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節度使的副將張光滔站在院子裡的水井前,雙手舉起剛打滿水的水桶,高舉過頭頂對準自己赤裸精壯的上身猛衝了下去,然後全身冷得打了個哆嗦,連同身上的毛髮都抖擻出去,如同甩掉水分的黑狗。
家中僕從來到院子裡,躬身叉手說道:“阿郎,門外有兩個客商來訪,說是關中那邊的遠方親戚。”
張光滔奇怪地嘀咕道:“我關中那邊沒有親戚,算了,你叫他們進來吧。”
嚴莊的親信今日換了兩身看上去比較貴起的裝束,都道人看衣衫馬靠鞍,這些裝束使得張光滔也不敢小覷兩人,只是拱手問道:“兩位貴客從何處來。”
兩人相視而笑說道:“我們從長安來,早就聽聞有張將軍這樣一個有出息的遠方親戚,所以特來拜訪。”
張光滔謙辭:“哪裡有什麼出息,不過一個小小的副將,是在仰他人鼻息罷了。”
其中一名親信四處打量張家的院落,訝異地點點頭說道:“我也略懂一些風水之術,看你這座宅邸的氣象,主人不應當只是一名副將,最起碼也得是三品以上了。”
這不着痕跡的恭維人的話,讓張光滔心中十分舒服,連忙請客人進屋裡坐,一邊問道:“家中過去比較落魄,沒有族譜留下來,不知您們是張家的哪一支?”
親信故作疏狂地擺擺手說道:“沒必要計較這麼清楚,不管隔了多少代都隔不斷我們的親情,今日來到太原,是有些長安的土特產作爲見面禮送給你。”
他說罷對身後的親信擺擺手,對方跑到外面的馬車上,抱來一個沉甸甸的箱子,就憑這傢伙挪動腳步的沉重,就知道箱子裡的貨分量不清。
他把這東西搬到張府堂屋裡的案几上,張光滔也琢磨不清這是什麼東西,不停地用眼角去瞟,後來又緊張地問道:“兩位給我送這麼重的禮物,我如何能夠消受的起,還請你們說明真正的來意。”
兩人直接叉手笑着說道:“有些事情說破不如不說破,我要說我們這些窮親戚,將來肯定會沾你的光,你定然不會相信,既然如此你好好休息,我們改天再來拜會。”
“唉?兩位留下來用飯罷,用過飯再走。”
“不了,不了。”兩人快速走出張府,匆匆離去,就好像剛剛在這裡偷了什麼東西似的。
張光滔的夫人和妾室早就在內室偷偷看到用黃綢包裹着的箱子,趁着丈夫送客人出門,連忙溜進了正堂去解開那綢布,看看到底送了什麼寶貝。
張將軍送完客人回來瞧見兩個女人圍着禮物鼓搗,沒好氣地攔阻:“你們這是做什麼?不要隨便拆外人送來的東西。”
他儘管語氣嚴肅,但也抑制不住好奇心走近,兩個女人自然不聽丈夫的嘮叨,解開綢布看到了箱子的廬山真面目。
“哇,連箱子都是紅木鑲嵌銅件的,你說裡面的東西得名貴到什麼地步。”
“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兩人把箱蓋開啓,柔和的金光反照出來,把三個人都驚得目瞪口呆。夫人和小妾更是目光迷離,她們最先幻想到的便是舒服的生活。太原城的北市裡有金銀店,她們知道金銀與通寶的兌換比值是多少,有了這麼多黃金等於暴富。可以換多少田,可以換多少座宅邸,煮羊肉可以放心大把地放胡椒,什麼香囊香枕都可以放心地買。
張光滔迅速從意亂神迷中清醒過來,他知道這些黃金不是那麼好得的,送它的人將來一定會向他要求更高的回報,況且他們不斷口口聲聲說是從長安來,潛臺詞早已說明,他們就是李嗣業麾下的說客。
趁着兩個女人摸索黃金的當口,他迅速從她們手中搶過黃金扔回箱子裡,蓋上蓋子說道:“這個黃金來路不正,先封起來到時候原物退還給人家。”
兩個娘子連忙上前護住黃金,撒潑似地說道:“我們不管,送上門的東西怎麼能退回去?”
張光滔怒道:“你們這些婆娘懂什麼,這些東西能要了我的命!”
“哎呦,你就能嚇唬自己,做副將期間你替人辦事也收了不少錢,也沒見那件事情要了你的命,到手的黃金都能夠嚇得不要,沒有膽子你永遠也發不了財。”
他差點被這兩個女人氣吐血,他因爲貪墨枉法差點送了命,也幸虧弟弟四處奔走,將自己的良馬獻給了鄧景山,才換得了性命。這件事情纔剛剛過去了幾天,她們就忘記了丈夫所受的驚嚇,只瞧得見那金燦燦的黃金,這就是見錢眼開。
“給老子滾回房裡去,老子遲早要栽在你們兩個婆娘的手裡。”
“哼,走就走!”兩位娘子扭動着豐滿的身軀負氣走回去,她們已經打定主意,今天晚上關緊房門,不準張光滔進來,這就算是對他們的懲罰。
送禮的遠方親戚走後,張光滔開始抓耳撓腮,急火攻心地想找到他們,儘快這件事情說清楚,如果對方提出的要求他無法承受,或者是辦不了,就趕緊給人退回去,放在他這裡心口燙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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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已經暴露出自己的弱點,那就是對錢財這種身外之物看得太重,以至於鋌而走險,也會被別有用心的人鑽了空子。他自己實際上都不願意承認,他根本就是想要這些黃金,但又害怕沒命花,他的意識裡除了生命,爲了黃金是可以出賣一切東西的。
張光滔就這樣內心煎熬地等待了半個多月,等得他都要誤以爲對方要忘記這筆黃金了,嚴莊的兩名親信也終於姍姍來遲。
“張將軍,這些日子生意忙,實在抽不出時間來看你,今日也總算做生意來到太原。所以順帶前來拜訪。“
張光滔戀戀不捨地把黃金抱到他們面前,故作輕鬆地說道:“這些黃金還請兩位取回去,張光滔無功不受祿,實在是不宜拿這些黃金。”
兩人對視一眼面帶笑意說道:“張將軍這是何故,我們不過是想結交認回你這位遠方親戚而已,不過是朋友之間的禮尚往來。”
“就算是禮尚往來,這些禮物也太重了,張光滔自知人微言輕,不能夠報答兩位的厚贈。”
“哪裡需要什麼報答,就算我們自有目的,也只是想借着認識你的機會,多多認識幾位河東軍的英豪。”
“就這麼簡單?”張光滔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他們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縫,笑着說道:“還請張將軍幫我們引見,特別是那些對鄧大夫不滿,對長安的朝廷沒有敵意的軍中當權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