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之聖堂的衆人在一種特殊的氛圍下接受了一段時間的薰陶以後,變得沉穩和保守,他們摒去了可稱作是惡魔的好奇心,他們已然學會尊重他人的秘密。
如果秘密被第二個人知道,那便不再是秘密了。
在潺潺的水聲中,衆人進入了夢鄉。這一覺他們睡得格外安穩,哪怕幾百米外就是瀑布也不能影響他們。
清晨,聽着鳥鳴,他們就着瀑布下的溪水洗漱。一路向北,北行了兩百多公里,正處寒冬時期的熱帶也捎來了絲絲縷縷的涼意。清冽的溪水灑在臉頰上,如同煥發新生。
簡單做好補給,衆人決定趁着體力充沛,沿着山崖繞行過去,等午後疲憊之後再求助於紫鱗龍。晨光乍現,伏在天際,遠山中的雞鳴就是大自然的鐘聲,預示着新的一天已經開始。
“這裡有雞鳴,說明附近肯定有村落。好懷念我們以前的莊園啊!”卓維妮伸了個懶腰,幸福的笑容洋溢在臉上,“小時候每天早晨給家禽餵食,都會在窩裡發現多了幾個蛋,那是我最期待的事情了。”
沿着溪流,他們一路向東而行。迎着朝陽會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因此他們選擇了東方這條路。拉娜婭打開地圖看了一眼,大體知道了這座山崖大約呈橢圓柱狀體,溪流環山而行。山體橫跨五十里,縱向則很窄,幾乎只有幾千米。他們前一天晚上露營的地方,即瀑布所在的位置正好是中點,因此照他們的速度,只要走不到兩個小時就能看到山崖另一面的景色了。
“明明只有幾千米,我們讓紫鱗龍帶我們飛過去不就好了嗎?爲什麼要辛辛苦苦走這麼久啊。”格林特看着地圖說道。
卓維妮拍了拍格林特的肩膀:“這可是晨練的好機會,在隱之聖堂有這麼好的環境給你晨練嗎?體質要跟上,否則以後會吃不消的!”
“唔……”格林特心不甘情不願地嘟着嘴,喃喃唸了幾句咒語,隨着手中比劃了幾個動作,幾道迅捷術的光落到衆人身上。
小隊的整體速度頓時有了質的提升,每個人都是腳下生風,走過時都能帶動腳邊的絨草一陣晃動。剛開始路的盡頭還正對着朝陽,慢慢地朝陽不見了,這對於他們來說是個好消息,說明他們正在轉彎了,如此可觀的速度,在他們這個年齡段是難得一見的。
道路漸漸由一開始能容五人並行,漸漸縮窄到只能容兩人並行的小道。溪流變成了一條腰般寬的小溝,隨着山腳向前延伸。路旁的闊葉林不知不覺換成了花林,枝頭簇擁着很好看的粉色的花朵,不時有精緻的花瓣飄落到地上,和清淺的水面上,宛如畫卷。芳香四溢,沁人心脾,令人沉醉。
“好漂亮……”格林特不禁讚歎。
“是啊。”泰德道。
“真想把它們畫下來。”阿諾笑了笑。
“嗯……這是什麼花?”卓維妮問道。
“櫻花。”
衆人紛紛回過頭去,只見幾片花瓣恰好落在拉娜婭手心,花色與膚色很是相近,如此相襯。
“櫻花……?”卓維妮心裡疑惑,擡起腦袋蹙眉思索着什麼,半天后說道:“有這種花嗎?”
拉娜婭愣了愣,暫時停頓的步伐又恢復了行進,她沒有再說什麼。
櫻花窄路之後,是一片田地。田間小徑曲折綿延,眼前一片蔥鬱,喜人的綠色。整齊,簡樸,這片田地中的作物就像訓練有素的衛兵,駐紮在此,守望着屬於它們的季節。遠處牧草地間,牛羊成羣,牧人兩三點,田野間悠然的叫聲將東邊的雲彩浸染得更美了。
住慣了城堡式建築的隱之聖堂衆人,此時都在貪婪地呼吸着這片天空之下的空氣,他們遙遙看見西方的山間縈繞着淡紫色的霧氣,輕掩住山崖間飛流直下的瀑布,正是他們昨晚所見的瀑布的另一面。
嗅着農作物的淡淡香氣,他們漫步走過田間小徑,望見遠處有成片的低矮住宅。孩童的歡笑聲從中傳來,卓維妮笑了笑:“我猜得沒錯吧,這裡果然有村落。”
一名留着長鬚的老人拄着柺杖從小道旁路過,他似是隨意瞥了隱之聖堂衆人一眼,隨後露出大驚之色。他張開嘴,僅露出三四顆牙齒,說話連鬍鬚都連連顫動。
“汝……汝等,何許人也?”
