲口一般被牽在馬後,腳步蹣跚地跟在唐軍騎兵身後蹣跚前進。
兩種完全不同價值觀文明的遭遇,由於對對方文明的不瞭解,弱勢的一方自然不被理解地被粗暴的毀滅。唐人不會理解爲什麼神廟僧侶爲何會比國王高貴,印度人自然也不會理解唐軍爲何不信神鬼百無禁忌。剎帝利們被捆縛羞辱時,他們心中氣惱憤恨,不明白自己高貴的身軀爲何會受到殘酷對待,不是說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嗎?
唐軍很快押着俘虜到達了曲女城下,國王耶薩婆曼心急如焚,卻又束手無策,現在城中只剩下兩千軍隊,強敵卻就在眼前。他連忙派信使給遠在摩臘婆的大將軍巴拉吉傳令,讓他立刻回來救援王城。
這位巴拉吉在北印度的地位就相當於希臘的阿喀琉斯,他與耶薩婆曼都是婆羅門階層,卻又不甘願去做僧侶,一個做了國王,另一個卻成爲了征戰沙場的將軍。他的傳說如同印度奇葩電影中那樣誇張離譜,民間傳說他單槍匹馬就擊垮了六千名南天竺士兵,又有傳說他爲了心愛的女人,騎着坐騎一夜穿行三千里,來到敵軍的城池下,一口氣殺死了一千六百名士兵,把老婆給救了回去。
這故事聽起來有點玄乎,但這位將軍英勇善戰倒是真的不摻假。
可惜遠水救不了近渴。
眼前的這支唐軍擁有一切惡魔如阿修羅所擁有的殘忍和無恥,他們不敢與印度軍隊公平地作戰,而是使用卑劣手段偷襲才勉強取得勝利。他們現在即使攻城也不肯堂堂正正地進攻,而是採用最無恥的手段押解着俘虜來充當擋箭牌。爲什麼這些畜生一次次違反戰爭的規矩,卻沒有帝釋天降下懲罰來教訓他們?
眼下趙叢芳和白孝德這兩名唐軍大將騎在馬上表情冷漠,一揮手下令,士兵們押着衣衫襤褸的剎帝利往城牆下走去。
國王耶薩婆曼親自在城牆上督戰,怒聲給士兵們下令道:“這些混蛋既然被俘虜,就不再是受神庇護的信徒,不需要憐惜他們的生命,直接給我射箭射死他們!”
城牆上手執弓箭的士兵們哪敢動彈,他們認出了這些被押解的人的臉,他們可是貨真價實的剎帝利。雖然說殺死剎帝利的刑罰不算太重,不似殺死婆羅門須損毀自己、三次投入火中那麼殘酷。但一千頭母牛和一頭母牛的賠償他們也是承受不起的。況且士兵中還有許多低於剎帝利和吠舍的首陀羅奴隸階層,他們天生對以下犯上行爲有深深的畏懼,怎麼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對剎帝利放箭。
正當有人猶豫有人質疑的當口,唐軍已經押着俘虜貼到了城牆根下,這是守城士兵的射擊死角,就算投滾石和檑木都無法擊中他們。
趙叢芳揮動旗幟下令,命令士兵們排列成箭陣方陣,從最前方的伏遠弩,到擘張弩和角弓。伏遠弩主要發射登城箭,這種箭的箭桿如同手臂,插滿了曲女城牆。它們用來當做階梯讓攻城士兵攀爬。擘張弩和角弓主要負責對城牆上進行壓制。
唐軍士兵攀着登城箭向上仰攻,頭頂上箭雨紛飛。印度士兵剛從牆垛後面露出頭,就被箭矢射中,翻滾着掉下了城牆。有兩名唐軍士兵已經接近了城頭,但被垛口中伸出的長矛刺中掉落下去。雙方一時間進入膠着狀態。
兩千人守一座堅固的大城池,兵力不足就是最大的問題。耶薩婆曼把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了北城門,不間斷地進行嚴防死守。就算唐軍士兵押着剎帝利進行強攻,也被神諭加持的熱血印度士兵打退了兩次。
在最危急的時刻,婆羅門有一名神職人員登上了城牆,唸誦梵文爲軍隊鼓舞士氣。但是沒想到這buff真的有效,守城的北印度軍隊士氣突然旺盛起來,紛紛舉着石頭往城牆下猛砸。唐軍雖然甲冑堅固,但依舊承受不住亂石砸擊,再一次敗退下來。
趙叢芳高聲喊道:“獲得先登之功者,官升兩級,賞錢三百貫,絹十六匹!他孃的,我就不相信萬能的金錢教幹不過婆羅門神教!”
就在雙方激戰至千鈞一髮的關鍵時刻,曲女城的西城門處突然傳來兩聲巨響,猛烈的爆炸聲震得人們的耳膜都嗡嗡作響,彷彿是雷震子降臨了人間。
趙叢芳和戴望同時大喜相視而笑:“白孝德出其不意,攻克了西城門!”
“兄弟們加把勁兒,進城後搶劫三日!所有繳獲一律無需上繳!”
城頭上耶薩婆曼臉色煞白,轉瞬間就有士兵來報信,跪在地上稟報:“我的王,唐軍攻克了西城門,請大王快快撤退,不要再身處險境了!”
他慌忙下令這名士兵不要聲張,偷悄悄地溜下了城牆,往王宮的方向逃竄。
城牆上的士兵沒有國王的督戰指揮,也沒有了婆羅門僧侶的唸經加持,士氣跌落到了低谷。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兩名唐軍校尉揮舞着橫刀登上了牆垛,背靠着背揮刀劈砍,印度士兵們且戰且退,但更多的唐軍登上城牆,迫使他們最終放下武器投降。
進入城中的兵卒們扛開了城門的門檔,厚重大門向兩邊打開,趙叢芳率領着軍隊列陣進入城中,絳紅色的日月星三辰旗在城中四面飄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