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由塔洛斯的追隨者們帶來的巨大的懲罰,除了直接面對的東冠之外,海嘯與火山爆發造成的災難甚至波及到了其他三座島嶼,其中西峙因爲距離東冠最近的關係,被毀掉了一整座港口與部分建築,南關與北持則是地面出現了裂隙,也有船隻被自半空墜落的熾熱石塊擊中沉沒,遑論“巨龍”甦醒時噴發的煙塵和流入海中的熔岩,這些東西會造成珊瑚蟲的大批死亡,就算能夠僱傭德魯伊與白袍,大概也需要十幾年才能勉強恢復。
這三座島嶼的領主迅速地召來了他們的術士與法師,當然,那些曾經在東冠島上完成了那個法術的施法者們無法理解爲什麼東冠的火山又突然爆發了,只有那兩個被東冠領主僱傭的法師有猜度是不是與那個黑髮的施法者有關,不過他們可沒白癡到在這個時候多嘴饒舌。
這些都不妨礙他們釋放法術瞭解其中的緣由,無論法師還是術士都能夠召喚在哀悼荒原上游蕩的靈魂來詢問事由,又或是投出窺視與預言類的法術,領主們很快就知道是羣塔洛斯的牧師在襲擊東冠。
“你看,”南關的領主繼承了父親的位置沒幾年,還是個年輕人,他嘆了口氣,如果不是東冠的災難影響到了他的島嶼,他或許會興致勃勃的端着酒杯觀看這一絢麗的美景的:“我說過那位神祗的牧師全都是瘋子,”他們也向塔洛斯進貢與敬獻,但不是祈求他的保護而是不想招致他的報復,所以即便龍火列島上的人們所奉獻的祭品與錢財要比臨海的任何一個城市都要來的豐足,但他們是絕對不願意與塔洛斯的牧師多有瓜葛的,只有東冠的領主,不但經常性的,毫無規律與特定日期地祭獻塔洛斯,還將他的一個島嶼賜給了塔洛斯的牧師們,或許他是想從這些牧師身上得到些不該有的幫助?其他三位領主確實一直忌憚着這些披着閃電紋斗篷的牧師,雖然塔洛斯是個很小氣的神祗,但他確實說過他的牧師可以在虔誠信徒的要求下毀滅後者敵人的堡壘或是船隻。
也許是因爲另外三位領主始終保持着警惕,而且也同樣地奉上了大量的財物與靈魂的關係,這些牧師沒在島嶼與島嶼之間的戰爭中插過手,南關的老領主不止一次地在自己的孩子面前嘲笑過東冠的領主是個做了賠本買賣的蠢貨,現在看來,可憐的東冠領主這次可能要把自己最後的資本都奉獻給強大而瘋狂的塔洛斯了。
想到這兒,南關的年輕領主猛地從自己的坐榻身上跳了起來,他懷裡的女奴敏捷地滾落在地,從主人的腳掌下躲開,只是被主人踩中腹部或是小腿還是小事,但如果主人因爲站立不穩而摔倒,她會被立刻拖出去殘忍地處死——她的主人完全沒有注意到她,他大步地走向門外,在他的宦官向他俯下身體,用嘴脣親吻地面的時候,聽到他大聲地呼喊道:“法師呢?”