聽了這老人的措辭,拉娜婭微微疑惑,由上而下打量了一番這名老人,他的穿着已經稱不上簡單,說是過時才比較恰當。一身布衣,馬馬虎虎用了條寬布帶束腰,腳下蹬着布鞋。能看出來,這些全是手工製作的,因爲邊緣有很明顯的線腳。布料看起來已經洗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中間部分有些發白,還有隨處可見的補丁。但整體看起來卻很乾淨利落,沒有一絲塵埃。
“老爺爺,我們只是路過這裡,沒有打擾的意思。”格林特表現得很有禮貌:“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啊?”
“此地乃櫻花村,汝等從何而來?”說這句話的時候,老人還伸出手掌向後方的矮房圍括了一下。
“聖隱……”格林特還沒說完,小臂上便傳來一陣痛楚,她吃痛地倒吸一口氣,回頭正看見拉娜婭表情嚴肅地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老人捋了把鬍鬚,皺起眉頭,緩緩搖了兩下頭:“未聞有此地也。”
阿諾又問道:“那風羽城呢?”
老人再次搖頭。
拉娜婭心中疑問越來越多,聖隱城和風羽城,兩大神蹟坐落之地,在這個大陸上怎麼還會有人沒聽說過?想了半天,她開了口:“您貴庚?”
老人忽然笑了,好像帶着淡淡的自豪般,他習慣性地又把手搭在鬍鬚上:“老夫今年一百五十又七矣。”
衆人都被這個數字嚇了一跳,異能者的壽限只有一百二十年,但實際上普通人只能活到九十來歲,前提是身體健康,並且沒有遇到天災人禍。靈能境界高的會長一些,但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就活到一百五十歲啊!
見到這些孩子們驚詫的表情,老人笑意越發深了,皺紋順着眼角延續到兩鬢,他伸手示意道:“汝等請隨老夫來。”
隱之聖堂衆人一時不知道怎麼辦纔好,也都覺得這個地方似乎藏着些有趣的事情,便跟着去了。
他們隨着老人來到一潭池水前。一棵參天櫻花樹在池水邊伸展枝椏,花瓣飄落滿池。池水很清,提着木桶打水的人不少,他們多數見面都相視一笑,互相寒暄兩句,一同歸去。有些人擡起頭看見隱之聖堂衆人,臉上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稍微年長一點的只是驚完便離去了,年輕一些的則停駐在原地,目光向這邊投來,開始議論。
“他們是誰啊,我以前怎麼沒見過?”
“對啊,我也沒見過,我們村裡沒有人會穿成這樣的啊。”
“哎,你看那個小男孩,怎麼小小年紀頭髮就白了?他背上背的是什麼東西,看起來好重,不累嗎?”
……阿諾如果聽到有人在議論他不知道會做何感想。
老人彎下腰,從懷中不知什麼地方掏出幾盞口徑只有硬幣大的茶杯,人雖老手法卻很精練,四道指縫間正好卡住四個,手心裡是第五個,他伸手進池水,再迅速撈起,五杯清冽的水便盛在茶杯中。老人笑着走過來,遞給每人一隻茶杯,道:“此乃櫻花澗之水,飲之可清淨心脈,延年益壽。”
格林特一口喝了個乾淨,那表情就跟吃了唐僧肉一樣。原來老人能活這麼久的奧秘就在這櫻花澗裡!
其他人也都一飲而盡,紛紛感覺水中有一股仙氣般,在體內潛移默化地改善着經脈。唯獨拉娜婭沒有喝,她用袖口一掩,將水倒在了地上。好在是土地,不是石板,而且水量很少不容易引人注意。這個地方太可疑了!在離開之前,一定要將這裡調查清楚,並且回到聖隱城之後得如實把所見所聞彙報上去。
從卓維妮說她不知道有櫻花開始,拉娜婭就覺得這裡很可疑了。
“怎麼樣,感覺如何?”老人摸了摸鬍鬚,笑道:“看你們的穿着,應該來自很遠的地方吧。你們趕了這麼遠的路應該也累了,不如來老夫家做客,老夫中午正好來了一家客人,你們過來的話菜餚會更豐盛的。”
小隊中的吃貨聽到有飯吃立刻來了勁,高聲叫好。格林特還疑惑地眨了兩下眼睛,道:“奇怪,我現在聽您說話好像不那麼費勁了。”
其他人也都有所表示,但拉娜婭聽到的可不是通俗易懂的白話文,仍舊是一種很古老的說話方式。可能與她沒有喝櫻花澗的水有關吧……
老人笑而不答,引了個手勢示意衆人向家中走去。
村中小路七彎八繞,毫無規律可言。恐怕如果讓一個路癡住在這櫻花村裡,回家都得拿着村莊的地圖吧。簡樸的住宅門口,大人都去田間勞作了,老人搬出椅子在悠閒地曬太陽,小孩三兩結伴在玩鬧,但當隱之聖堂衆經過時他們無不盯着看了好久。這眼神就跟當初還是人類之身的拉娜婭走進聖隱城,路邊的人投來的目光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