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爹一行人等在原地,毫無逃跑的準備,各自休息閒聊,好似大家族出遊。對於眼前普通人不應有的安定,薔薇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可也越發弄不明白既然能有此種執着的心念,爲什麼就從沒想過神系覺醒,以自己的神光去守護家園與親人呢?
薔薇看向遠處沖霄而起的激昴神光,心下不明白的事又多了一件,想不通狄沖霄爲什麼會和宗中最大邪脈混到一塊去,還直言不諱地說是孟邪人的兄弟,分明是兩類人。
等待中,小半天過去,薔薇察覺到些微異動,離開人羣,移到東向偏遠處,道:“我不喜歡鬥戰,所以就算你要吃我,我也不會動手,但也不是好欺負的,你傷得很重,還是回巢休養去吧。”
樹上兩片青葉掉落,驟然變做兩條刀臂,向薔薇疾斬而去。
薔薇以雙臂架刀臂,絲毫無損,震開刀臂,撇撇嘴後退開五步。不遠處一株大樹倒地,靈光散盡,幻像破散,是一隻巨大隱葉螳螂,渾身上下如被萬刺破穿,血流滿地。
任婷秀自空落下,身有十數刀痕,道:“防禦類,很強。上當了,它跑了。”
薔薇聽得半通不通,道:“秀姐,都是你行啦,比它弱還能讓它重傷驚逃。若非它傷,我未必能無損防禦。”
“不行,勝之不武。要麼?”任婷秀看了看臂上木劍靈紋,心想狄大哥說得對,雙劍並非一般魂器,是蘊有神樹意志的,不到尊神絕無法隨心操縱這對魂劍。
“秀姐姐,壞男人到底有什麼好的?他連邪盜女皇、大小妖女都要惡色勾搭呢。”薔薇對獸料沒有興趣,搖搖手。
任婷秀道:“狄大哥,最好。心,懂心。”
薔薇嘆道:“一點也聽不懂。喜歡怪人的只能是怪人了。”
任婷秀對此頗是認同,甜甜一笑,收獸入袋。
犬聲傳來,黑哥跑近,百花真小手連拍胸口,道:“無盡荒野真嚇人,什麼怪狠強獸都有,差一點就讓蟲吃了,幸好黑哥紅姐夠強壯,幸好我與妹夠機靈,否則休想打跑它們。秀姐姐,狄大哥讓靈靈來說可以前行了,但要小心。他傷得不輕,短時間內沒法援手。”
薔薇欣喜,轉身去知會衆人起行。
任婷秀道:“真的,很重?魔魂,沒用。”
百花真左右看看,輕語:“是傷了,但沒那麼重,裝的,狄大哥說人比獸更兇險,謹慎一些不是壞事。我們也是。”
任婷秀摸摸臂上靈紋,會意點頭。
百花貞騎着紅姐找了來,再傳吩咐、催促起行。
先前鬥戰動靜極大,此處已是險地,絕不可久留,任婷秀明白狄沖霄絕非亂擔心,回返人羣,吩咐黑哥紅姐載着百花姐妹打頭前行,她與薔薇殿後防範戒備。行出二十餘里,靈靈飛了來,對着百花姐妹喵吼兩聲後又飛走。百花姐妹會意,不再戒備,吩咐所有人有多快走多快。穿過平原,來到毀碎山嶺,兩邊人羣會合,休息了會後繼續前行,黃昏方停。此時距雲籮邊界只有七八十里。
薔薇來到狄沖霄身邊,看了看傷勢,明白能讓他也傷重的必然是邪靈。明知極可能是逆天強獸也不退縮,救下這麼多人,薔薇真正有些明白眼前的不正經哥哥了,由衷稱讚孟邪人論本事不比狄某人差,可心性上天差地別,沒法比。
狄沖霄道:“孟邪人?喔,不許這麼說,除非你這小丫頭祖上原是宗中邪脈。”
薔薇嘟嘴輕哼:“你纔是邪脈呢。他要不是邪脈誰是邪脈,天下這麼大,麻煩事那麼多,宗里人一天忙到晚也忙不過來,他倒好,不幫忙不說,還整天找自家人麻煩,拖自家人後腿,對於真正需要救助的可憐人毫無半點同情心,我說他是邪人已是輕了,最好別讓我抓着他,不然,哼哼。那邪人定是花言巧語騙了你,他的罪又多了一條。氣死人哩!”
狄沖霄感慨輕語:“你極少出門,閱歷不足,不知道孟大哥在做什麼事不稀奇。小弟,讓你抓到孟邪人,會怎麼做?殺了他?煮了他?”
薔薇道:“人家有那麼壞麼?孟邪人原本也是可愛的,就是被老邪人教壞了,要是讓我抓到他,定要天天罰他抄寫光明衛世卷,抄到他悔過爲止。”
狄沖霄失笑道:“這懲罰真是我聽了都要渾身直哆嗦。衛世卷是什麼?”
薔薇道:“聽娘說,它是宗裡傳承的最爲古老的文卷之一,記載的不是什麼神技秘聞,是先輩們對光明弟子的期望及一些遊世規法。娘說,它纔是光明宗的根與魂,可現在除了供奉宗中列祖時會提到外,很多弟子連看都沒看過。我小時娘給我背過,真的很好,要是要我抓到孟邪人,不抄到倒背如流絕不放他。”
狄沖霄再生感慨,道:“只怕孟大哥小時就已經倒背如流了。小弟,你偷溜出來玩沒什麼,可不該到這麼兇險的地方,你若有事,你娘會傷心的。還是別有什麼隱衷?”