“還有我的士兵!”他說,“叫我的騎士來!”這裡的騎士只是一個稱呼,龍火列島上沒有騎士,真正的騎士是很難忍受得了他們所看到的那些事情的,領主的騎士實質上只是僱傭兵的首領,他們只忠誠於錢囊裡的金幣,並樂於享用與踐踏卑微的弱者——若有什麼值得稱讚的,或許就是在必要的時候他們在接受某個卑劣的命令時不會有所猶豫或是不願遵從,而且相當的迅速與熱烈,就像是現在。
南關的“騎士”也就是僱傭兵的首領原先是個海盜頭目,在開罪了亞速爾的女大公後不得不另闢蹊徑,帶着還願意跟隨他的海盜們潛入了龍火列島,從勒索沒有領主保護的遊商開始,靠着惡毒的手段與縝密的心思一步步地向上攀爬,最終攀到了領主身邊,他總是帶着一隻黑色的眼罩,但他的兩隻眼睛都沒問題,只是海盜們常這麼做——爲了保證在躍入黑暗的船艙時不會因爲光線驟然變化而導致暫時無法看見東西,他現在不做海盜了,但還是把眼罩保留了下來。
在聽完南關領主的命令後,他那張寬闊而少肉的面孔上甚至罕見地露出了一絲真誠的臣服與喜悅:“太好啦,”他喊道:“這可真是我聽到的最爲睿智與機敏的吩咐了!我的領主!”他一邊說,一邊揮動他帶着巨大的鴕鳥毛羽毛的帽子。
南關的領主沒有去過多的計較傭兵首領不倫不類的恭維話,“那你願意去做嘍?”他問。
“十二萬分的榮幸!”首領恭謹地回答:“若是有人要與我搶奪這筆買賣……不,這個任務的話,我準會在他身上捅出個十三個透明窟窿,把他掛在我的桅杆上曬鹹魚乾的。”
“那麼就快去準備吧,”南關的領主看向他的法師:“我會給你一個,不,兩個法師,他們會施法讓你的船變得很快。”他停頓了一下:“我們要搶在其他人之前。”
是的,聰明的不止南關的領主一個,當另外兩位領主瞭解到了東冠的現狀,而後又意識到這是一個多麼好的機會時,他們毫不羞慚地做了和南關的領主一樣的安排,甚至有些商人都在蠢蠢欲動,誰都知道東冠現在就是一塊又香又甜的大炸面圈兒,就算東冠的領主沒有死或是有了新的領主,他也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裡重新整合起他的軍隊,別的不說,那些在港口的倉庫中堆積如山的甜菜糖與甘蔗糖與亮閃閃的銀幣與金幣根本就是可以上等號的。
他們甚至忘記了東冠現在仍然處於塔洛斯的憤怒之下。爲了錢財,他們可以與魔鬼打交道,何況只是一個邪惡神祗的牧師呢,他們大可以在大肆劫掠後拿出一部分來祭獻他,而且能夠讓東冠徹徹底底地覆滅,也是暴風與海洋之神塔洛斯願意看到的事情之一吧。
傭兵與商人在動盪不定的船隻上緊張而激動地祈禱,但沒有想到的是,需要他們爲之顧忌的,除了塔洛斯的牧師之外,還有蘇綸與羅薩達的信徒。
精靈率領的船隻與軍隊在主島之外的海域上阻截了想要趁火打劫的傢伙們,船隻上都是些高地諾曼的士兵,他們並不擅長在搖搖晃晃的甲板上揮動武器,畢竟高地諾曼不是個臨海的國家,其中有些人甚至在被放逐前連護城河以外的河流也沒見到過,在海上作戰從來就不是他們的強項。但精靈凱瑞本從海底召喚出了一團又一團的海藻,它們生長起來之後就像是淺海中的森林,很快就將那片海域完完全全的佔領,敵人的船隻一進入那裡,就會被海藻纏住船槳,絞住舵輪,就算拉起了風帆,猶如樹懶般緩慢的移動速度也只能說是聊勝於無——高地諾曼的士兵們卻可以在距離數百尺之外的地方拉開他們的長弓,射出火箭,拋出硫磺球與白磷瓶,它們一落到木質的甲板與艙房上就會迅猛地燃燒起來,水手與士兵們不得不一個接着一個地跳入海中,在戰鬥結束前,凱瑞本只是命令高地諾曼人投下木板讓他們得以苟延殘喘。
一些所謂的“商人”不敢搶在領主的軍隊之前,只敢遠遠地墜在船隊後面,見到這個情況,他們立即向;兩側繞行,想要避開凱瑞本他們前去襲擊其他的港口——他們可不相信還會有第二個遊俠凱瑞本,可惜的是,那兒確實沒有第二個凱瑞本了,卻有考伯特和他的朋友們,這些更習慣在大海上闡述蘇綸教義的遊俠們所擁有的船雖然不如新的小雀號那樣強悍,但他們和他們的水手都是能與海盜船正面對抗的老手,對付這些並不怎麼熟練的蠢貨簡直就是輕而易舉。
