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業掀開車幕望向妝樓,只見一位頭戴帷帽身穿素色襦裙的女子在婢女的攙扶下出門,來到了走廊的欄杆前。
“來了,來了!”樓下的無數書生都眼巴巴地昂起頭。
杜家九娘子把自己的帷帽頭紗摘下來,衆人的雙目綻放出驚豔光芒發出低沉驚呼。她素面朝天,連朱脣都不曾塗脂,卻有一張天然的絕美容顏。
她從婢女手中接過繡球,書生們紛紛推擠成一團,踮起腳尖把雙手高高探起,彷彿撲得夠高就能探到姻緣。
她將又目光投向了人羣外圍,一名身穿月白襴袍的男子負笈遊學途徑這裡,正茫然地擡頭張望,一雙眼睛清澈洞明,宛若有星辰。
杜九孃的目光被他所吸引,周圍的凡夫俗子黯然失色,她果斷地把繡球丟向了這名男子,正落在他的懷中。男子愕然地擡起頭來,正看見了杜九娘羞澀的憑欄一笑,不禁也看癡了。
周圍的讀書人連連向他拱手恭賀道:“劉文房,恭喜恭喜啊!”
坐在遠處車中的李嗣業先是讚歎道:“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小娘子算是絕色了。”
他又指着懷抱着繡球的男子問庫班尼:“這位上天垂青的才子叫什麼名字呀,快去打聽打聽。”
庫班尼很快折返回來,趴在車駕旁說道:“這是留在長安城侯選授官的進士劉長卿,乃是宣州才子,詩才冠絕京師,當是新一代文壇的執牛耳者,今年纔不過二十一歲,當真是風華正茂,與杜九娘可算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李嗣業揪着下巴上的鬍鬚點點頭道:“回去再說。”
等他們回到王府中,李嗣業直接吩咐庫班尼:“你去府中帳上支一些金銀,綢緞,越多越好,前往杜府上提親。”
庫班尼難以置信,但還是驚訝地張圓了嘴巴問:“哪個杜府?”
“還能有哪個杜府?當然是杜九孃家,你去告訴杜家的祖母,就說李太尉看中了九娘,要納她做妾。”
庫班尼小聲地詢問:“主公,這麼做是不是有些不地道?”
李嗣業似乎沒聽清楚他說什麼,只吩咐道:“你說的對,那就再遲兩天,等劉長卿和杜九娘書信來往山盟海誓,發誓白首不分離的時候再去提親。”
庫班尼:“……”
“主公,你要提親這事問過夫人嗎?”
李嗣業愣了一下:“還沒,不過這事我會找機會給她說的。”
庫班尼又忍不住問了一句:“這種事情,主公忍心嗎?”
李嗣業盯了他一眼,默然說道:“如果連搶一個女人都不忍心,將來怎麼忍心搶別的東西。”
家中負責收拾房間的女婢恰好聽到兩人的對話,偷悄悄地去告訴了管家婆,管家婆又去報告給十二孃。
李十二孃聽聞後頭暈目眩險些倒下去,被幾個僕婦攙扶住,掐了人中才悠悠醒轉,失聲啼哭道:“他是不是瘋了?我不是反對他納妾,可寧拆十座廟,不破一門婚!他就算是再色慾薰心,也不能做出這種棒打鴛鴦的事情!他就不怕天下讀書人戳着脊樑骨唾罵嗎?”
十二孃一陣啼哭過後冷靜下來,左思右想感覺不對頭,自己的丈夫她還能不知道?自成婚十幾年來從未納妾,就算宮中皇帝賜下美女,也多放置在西涼王府中當做花瓶。怎麼自從回到長安之後就轉了性,變得如此急色無義了。
她擦拭着眼淚吩咐管事:“去把阿郎請過來。”
家中奴婢們本着看戲不嫌事大的心態奔走相告,互相在交落裡竊竊私語,看到主人經過又連忙低頭垂目。
李嗣業來到十二孃的臥室中,擯退了所有下人,夫妻二人不知低聲不知細細密談了什麼。
突然間兩人突兀地吵了起來,聲音尖銳如同穿刺,從臥室吵到了正堂上:“這日子不過了!去討你的杜九娘去!你個色慾薰心的混蛋!你棒打鴛鴦,你讓人戳脊梁骨!你要把我這個家給毀了!”
