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怪是一種看上去不僅兇惡並且還有點讓人啼笑皆非的怪物,讓異界的靈魂來看,它們就像是幼兒園的孩子隨手畫出的塗鴉,主要的軀體部分看上去就像是一隻青蛙或是一隻鼎,而這隻爬行動物或是活化的烹飪用具有三條腿,在腿部的上方是三條強壯的手臂,兩條手臂之間各鑲嵌着一隻眼睛,那麼,它們的嘴巴在那兒呢?在“青蛙”的脊背或說“鼎”的口的位置,生滿了細密重疊的獠牙,口腔內的粘膜就像砂紙那樣粗糙,它們具有智慧,喜好腐爛的食物,礦石與金屬。
“那麼它們也吃金屬和礦石嗎?”異界的靈魂好奇的問。
“很難說,”佩蘭特慢條斯理地說:“它們是一種即便在地底也不是那麼多見的生物,因爲它們能夠像魚兒穿過水那樣穿過泥土和岩石,或是金屬之外的大部分東西,而且不留任何痕跡,就像融化在裡面一樣——我們只知道它們會襲擊那些有着金屬和礦石的人,但也吞食腐肉。”
那麼說,想要在甬道與礦道里追殺石怪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它們十分謹慎,往往只會將自己埋藏在石頭裡,等待着獵物靠近到可以一擊致死的距離纔會猛地撲上來,而且一羣之中只會有兩三隻出現,而其他的都還埋伏在它們的臨時巢穴裡,就像矮人上次作戰時發生的不幸事件那樣,原本想要伏擊獵物的獵人反而成了獵物。
“石怪有巢穴嗎?”葛蘭問,這是盜賊的手法,如果敵人過於零散,他們甚至會有意放過,等到前者聚集在一起,以爲得到了一絲苟延殘喘的機會時再用火焰或是弩弓盡數毀滅。
矮人瓦倫丁搖了搖頭:“事實上,”他迷惑地說,“石怪從未那麼狂暴過,之前我的矮人們也曾經在坑道里發現過它們,但只要放棄那條甬道,避免無意間奪走被它們視爲財產的礦石和金屬,它們是不會對生物發起攻擊的。”
“那我們或許可以試試。”黑髮的施法者說。
“怎麼做?”
實際上,異界的靈魂第一個想法就是讓矮人們做一個捕鼠的金屬籠子,但石怪有智慧,如果他們的智慧程度超過了老鼠,這個計劃就很難成功,然後矮人提到的異樣讓他有了另一個想法,那就是另一個位面的動物學家爲了探測動物羣體常用的手段——也就是偷窺,當然,單純的跟蹤與窺視在面對這些能夠在岩石中穿梭自如的石怪幾乎是不可能的。
“它們喜歡金屬與礦石?”
“嗯吶,”圓鼻子矮人說:“比矮人更喜歡,矮人不會把金屬和礦石吞到肚子裡。”
瓦倫丁不贊成地吹了一下嘴脣上面的鬍子:“不,它們不是吞進肚子——它們,”他斟酌了一下詞語:“它們不是吃掉,而是……而是……攜帶,對了,攜帶。”那場矮人與石怪的小型戰爭也不是一無所獲的,他們得到了兩隻被劈開和被頂撞的肚破腸流的石怪,矮人們用來作誘餌的黑鐵還是從裂縫中掉了出來,黑鐵只受到了一層薄薄的腐蝕,但距離消化還遠得很,遠得很。
石怪雖然有着三隻腳爪和三隻手,但想要抓着它們最喜歡的金屬和礦石跑走,那分量也未必太少了一點。
異界的靈魂思考了一會,“我們可以先行查探一下。”他說。
他先是召回了自己的火元素侍者,小蜘蛛再次見到自己的主人時變得極其興奮,而且這裡的環境要比之前的任何一個更能討得他的喜歡,濃郁的火元素讓它膨脹起來,在黑髮的施法者身上爬行的時候就連遠在幾尺之外的瓦倫丁都感覺被突然產生的巨大熱量逼得有點喘不過氣,異界的靈魂抓住蜘蛛的一條腿,把它從頭頂拽下來,放在手裡反覆地,就像是捏飯糰的那樣來來回回地捏了幾次,小蜘蛛才終於平靜下來,任憑主人把自己“捏”成只有小指甲蓋那麼小。
“石怪最喜歡什麼金屬?”