除此之外,還有成羣或說成“海”的水母與跟隨着水母而來的海龜,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如同半透明袋子一般的水母擁擠地漂浮在海面上,若是船槳或是舵輪陷入它們之中,可要比比陷入海藻之中糟糕多啦,因爲水母的蟄刺,槳手們根本不敢跳入水中把它們解開,還有那些海龜,它們的喙有力的就像是鋼製的斧頭,別說是船槳,就連船外包裹着的鉛板也能被它們一口咬斷。
等到克瑞瑪爾與亞戴爾藉助法術的幫助,召集了東冠的士兵後,其他三位領主的野望即告破滅,雖然他們最後還是藉着東冠的錯誤(即便他們並不清楚塔洛斯的牧師與東冠的領主之間究竟出了什麼問題)索取了一筆賠償,也有幾個距離港口較遠的倉庫遭到了小股士兵的掠奪(就不知道是東冠之外的士兵還是之內的士兵了),但在一個晝夜之後,東冠還是被強行平定了下來。
成爲新的領主的,當然是前任領主最小的兒子亞摩斯,達達這個名字已經連同那具殘破的軀體被拋入了熔岩之中,曾經的大宦官奇蹟般地沒有死去,而是繼續留在他的新主人身邊服侍,沒有人提出疑問,因爲亞摩斯給予傭兵首領的第一個命令就是讓他去殺死所有與他有着血緣關係的男性成員,也就是亞摩斯的兄長們留下的男性後裔。
這是慣例,不過在執行這個命令之前,傭兵首領還是詢問了一下是否需要留下一部分閹割掉作爲新的宦官的補充,但他的新主人只是搖了搖頭:“不,”他說:“我不需要。”
他的傭兵首領無所謂地鞠了一躬:“遵命,我的主人,”他說:“我會把他們的頭帶給您的。”
等傭兵首領離開房間後,姬兒看了亞摩斯一眼,“是因爲大宦官的關係嗎?”
“也有我的關係。”達達,不,亞摩斯說:“閹割只能毀滅他們的希望,卻不能覆滅他們的野心,”只不過像大宦官和他這樣的人不算很多,或許是因爲他們所受的教育的關係,大部分從領主之子被強迫轉化爲宦官的人也只是想過如何取得新主人的信任,千方百計地穩固自己的地位,確保自己能夠長久地活下去,並握有一部分能夠讓自己過的更爲舒適的權柄,而不是像他們這樣——或者更準確地說,像大宦官那樣——他根本就不屑於所謂的信任與寵愛,他甚至諷刺般地將一個宦官推上了領主的寶座,爲此不惜冒着隨時都會將他完全吞噬,不留一絲痕跡的巨大風險。
“那麼以後你不用宦官了嗎?”
“或許……”亞摩斯遲疑地說:“外面的商人應該能夠提供足夠的……”
“克瑞瑪爾會允許嗎?”姬兒大膽地說:“他是個半精靈,而且他似乎並不怎麼喜歡奴隸,我是說,他對他們抱有同情。”
“每一個龍火列島的新來者都會有這麼一個階段。”亞摩斯說:“很快他就會知道自己在做無用功——而且他若是對我們的制度有所不滿,他將要對抗的不只是我,還有整個龍火列島。”
姬兒沒有說話,她從來就要比其他女奴更聰慧,她總覺得事情不會那麼容易解決。
“現在他要什麼?”
“側島。”亞摩斯說。
“但現在側島就是他的島嶼啊。”姬兒說。
“不是父親的那種。”亞摩斯坦然地說:“是完全的統治權,在二十年以內,側島是屬於他的。”
“二十年。”姬兒說:“那可有點長了。你覺得二十年之後側島還能屬於我們嗎?”
“如果不是他的軍隊,”亞摩斯似笑非笑地看了姬兒一眼,“現在就連東冠也未必屬於我們了。”
“他想要在側島建造他的法師塔?”
“我不這麼覺得,”亞摩斯說:“據我的法師說,”對,就是那個曾經服侍過亞摩斯父親的法師:“一個德魯伊從灰嶺來,可能帶來了需要他們暫時離開一段時間的消息。”
“你是說他們終究還是要回到大陸上的?”
“克瑞瑪爾向我索要側島,”亞摩斯說:“比起建造他的法師塔,我覺得更像是爲了那些高地諾曼的士兵,二十年,足夠他們的孩子成長爲一個戰士了。”
“三千名戰士,他們或許會購買女奴,那麼會有更多的孩子,二十年後,側島會有數以萬計的高地諾曼人,”姬兒放輕聲音:“到那時候,”她說:“就算你收回了側島的統治權,你也不能任意地驅逐這些人。”
“我爲什麼要驅逐他們呢?”亞摩斯說:“他們會是我的士兵。”
希望如此,姬兒在心裡說,但她知道,這些士兵若是能夠向亞摩斯效忠,那麼那個黑髮的施法者根本無需多此一舉,而這點亞摩斯也是明白的,但他們什麼都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