薔薇道:“我們有熟到可以聊私隱了麼?要是我問你,你會說麼?”
狄沖霄爽落回道:“噬天狐,狄大哥來這是要找噬天狐,不是這種兇險地方,絕難找到魔神獸的行蹤。”
“你是笨蛋啊,我們有那麼熟麼?你以爲胡說一通我就會笨到說真話?沒聽見,什麼也沒聽見。”薔薇吐出舌頭,做了鬼臉後掉頭跑了。
任婷秀甜笑,取出食墨紙書,寫下八字:正經耍賴,很有道理。
狄沖霄道:“有趣丫頭。聽她口氣,與孟大哥關係絕非一般,下回見着孟大哥定要問問她是光明哪一脈。小秀,看過傷者了?有什麼想法?”
任婷秀再寫一行:都是年輕女人。不太對。
狄沖霄道:“王老爹他們初見我們之時,排的陣勢是老弱在前,青壯居中,這兩撥皆是送食拖延,好讓婦孺逃脫。此點充分說明來這的普通人都做好送死的準備,尤其是男人,所以沒有男人生還者算是情理之中。現在婦在孺不在,是有不太對之處,可那位的說法,我是認同的,驟然遇合,無能分身下,先救眼前人是必須要做的。畢竟我也是驟然遇合,只救到了那些年輕姑娘。”
任婷秀又在紙上寫下一行:這麼一說,確無問題,是我多想。
狄沖霄道:“此事上確無問題,多想卻是未必,我在意念神繫上有着超越境界的修悟,也與太多城府深險之人有過交集,雖無法如鬥戰神預般明瞭對手接下來的舉動,但直覺上令我對他產生警惕、保留的心念,不像面對小弟時的輕快、信任。”
任婷秀正要寫回,發現薔薇又跑了回來,便是停筆,抹去先前字跡。
狄沖霄打趣道:“小弟,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三回論嫁娶,這是覺着和哥哥熟到可以聊私隱了?放心,不論小弟想要什麼樣的情郎,哥哥都能找來。”
薔薇道:“論到不正經,裝正經的孟邪人遜你十倍,臭味相投,難怪會成兄弟。那人呢,那些姑娘都不放心他,我也想看看他長什麼樣,竟然能在吞山巨獸攻襲下拖那麼長時間。還有啊,爲什麼不走了,離得不遠了,就算是以普通人的速度,連夜趕路也是能到了。”
狄沖霄道:“先前戰後我打算去雲籮邊界看一看,他說我傷得重些就搶着去了。靈劫覆繞之地不比尋常,爲防別有變化,都是先探一探的好些。此外,能不趕夜路就不趕夜路。小弟,黑暗對滅神師來說沒什麼,可要是遇上夜行獸襲,一羣普通人在黑暗中怎麼逃?黑夜會增加極多無謂的死傷。”
薔薇道:“嗯,你是對的,可你只要想,人就是再多十倍也不用趕夜路。”
狄沖霄道:“小弟,還沒看出來麼?憑自己的力量走到雲籮,是他們發自內心渴望去做並正在竭盡全力去做的事。他們心裡懼怕厭惡的不僅僅是獸襲,滅神師也在其中,滅神師而來的滅神大戰對人世的毀滅只在獸襲之上。他們明知我們很強大也樂於助人,可他們有求過我們幫助麼?哪怕是一件移挪魂器也沒有,越是越近心目中的聖地越是如此。這份渴望與執着很是美好,所以我只會陪着走到最後。至於獸襲,算不上幫忙,自救救人。小弟,等會有隱葉螳螂吃喲,它的肉軟軟粘粘,好似糯米糰,香甜清潤處勝過萬倍。”
薔薇道:“真的?沒聽娘說過。你最不正經了,定是想騙我吃肉。休想我上當,我不喜歡吃肉。”
狄沖霄道:“小弟,偏食可不好。哥哥雖無神食一類的神魂,可有靈光奇變,化神食之道於菜料中,能令做出來的菜品介於菜餚與靈餚之間。恰好,你任姐姐的廚藝天下絕等,我敢誇口,論到對人獸的益處,等會的大餐遠比不得神魂神食,可味道上絕差不了靈餚神食多少。”
“那就先信你,若是真的,那咱們就熟到可以聊聊你的家世了。”薔薇哼着小曲,輕快跑離。
任婷秀道:“你的,不吃虧呢。”
狄沖霄大笑,叫來百花姐妹,開始進行晚餐的準備。黑哥紅姐的食量已然驚人,靈靈更勝一籌,出人意料地是,小花蕊竟然又要強過靈靈三分。
入夜,離去那人終是回來,是個二十六七的俊彥青年,帶來一個好消息,雲籮邊界沒有異常也沒有兇獸蹤跡。衆人激動歡呼,圍着篝火開起舞會。俊彥青年溫雅真誠、健談風趣,行止間謹細貼心,被救姑娘們皆是心有愛慕,拉着他歡笑舞蹈。其餘人也皆是喜歡這隨和親切的青年,歡笑叫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