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南軍開始往城牆上發射登城箭,兵卒們架起簡易的攻城梯準備衝鋒,嚴武卸去重甲,只披一層鎖環甲坦露臂膀手提步槊,帶頭朝着城牆處奔去。
李嗣業也揮刀下令:“給我射!”
一時間城牆上萬箭齊發,各種牀弩、檑木、拋石向下投擲,爬上攻城梯的兵卒們被或被石頭砸中,或被箭矢射穿,或被檑木從梯子上掃下來,死狀各異極爲悽慘,這嚴武將軍也是命大,爬着登城箭刺破城牆的木向上攀登,數次被擂木砸下來血跡斑斑卻依然生龍活虎,看來此人真是憑着一腔怒火不要命了。
李嗣業望着下面屍體堆積的劍南軍,對自己身後的人說道:“爲將者最基本的素質就是理智冷靜,無論在任何時候,都要做出最理智的抉擇,否則就是拉着一起出生入死的將士們跟着你送命,其罪大也。”
“我看火候也差不多了,吹響嗩吶,擂動戰鼓。讓崔寧崔密兄弟帶着團結營出戰。”
兩個光膀子大漢在城頭上揮動着鼓槌,發出隆隆的震天響聲,緊接着鎖吶高亢嘹亮的聲音穿破天際,成都得西北方向一杆杆大旗在天盡頭豎起,崔寧崔密兄弟策馬揚鞭在前方帶頭前衝,隊伍前行的速度雖快,但騎兵與步兵的陣型絲毫不亂。
“殺呀!活捉嚴武有賞,賞錦緞五百匹!”
嚴武正欲收拾兵卒再度攻城,突聞後方有喊殺聲響起,一名大將策馬靠近他身邊叉手道:“崔寧、崔密兄弟早就率團結營埋伏在成都西北方,此刻向我軍殺來,不可再攻城了,否則我軍腹背受敵則全軍潰敗。”
嚴武一聽怒瞪大眼:“崔寧崔密,就是那兩個把劍閣獻出引叛軍入蜀的反骨仔嗎?既然殺不掉李嗣業,就先收拾了他們兩個。兄弟們,隨我猛衝敵陣!殺他個片甲不留。”
劍南軍們紛紛從城牆前退去,調轉了矛頭朝着團結營的方向進攻。
李嗣業扭頭對庫班尼說道:“現在可以出擊了,你可親率一萬人從南門出城,從背後襲殺嚴武,與崔寧形成兩軍夾擊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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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寧騎在馬上遙望嚴武率軍朝他反衝了過來,立刻命令放慢行軍速度,在前方結成盾陣,保持被動防守態勢。他命令團結營的弩箭隊,朝衝過來的劍南軍施放箭矢。
崔密猶疑地問自己的兄長:“這樣被動防守不怕嚴武繞過我們跑掉?”
崔寧嘿聲笑道:”儘管放心,李嗣業怎麼會輕易地放虎歸山。他必然會派兵從背後夾擊嚴武,等嚴武背後受敵陣腳一亂,我軍可承勢進攻,便可使嚴武大敗。“
果不其然,嚴武剛剛碰上結成陣型銅牆鐵壁的崔寧,尚並未將對方沖垮,背後便遭受到河西軍的追擊,陣型頓時大亂,兵卒們開始向兩側逃竄。
崔寧一看時機已到,立刻揮手下令全軍出擊,追殺嚴武。
嚴武將軍渾身浴血騎着戰馬在人羣中左衝又突,他深知自己身陷敗亡的困境,才連忙呼喚麾下兵卒撤退,但這個時候的潰退已經沒有了任何秩序,嚴武只能在他的親兵簇擁下撤出敵軍雙方的夾擊範圍。
“殺嚴武,別讓他跑了。”追兵中到處都是出這樣的聲音。
嚴將軍的坐騎是一匹棗紅馬,其名爲霞照雲追,意思是毛髮如朝霞一般漂亮。但愛面子的他不願意把自己的戰馬與屬下互換,在奔流的人羣中非常扎眼,崔寧看準了嚴武的位置,從馬背上解下角弓搭箭拉滿,瞄準他的後背射了過去。
由於在之前的攻城中,他卸去了外甲只穿鎖環,這種軟甲對刀槍劈砍有防護作用,但對於鈍器和鋒利的箭矢卻防護不足,崔寧射出的破甲箭輕易地洞穿了鎖環甲,穿進了他的後背。
“嚴公!”