“我怎麼了?老子赴死拼殺這麼多年!掙下這麼大一份家業!我想享福,想納一個小妾還不能夠了!”
家中奴僕們躲在正堂的外面,嚇得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被主人的怒氣波及,其中有兩個種草的園丁蹲在花叢裡,嘴角帶笑相互對視了一眼,悄悄弓着身子溜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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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孃終究還是拗不過丈夫,西涼王府很快便派人去杜府提親納妾,杜九孃的家中主母本就心腸歹毒,趨炎附勢,見有當朝太尉前來提親,連連點頭答應,笑臉如同厭俗的芍藥,恨不得今晚就把女兒塞到王府上去。
杜九娘含淚抗爭,卻被主母封住門窗,拿掉了一切尖銳物品,甚至鋸斷了房樑防止她上吊,只等着吉日送去過門。
九娘苦無對策,趁着同情她遭遇的僕人來送飯的當口,咬破手指寫下血書,連同自己的髮簪當做定情信物,拜託家僕送給住在國子監的劉長卿。
劉長卿接到信物後,看到白色絹布上字字血淚書寫着:妾當殞命,不負君情。劉詩人痛不欲生,四處奔走相告,幸好他的幾位詩友家中長輩在朝爲御史,願意上疏彈劾李嗣業。他進士科的主考官嫉惡如仇,也願意幫助劉長卿上疏,國子監的許多太學生紛紛將消息傳播開來。
這些事情的始末李亨在深宮中早已知道得一清二楚,李輔國站在一旁將李家發生的雞飛狗跳,夫妻反目的事情繪聲繪色地講出。
李亨端着藥茶盞險些一口噴出去,站起來放聲大笑道:“哈呀,李嗣業一生兢兢業業,治理地方,帶兵有方,征討大食、印度、收大勃律,平叛戡亂收復長安、洛陽二京,也算是功勳卓著了,誰成想晚節不保,竟然讓一個女子迷住了心神,做出此等不智之事來。”
李輔國站在下方笑着逢迎:“大家你是不知道外面的情形,長安城風雨紛來,大街小巷都在談論此事,文人們紛紛寫詩痛罵李太尉,老百姓稱之爲鬥雞太尉,橫刀太尉。御史臺的御史們紛紛上疏彈劾李嗣業,要求陛下嚴懲李嗣業,還劉長卿一個公道。”
“呵呵,哈,”李亨譏笑道:“這橫刀太尉是個什麼意思?還有,這杜九娘果真生得十分美貌嗎?”
“橫刀奪愛嘛,爲人所不齒。”李輔國又道:“啓稟陛下,杜九娘國色天香,美貌冠絕京華,連奴婢看了都感覺賞心悅目,忍不住想攬入懷中親近吶。”
李亨聽得心神動搖,強忍下要見一見這杜九孃的想法,他實在是怕自己見了之後也被美色所迷,把眼前的大好局面給毀掉,不禁大發感嘆:“果然還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李輔國趁機上前進言道:“陛下,不如趁此機會摘掉李嗣業的太尉,降爲開府儀同三司,勒令他在家閉門思過,然後將杜九娘與劉長卿賜婚。如此陛下不但安慰了御史言官,還贏得了長安文人的好感。讓這老小子什麼都得不到,還惹了一身罵名。”
“錯了。”李亨笑指着他搖搖頭:“你終究還是目光短淺了些,朕若將杜九娘判歸劉長卿皆大歡喜,人們只會罵他一陣子,終究還會忘掉這件事。朕要讓這些御史言官,文人墨客,長安百姓罵他一輩子,也要讓這杜九孃的美色壞他的心智,損傷他的體魄,迷亂他的心神。到那個時候李嗣業早已聲名狼藉,喪失志氣,有何可懼?到時候他的生死禍福,全被朕拿捏在手裡。”
“哦,還有,那個劉長卿不是進士候選嗎,擢升他爲侍御史,這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想必是恨得咬牙根,將來需要他彈劾的時候,定然能夠像狗一般撲上去撕咬。”
“陛下的這個比喻還真是貼切,哈哈哈。”
紫宸殿中主僕二人得意地大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