僞燕國的滿朝文武人心惶惶,如坐鍼氈。既然打了敗仗,那就商議退出洛陽退守鄴城,或者直接退到范陽也可。
但沒有人敢跑去告訴安祿山這個壞消息,因爲安胖子因爲病痛發作厲害,性情變得更加暴虐,手邊的兇器已經從蹀躞帶變成了沾了水的皮鞭,那玩意兒掄下去直接就是皮開肉綻,沒見他身邊的小太監李豬兒已經遍體鱗傷了嗎?
嚴莊和高尚兩位棟樑和長子安慶緒經過商議後,決定誰打了敗仗誰自己去說,這個時候也別拖累大家。
崔乾佑也算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拼着受傷的危險去見安祿山,當他走到廣達樓通往二樓的樓梯口時,臉上已經青紫一片的宦官李豬兒譏笑着說道:”崔將軍也不知道穿厚點兒,待會兒鞭子挨在身上的時候,怕你頂不住。“
崔乾佑直接無視了這個閹人,昂首緩步走到了二樓大殿之中,李豬兒在他身後怒哼一聲後陰測測地高聲參贊:“崔乾佑大將軍覲見!”
安祿山身穿黃色中單,雙手扶着膝蓋坐在臥榻上,瞪着大白眼一言不發。
崔乾佑跪倒在他面前以頭叩地:“末將無能,敗給了李嗣業,請陛下責罰。”
安胖子嗯哼了一聲,身上的瘡疤發作使得他身體不住發抖,牙齒叩擊着說道:“這是朕的錯,明知不可爲而爲之,白白葬送了將士們的性命。你下去叫他們上來,商量着往鄴城遷都吧。”
崔乾佑再次叩首:“謝陛下不責之恩。”
他站起來倒退着緩緩走出大殿,李豬兒站在一旁驚得張圓了嘴巴,簡直不敢相信剛纔發生的奇怪現象。這個崔乾佑到底有什麼特異的能力,竟然能讓安祿山就這樣放過他。
安祿山這幾日已經形同瘋魔,只要稍不順心,不止他李豬兒,連同嚴莊高尚等近臣也要挨他的鞭子,就連他的親生兒子安慶緒有時在皮鞭的抽打下嗷嗷直叫。
謀臣將領們都站在廣達樓外,看到崔乾佑安然無恙走出,也都大吃了一驚,連忙圍上去詢問情況。
崔將軍彷彿是從天國裡走了一遭,神情超脫悠然說道:”陛下讓你們進去,商議一下遷都的事情。“
”看來是陛下轉性了,走,我們都進去。“
這些人剛進去不久,廣達樓上的大殿中已經響起衆人來回奔走的慘叫聲,崔乾佑回頭遙望廣達樓的飛檐與樑柱,嘴角溢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
……
安慶緒所面對的問題不止是挨安祿山皮鞭的抽打,這些都能夠忍受下去。看老傢伙的這個病狀,他只需再忍個半年,對方必然上西天。
但安祿山有一個愛妾,容貌並不算如何出色,但聲音最是勾人。聽起來纏綿軟濡,堪稱極品聲優,特別是被安祿山抽打的時候,一鞭子下去啼哭的聲音讓他捨不得再抽第二鞭。
這個浪蹄子生了個兒子叫安慶恩,如今母子皆受恩寵,反而使他的生命和地位都岌岌可危。
他每日與嚴莊私相來往,兩人之間的關係極爲親厚,安慶緒時常將自己的苦悶給嚴莊道出,嚴莊也飽受安祿山鞭打之苦。兩個長期承受職場暴力的人最終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把安祿山給弄死。
嚴莊內心自然也有一個小算盤,安慶緒此人遠不及在長安被腰斬的長子安慶宗聰慧,爲人處事也上不了檯面,非常容易被他拿捏,只要扶持安慶緒登基,他嚴莊必然是大權獨攬。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是退守到鄴城的時候殺,還是現在就把老東西給結果了。只是如今形勢如此艱險,唐軍已經逼近了洛陽外圍,若是引起動盪變故,恐怕就得不償失了。
兩人最終下定決定,先把安祿山給殺了,再把屍體帶到鄴城,就說老皇帝旅途顛簸病重,下詔傳位給安慶緒,最後再發喪隨便找個地方埋了。
執行這件事情最好的人選是李豬兒,因爲安祿山對這太監的摧殘已經到了每日一鞭的地步,他能早日脫離苦海,何樂而不爲。
兩人將李豬兒請到跟前,一邊恫嚇一邊利誘道:”看看你這一身的傷痕,若再不行大事,遲早要被他打死。“
李豬兒跪倒在地上慟哭道:”弒君可是殺頭的大罪。“
嚴莊將一把刀硬遞到他手中道:”如今他暴虐狠辣,誰敢接近廣達樓之內?此事只有我們三人知曉,只要你殺了他,不但沒有罪過,還與殿下有從龍之功,快去!“
三人各自手執一把尖刀進入到廣達樓之內,站在下方的樓梯口心中均惴惴不安。樓上傳來女子的啼哭聲和皮鞭聲,看來那位又開始打人了。
嚴莊用眼色逼着李豬兒走到樓梯上去,這時兩三個宮娥啼哭着跑到了樓梯口,看到李豬兒手中的刀和兇暴的眼,頓時嚇得怔住了。
李豬兒顫抖着嘴脣呵斥道:“還不趕緊退下去!”
