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李豫和李嗣業等功勳將領跪在端門前的天津橋頭上,在他們面前宣旨的兩人分別是中書令兼東都留守崔圓和李亨的心腹宦官,元帥府行軍司馬李輔國。
李亨派出這樣的陣容前來洛陽,可能是怕分量不夠重鎮不住場子。以右相來兼任東都留守,有唐歷史上還從未有過。如今東都周遭聚集着各節度使麾下二十萬軍隊,這些武夫對他來說是一把雙刃劍。
李嗣業看到李輔國身後的宦官們身上揹着三四道聖旨,又看見這個太監的神情極爲慎重,他感覺道今日的事情不會太簡單。
皇帝也知道多數人都喜歡先聽好消息,所以李輔國把封賞的冊書和制書給率先讀了,將領們自然感恩戴德,紛紛跪地拜謝。
“各位將軍辛苦了,都站起來說話。”
接下來郕國公的臉色暗了下來,也預示着他接下來要宣佈的是壞消息。
“臧希液,你可知罪?”
臧希液挺身半步上前問:“我何罪之有?”
李輔國青着臉呵嘿一聲道:“現在咱代替陛下來問你的罪,金口玉言如陛下親臨,你還不給我跪下回答!”
臧希液長吐了一口濁氣,才上前叉手跪了下來。
李輔國冷哼一聲開口道:“臧希液,朕念在你素有功勳,才升任你爲河西行營節度使,誰知你卻如此不堪,與協助大唐平叛的回紇軍發生衝突,導致雙方關係險些弄僵。這是一個穩重的節度使該有的樣子嗎?你這樣恣意妄爲,讓朕今後如何相信你?”
臧希液開口給自己申辯道:“當時回紇軍正在搶劫坊中百姓,我帶兵出手制止乃是爲了解救百姓,希望陛下能夠體察。”
“休要強詞奪理!”李輔國怒哼一聲道:“不管你有什麼藉口,都不得與友軍發生衝突,你的那些辯解對朕來說沒用。念在你過去素有功勳的份上,朕只拿掉你的河西節度使,任命你爲右羽林大將軍回長安任職。”
李嗣業聽罷,立刻上前叉手說道:“如今北上討伐叛軍在即,臨陣換將對我軍非常不利,希望郕國公能以大局爲重,暫時不要解除臧希液的職權,等他戴罪立功之後,是罰是賞再做處置。”
誰知李輔國只是冷着臉陰惻惻地笑道:“李太尉,陛下從未說過要派兵北上討伐敵軍,反而命三軍暫時駐紮在陝郡、汝州和許州等地,等將蜀中上皇接回長安後再做定奪。”
李嗣業臉色一變,知道自己最不想看見的事情已經發生,那就是皇帝爲了自己的一己私利,故意放緩了討伐叛亂的進程,他是爲了防止蜀中的上皇利用二元政局分走自己的功勞,防止李隆基用他的舊臣與他爭奪勝利果實,更是爲了不讓天下人和歷史認爲,這場平叛的大功勞是他和李隆基共同完成。
他只要將太上皇從蜀中接回到長安,表面上存在的兩個皇權就會合二爲一。如今長安已經是他李亨打造的樊籠,只要太上皇進入其中,他就沒有任何能力再作妖,乖乖地接受他所安排的晚年養老場所。
李亨只有走完這一步,纔敢放心地將衆多將領外派出去作戰,他纔會相信他們口中的征戰只爲自己一人。
至於喪失戰役的良機會有什麼影響,他根本就不在乎,就如同他不在乎胡人搶劫洛陽會有多少百姓因此喪生。他更不在乎失去戰役良機後,會要多少兵卒的性命去填補這樣一個過錯,在所有的利益均衡面前,百姓和兵卒們的利益和生死實際上都是被忽略的。
李嗣業踏上前去的腳步又退了回去,雙手交疊在小腹前坦然說道:“我會向聖人重新上表,向他解釋爲什麼要立刻北上討伐叛軍。”
李輔國兀起嘴角,臉上露出輕鬆的笑容:“太尉啊,天下清醒者何止太尉一人焉?天下能征善戰者也何止太尉一人焉?陛下他焉能不知眼前的局勢輕重?你所思慮的不過是中原河北等地的戰局,而陛下他需要思慮的卻是全國乃至今後天下的局勢。如今江淮節度使李璘謀反,各地都需要穩固形勢。叛軍如今退走一隅,陛下的意思是等糧草軍備充足之後再行討伐之舉。”
“宜將剩勇,當追窮寇。”李嗣業依然執着地說道:“不能剿平叛亂,如何安定社稷?”