“精金。”矮人說,然後他略微明白了一點,他讓圓鼻子矮人到大廳裡去拿自己的作品(矮人城市的市政大廳裡會擺放着矮人們最爲驕傲與得意的作品——圓鼻子踢着他的小短腿兒風一樣地跑遠,又風一樣跑了回來(雖然這股旋風未免太過接近地面了),他交給瓦倫丁的是一隻精金的盒子,盒子上鑲嵌着藍寶石,與精金本身的藍白色光芒交相輝映,美麗到難以形容,盒子上幾乎沒有花紋與浮雕,只有兩個寫在一起的矮人名字,而且被巧妙地打造成了一隻金屬的龍蛋,就連蛋上的細小氣孔都清晰可見,瓦倫丁提起蛋殼的上半部分,只一下就打開了它,從裡面取出一縷髮辮,這是他妻子的鬍子,他死去之後他的身體會被埋葬,但鬍子會被留下來,和他妻子的鬍子一起被子孫作爲悼念的憑證。
瓦倫丁將那隻空了的精金盒子遞了過去,小蜘蛛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爬了進去,這是個多麼精巧的巢穴啊,可惜的是下一刻他的主人就毫不猶豫地把它從裡面抓了出來。異界的靈魂合上蛋殼,蛋殼關閉之後竟然找不出一絲裂隙證明它原先是兩個部分,侏儒麥基看它快要出了神,沒注意到那個圓鼻子矮人正一個勁兒地盯着他看。
“給我一塊精金就行啦。”黑髮的施法者說:“這件傑作會被會毀掉的。”
“那就毀掉好了。”瓦倫丁說:“它是我年輕時的作品。但我現在已經改變想法了,即便沒有你們,我也會把它放入熔爐之中的,我已經決定重新爲我和我的妻子打造一個盾牌,當我們的孩子舉着它的時候,我和我的妻子就能一起保護他不受敵人的傷害,這個匣子雖然很美,但他們會更需要力量與勇氣。”
佩蘭特向克瑞瑪爾點了點頭,黑髮的施法者低下頭,對他的小蜘蛛說了幾句話,小蜘蛛又一次爬進蛋型的匣子,還爲自己拉上了蓋子,施法者將匣子擺在低矮的石桌上,老矮人瓦倫丁抓着妻子的鬍子,做了一個鬼臉——矮人不喜歡魔法——但很快地,整個龍蛋匣子就開始發亮,璀璨的光線從蛋殼連接處的縫隙射出來,耀眼到衆人無法直視,緊接着,匣子就如同炎日之下的冰雪那樣迅速地融化了,這時候黑髮的施法者做了一個手勢,將灼熱的藍寶石提升到空中,等了一會後抓進手裡。
“把這個鑲嵌在你的盾牌上。”異界的靈魂說,他總覺得,即便是年輕時,以及不再被需要的作品,至少也應該留下一點痕跡,據說矮人們的寶石也是自己琢磨和打磨的,那麼至少也可以把它鑲嵌在盾牌上,作爲同時見證了年輕與年老的瓦倫丁的一隻眼睛,它還是相當有價值的。
老矮人撅了撅嘴脣,“謝謝。”他說。
等到光亮消失,人們再看過去的時候,在微微也有些融化與發亮的石桌上,只剩下了一隻渾圓的精金球,黑髮的施法者用幾根手指頭把它捧起來,然後凱瑞本靠過來,在上面彈了彈,圓球發出清亮的聲音,表明裡面是空的:“它在裡面怎麼樣?”
“很好。”異界的靈魂說,有時候火元素生物也會潛伏在金屬裡沉睡,就像岩石包裹着岩漿;“你覺得它們能夠感受到裡面還藏着一隻火元素生物嗎?”
“也許,”凱瑞本說:“不過火元素生物應該不在石怪的食譜上。”
這時候他們突然聽到了一聲尖叫。
所有的人,包括矮人和精靈都同時躍開,離開原有的位置,這裡的建築都是從岩石中開鑿出來的,矮人們的大廳與城市廣場更像是懸掛在一顆龐大的鐘乳石下面,石怪如果被什麼邪惡的生物控制了,那麼它可以出現在任何地方,襲擊每一個人。
但他們即刻尋找到了尖叫的源頭,不知是什麼時候,那個圓鼻子矮人竟然無聲無息地捆住了侏儒,從嘴巴到手指尖,就在他們專心致志地探查那隻精金球的時候,他把侏儒橫着舉了起來,偷偷摸摸地想要把麥基帶走——幸好侏儒的牙齒也是十分尖銳的,在咬斷了那塊臭牛皮後,他立刻歇斯底里的叫嚷起來。
“壞崩崩!”瓦倫丁嚴厲地呵斥道:“你在幹什麼?!”