親兵們慌忙護在左右,嚴武吃痛地趴在馬背上,身邊親衛拉着他的馬繮一路向南撤退。
崔寧收起角弓哈哈大笑一聲:“嚴武受傷了,給我追,抓到了重重有賞!”
庫班尼也下令全軍追擊,一口氣追了三四個時辰直至天色暗下來才罷休收兵。長時間的逃竄顛簸使得嚴武沒有機會接受治療,血沿着傷口從馬背上流淌下來,等到天黑之時他已經虛弱疲憊到了極點。
這時候軍隊中會治療創傷的醫官已經跑散不知去了何方,他們只能在某個縣城中找了赤腳大夫,拔除箭矢胡亂包紮了一下,嚴武此時已經感染了箭瘡。
他被麾下的兵卒放在擔架上向南撤退,即將到達巂州邊界的時候,已經在彌留之際,他把部將昆明軍軍使韋皋叫到身邊,低聲說道:“我把這些劍南軍的弟兄們都交到你的手上,我死之後無論是投降歸順李嗣業,還是撤往黔中投靠南邊朝廷,你自己做出決斷。”
說完他嚥下了最後一口氣,這位名叫韋皋的將領將他安葬在了巂州的山水之間,然後帶領劍南軍的殘餘部隊轉道東南,前往黔中郡投靠了南朝廷,當然這已經是後話了。
李嗣業擊敗嚴武之後,蜀中再無勢力能夠抵抗他的大軍,所有州縣均遞上降書,他一路帶兵向南行進,收攏了嶺南的十幾個州,沒有再繼續向東或向南挺進,算是拿下神州版圖上的地理分界線二級階梯這一塊,包括蜀中,隴右,河西走廊,關中秦嶺區域,太行山以西的絕大多數地理複雜地區。而中原的平原,和長江中下游的平原則仍然掌握在史思明和南方的李亨手裡。
他們領兵返回的途中,一個劍南軍的逃兵爲了討賞,主動把嚴武墓地的位置給報告給了他們。
李嗣業帶着衆人來到森林間的墓前,只是一個光禿禿的小土包,連木牌子等標記都沒有一個,可能怕被人發現遭到破壞吧。
他身披甲冑雙手拄刀問那逃兵:“你確實這是嚴武的墓地?”
逃兵信誓旦旦地說道:“沒錯,他們挖墳的時候刻意選在晚上避開所有人,我起夜的時候偷悄悄發現了,但沒有聲張。”
崔寧在旁邊叉手:“主公,是不是他的墓挖出來一看不就知道了?”
“不必,”他擡手攔阻說:“這必是嚴武的墓穴,一代名將竟落至如此寒酸境地,豈不使天下忠義之士心寒。地下的東西不要動,要在上面起封土堆修陵園,刻石碑,豎兵俑,建祠堂。世間人不以成敗論英雄,就憑他這份忠肝義膽,也當得起英雄二字,應當給予厚葬。”
衆人一聽,紛紛在旁邊拍馬屁道:“大王識英雄,重英雄,虛懷若谷,天下有識之士必然紛紛投效。”
李嗣業不以爲然,對身邊人說道:“現在就找點東西祭奠一下嚴將軍。”
庫班尼叉手說:“事發突然,來不及找祭品。”
李嗣業扭頭掃了一眼縮着脖子站在人羣后數錢串的逃兵,庫班尼會意,立刻提刀上去將他揪到墳前砍了腦袋,鮮血噴得滿墳都是,衆人毛骨悚然。
“謀小利而失大節,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