李輔國嘿然笑道:“那正好,太尉,陛下念你在外征戰之苦,特下旨讓你回長安休息幾個月,到時候你自己到陛下面前說去。”
李嗣業面無表情站立在原地,不想再跟這太監爭論。
見自己三兩句話就擺平了李嗣業,李輔國心中得意的很,又高聲對衆人宣佈道:“朔方軍暫且佔據陝郡,補充兵員,徵調糧草,河西軍佔據東京畿洛陽,由李揆擔任節度使,仍由魚朝恩擔任監軍兼任行軍司馬,軍中將領一切如舊。安西軍暫據汝州,北庭軍暫據許州。”
衆將聽到李輔國宣佈的這番決定,終於不抱任何幻想,皇帝是真要將諸軍擱置一段時間,苟延殘喘的叛軍勢力終於又得到了喘息之機。敵我雙方都有豬隊友,這般勢均力敵的樣子真讓人可氣又可笑。
李輔國從馬背上翻身下來,在李豫面前躬身叉手道:“楚王殿下,陛下也下旨召你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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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豫也不能理解,猶疑地問道:“五郎,如今叛亂未平,我身爲天下兵馬大元帥豈能離開洛陽而回長安苟安?”
“殿下啊,你是皇長子,這些對你來說都是小事,將來你將會成爲儲君,回到長安替陛下分憂處理政事,這纔是殿下你的職責。”
李輔國說完這番話後,西京留守兼中書令崔圓才插得上話,好像也沒有什麼話可說了,這死太監已經把所有要講的內容都講完,他只好挺着肚子倒空話:“各位將軍同仁,我崔圓留守西京畿期間,會致力於恢復地方政務,保障運河暢通,希望各位將軍不要辜負陛下的重託,與我一起堅守維護洛陽的繁榮穩定。”
衆將神情諷刺,丫你個繁榮穩定,我們剛把它從叛軍手裡奪回來,到處是斷壁殘垣一片蕭條,哪兒來的繁榮之說。
殊不知他們的這副表情,落在李輔國的眼中便是依功倨傲,不服上司,連堂堂的中書令都對你們沒有威懾?看來陛下的決議是非常正確的,若是不讓這幫人好好地坐兩天冷板凳,他們還不把尾巴給翹到天上去?
“東京留守等同於陛下親臨,爾等若敢忤逆,等同欺君,好好思量思量!都散了吧。”
封常清、段秀實、臧希液等三人跟隨李嗣業來到皇城的副元帥行在,三人情緒都很低迷,臧希液更是滿臉鬱憤,對李嗣業叉手道:“太尉,對不住,我辜負了您的囑託,讓人給抓住了把柄也摘掉了權柄,如今包括飛虎騎,炮營在內的河西軍都落入閹人的手中。”
李嗣業拍了拍臧希液的肩膀寬慰他:“這不是你的過失而是我的過失,他們罷免你是衝着我來的,我沒想到皇帝竟將一時私利定爲大局,反而將真正的大局棄之不顧。”
封常清湊到他身後問:“眼下太尉何去何從,難道真要跟着他們回長安?我們又該怎麼辦,駐守在汝州和許州不但不能進攻叛軍,還隨時有可能遭受叛軍的反撲。”
李嗣業捻着鬍鬚說話:“眼下只能蟄伏一陣子,我若不回長安,必然不能讓皇帝安心,反而會讓你們的地位岌岌可危。如今中書令崔圓和新任河西節度使李揆都依附李輔國,你們都要虛與委蛇以求安定,等待新的機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