女子們貼着欄杆邊緣跑下去,卻被守在樓梯口的嚴莊和安慶緒攔住,一刀一個扎死在殿中,又將她們的屍體轉移到了別處,這點小狀況影響不了他們的大業。
李豬兒來到二樓,把腳上的六合靴脫了,踮着腳尖踩着地毯往盡頭處的臥榻處走去。安祿山累的氣喘吁吁正躺在榻上手扶着肚皮,聽到李豬兒越來越重的喘息聲,扭過頭來罵道:“你這個蠢豬,剛剛跑到那裡去了!”
李豬兒狠心大起,跑過去對着安祿山的肚皮上連戳數刀,破肚如同決了堤的河水一般,流出肚腸和血液。
安祿山慘叫着伸手抓住牀榻旁邊的紗帳柱子搖晃,喊叫道:”一定是蠢豬家奴殺了我!應該千刀萬剮!“
長期受他鞭打折磨的李豬兒狠勁兒越來越大,雙手握着刀在他的肚皮上來來回回戳了十幾下,安祿山慘叫幾聲總算斷了氣。
安慶緒和嚴莊聽到聲音跑進來,看到了現場的慘狀,安慶緒怒罵道:”只是讓你殺了他,誰讓你分屍了?“
嚴莊擺擺手:”算了,如今這個樣子,只能先清理了血跡,用吸水的麻布裹了他的肚子,然後再裝進車輦上去,除了我們的親信之外,誰都不能夠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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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過程自然如將大象裝冰箱那樣簡單,他們用細麻在安祿山的肚子上裹了一層又一層,不斷有鮮血從裡面滲出來,最終包裹成了糉子形狀。當初他三十多歲進宮受洗的時候,楊玉環也是把他包裹成糉子模樣,歷史真是驚人的巧合。
安慶緒召集自己的親衛隊,十六個人才把他從樓梯上擡下來,累死累活地塞進了大章車中,然後護送着車隊往皇宮外面逃竄。
高尚急匆匆地帶着一隊人馬進入宮中,見到嚴莊後氣惱地埋怨道:“讓你們早點護持聖駕出宮,怎麼磨蹭到現在?快些!快些!天津橋邊上大船已經等着了!”
宮中的嬪妃侍妾們也跟着車駕奔跑,個個手中提着沉甸甸的包裹,別看安祿山當皇帝不到兩年,從河北到洛陽收羅的美女不少,如今她們也如同無根的浮萍草,甚至不知道爲什麼要跟着車隊跑。
安慶緒實在嫌棄這些宮人們厭煩,命令兵卒們抽打鞭子驅趕,甚至有人抽出橫刀劈砍。女子的尖叫聲中竟然引起馬兒驚厥嘶叫,四匹馬兒各自扯着方向。有女子被砍倒在地,車輪從她的身上壓過,骨骼崩響的同時車身也傾斜,一個被各種綢布裹着的大球竟從車廂中滾出,滾到了宮城的甬道旁。
安慶緒驚叫地喊出聲,可這時安守忠和尹子奇已經帶着曳落河親衛趕到,又連忙驚恐地閉上了嘴。這個時候他不能聲張,一旦被人知道安祿山已經是個死人,誰知道在這混亂的逃亡旅途中會發生什麼事情,甚至有人趁亂奪權也不是不可能,可不敢冒這樣的大險。
接下來便是各種各樣的混亂,士兵們或驅趕或推搡着宮娥們涌出紫薇宮,最後在宮城前的洛河邊登船上岸,整個過程雞飛狗跳毫無章法,就算某個士兵趁機把妃子就地正法都無人在意,安慶緒直到登船離岸,都沒有機會再回去把綢布大球給找回來。
嚴莊站在船板上慶幸地擦了一把汗,對身旁的安慶緒說道:“鄴城易守難攻,殿下我們乘船先行,入城後立刻宣佈登基,等局勢穩定後再宣佈他的死訊,若是讓唐軍知道我們羣龍無首,必然要派遣大軍來進攻,到時候你我就都完蛋了。”
安慶緒雙腿不由得打着擺子,結巴地說道:“我,我們,好像把他丟到皇城裡了。”
“什麼!”嚴莊驚嚇地瞪大了雙眼,他此刻唯一的想法是,我是不是應該投降唐軍,才能獲得一線生機?跟着安慶緒只怕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