“禮物,”那個叫做崩崩的圓鼻子矮人高興地說,“禮物,給媽媽!”
“不行,”瓦倫丁說:“快放下。”
“不。”崩崩說:“我給了錢。”
黑髮的施法者往麥基原先的位置瞥了一眼,看到了一摞子被放的整整齊齊的金幣。矮人的金幣,色澤純正,分量十足。
瓦倫丁從沒覺得那麼頭疼過:“那不是貨物!”
“是貨物,”崩崩說:“你們要把它交給商隊。俺買了。”
葛蘭發出一聲譏笑,而佩蘭特等人也有點像是要嘴角抽搐的樣子。
“抱歉。”瓦倫丁站起來,向衆人歉意地鞠了一躬:“崩崩他……還很年輕,他沒有見過侏儒,大概也沒聽說過——所以……”
“聽過,”崩崩說:“媽媽和崩崩說。”
黑髮的施法者嘆了一口氣,這次輪到崩崩發出一聲尖叫,因爲他的禮物從他的手上飛走了——葛蘭搶先接過了侏儒,匕首一壓就割開了繩索,侏儒頓時抽抽搭搭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瓦倫丁看看穹頂:“我們的商隊下一個月就會走,在這段時間裡……嗯,我可以讓我的兒子單獨挖一個洞窟給他住。”
“矮人們會怎麼對待一份……嗯,活着的禮物?”葛蘭問:“如果能夠有吃有喝,讓他和這位……崩崩的媽媽住幾天應該無傷大雅……”
麥基惡狠狠地盯了盜賊一眼。
“恐怕不行,”瓦倫丁說:“我們的習慣是將它們澆鑄成銅像。”
麥基的臉一下子就沒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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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將這隻精金球和其他一些金屬器具擺放在一個廢棄的甬道里,黑髮的施法者用法術監控着那裡的情況,果然只不過一會兒,一個石怪就從岩石間探出那隻古怪的身體,說實話,它的皮膚都是近似於青蛙的綠色,異界的靈魂幾乎都要懷疑它很快就要呱呱地叫上一聲了。當然,它沒有,石怪沉默着從巖壁上爬下來,改用三隻手支撐身體,好讓嘴部對準誘餌,那隻精金球是它的第一選擇,然後纔是其他,不多會,第二隻石怪也出現了,它們合力將這裡的金屬器具全都吞進肚子裡準備帶走。
在它們還沒來得及吞下最後一件器具——一個巨大的鐵鍋時,矮人們的弩箭射了進來,幾隻石怪突然從旁觀者無法想象得到的地方掉了出來,但它們沒有找到矮人,矮人只是在這些金屬物品下安裝了觸發性的弩弓,不過弩弓對石怪並不致命,它們只是憤怒地喊叫了幾聲,就一個連着一個地融入了岩石。
“能感覺到嗎?”佩蘭特問。
克瑞瑪爾點點頭,元素侍者與主人之間的聯繫從不取決於距離,不然就火元素位面與主物質位面之間的距離,他們之間的聯繫早就斷了,而現在,他能感覺到小蜘蛛正如同隨波逐流般的向着遠處而去,它就像一隻真正的蜘蛛那樣懂得耐心與隱藏,趴伏在精金球裡一動不動。
直到一杯滾燙的麥酒徹底變冷,這種上下顛簸個不停的短途旅行才終於停了下來,又是一陣翻滾顛倒,圓球咕嚕嚕地滾到了一個洞窟的邊緣,微小的震動從地面傳達到精金球,又被蜘蛛腳上的絨毛捕捉到,那是輕微而富有韻律的震動,應該就是那羣把它帶到這兒來的石怪——然後是一陣更爲沉重的腳步聲,圓球被撿了起來,那是什麼?小蜘蛛小心翼翼地燒熔了一個只容許它露出一隻螯肢的小孔,向外看去,它的居所被放在一堆金屬和礦石的最上方,和幾件精金與秘銀製品混雜在一起,它將一隻螯肢伸出去,螯肢上夾着一隻蜂鳥的眼睛,這隻眼睛是一個法術的必需品,可以讓他的主人,也就是黑髮的法師看到這隻眼睛看到的所有東西。
眼睛的視線搖晃着,它首先看到的是各色的金屬,然後是灰白色的皮膚,以及一張醜陋的面孔,奇異的是那張面孔上沒有眼睛,原先應該生長着雙眼的地方被一層同樣是灰白色的皮膚包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