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 迫近

龍脊山脈,請容許我們顧名思義一下,就是一道如同巨龍脊背般的山脈,而曾經在這個位面站立在所有生物之上的巨龍,無論是良善還是邪惡的,它們的脊背上都生着尖銳、長和扁平的棘刺,而龍脊山脈也是如此。濃墨般的密林從山脈的腳下向上延伸,逐漸變的稀疏,被覆蓋着苔蘚與荊棘的砂地取而代之,再向上,就是單一而荒寂的岩層,在大約距離峰頂還有五分之一的地方,岩層從匍匐、傾斜突然變作陡立着向下俯瞰的巨人,猶如牆面一般的岩石雖然有着裂隙與臺階般的凹凸,但那些狹窄得連一隻男性人類的手掌也未必能夠放下的凹凸只能容下盤羊的蹄子,它們以一種玄妙而令人稱奇的姿態在矗立的巖壁上行走跳躍,形態優雅而從容,但必須一提的是,即便是盤羊,也有因爲石塊鬆動,或是突然吹襲而來的怪風而摔到筋斷骨折的時候。

獸人們也曾經想要翻越龍脊山脈,進入銀冠密林,但這樣他們的折損會是一個相當可觀的數字,即便有獸人僥倖可以踏入密林的範圍,密林的迷鎖與精靈的弓箭也會很快將這種微小的隱患消弭於無形——只有精靈才能夠在這樣的山崖上不受任何困擾地行走來去。在屬於人類與精靈的山脈一側,還有着許多被精靈們催發出來的蓬草,蓬草是一種耐寒而固執的植物,只需要很少的養分和水就能蓬勃地養成最小也有兩人環抱的一大團,辛格精靈們在巡視山脈的時候,這些蓬草就是他們暫時棲身的小屋,還有食物和水——蓬草的根部又細又韌,就像是一張巨大的網,咬嚼後會滲出帶着酸甜味的汁液。

但這些,在屬於獸人的這一側是沒有的,即便有蓬草的種子被鳥和風帶到這裡,獸人們也只會不擇手段地把它們拔下來吃個精光,就像他們這裡只有荒野而沒有山林一樣,獸人們是個貪婪的種族,他們什麼都要,卻沒有珍惜與長久的概念,只懂得無限制地消耗,所以在格什之前,幾乎沒有那個獸人部落的首領想到過可以成爲一個王,他們不需要統治,只需要掠奪與佔有。

醜雞所要面對的就是這個,在一天兩夜之後,她的腸胃裡只多了一團草和兩團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留下來的糞便,第三天她幸運地遇到了一隻僵死的鳥,被甲蟲包裹着,而醜雞不但吃了那隻鳥,沒有及時逃脫的甲蟲也被她放進了嘴裡,甲蟲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了許多咬傷,但她要看見才發覺自己被咬了——她的四肢都在麻痹,不知道是因爲之前吃過的那些骯髒的東西還是小怪物們留在她體內的毒素,她顫抖着在月光下昏沉着睡去——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夠再次醒來,但第四天她還是看到了美麗的晨光,她向所有她知道的善神祈禱,而後繼續向上攀去——這個時候,她的身邊幾乎只剩下了岩石與砂礫,坡度陡峭,就連她疲憊至極必須休息一下的時候,她也要提高警惕,免得一不小心就翻滾着掉了下去。

第四天的夜晚,她跪下,又一次地祈禱,她的腸胃在劇烈的絞痛之後漸漸失去了活力,她不能感覺到冷、熱或是堅硬以及柔軟,無論哪裡隨便一抓就能抓起鬆弛的皮膚,醜雞知道自己正處於一個危險的境地——她閉上眼睛,倒下的時候面頰碰觸到一些東西,要到很久之後她才能明白那或許是一叢植物,她的鼻子猛烈的抽動着,因爲她似乎又可以聞到東西了——她用盡最後的一點力氣睜開眼睛,枯瘦的手指抓住了它們。醜雞想過,哪怕是草也好,或者是別的東西,總之什麼都可以,要知道她都在考慮吃掉自己的手指,或是腳趾,也許是那些不可能影響到她繼續跋涉的部分。

她把它拔起來,直接送到牙齒之間,最初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吃什麼,但隨着她比一般人更爲堅韌的腸胃逐漸被打開,她的觸覺和味覺都回來了一些,在明亮的天光下,她看到了她確實在吃一叢植物,一叢野生洋蔥,底部有着不合邏輯肥大而汁水充盈的根莖,辛辣的葉片更是讓她的手腳都變得溫暖起來,這一從野生洋蔥並不能說多,但也足夠將醜雞從死亡的邊緣拉扯回來。

醜雞用半個夜晚吃掉了大半的野生洋蔥,她不知道它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也不知道會不會有第二個人類奴隸捨命逃到這兒,但她的丈夫就是一個獵人,在山林荒僻的小屋裡,他總是會留下一點取火用的東西,幾個陶罐和一些橡子或是堅果,並把它們藏在動物找不到的地方,這是爲了那些不幸迷途的人準備的,有些時候,這些東西能夠救人一命——這些野生洋蔥救了醜雞一命,醜雞也希望它們能夠給予另一個人希望和機會。

她在恢復了一些力氣後在陡立的巖壁下蜷縮着手腳休憩,在朦朧中她感覺到有什麼在溫暖它,但在醜雞醒來之前那個溫暖的軀體就離開了,她坐起身,發現自己的氣力已經恢復了,而且奴隸商人、獸人與怪物給她留下的傷勢也已經不再流出血和膿液,她誠心誠意地感謝了關注她的神祗們後繼續自己的行程。

沒人可以想象這樣的巖壁是可以容許一個普通的人類攀爬的,它就是神祗留在這個位面的一座分割了獸人與人類的壁壘與城牆,它的底部甚至微微向內傾斜,很多時候,醜雞都是懸掛在巖壁上的,但醜雞必須感謝父母留給她的軀體,這個軀體並不好看,正確點說,它魁梧得醜陋,尤其是對一個女性來說,但在這個時候,它就是醜雞的盾牌與長矛——在她向着自身悲慘的命運衝擊的時候,她跌落了兩次,但幸運的是,距離地面都還不算是太遠,她挫傷了皮肉,但沒有損傷到骨骼,而這些經驗已經足夠讓她爬到更高的地方。

如同絲絮一般的雲霧從她的腋下穿過,她赤裸的腳趾和手指緊緊地抓住巖壁凹陷出來的地方,而她的身體緊貼着冰冷的石頭,這些石頭就像是怪物那樣無止境地汲取着溫暖的體溫,醜雞曾經聽她的丈夫描述過吟遊詩人是怎麼形容風的——他們將風形容成少女的絨毛,也將風形容爲湍急的水流,又或是將風形容成鋒利的刀劍,但他們唯一沒有形容過的就是風居然也能成爲錘子和斧子,它們一下下地敲打着醜雞的身體,一下下地劈砍着她的意志,想要把她從巖壁上剝離下來,醜雞不能睜開眼睛,呼吸也變得艱難。

但這些風不知何時變得柔和起來,醜雞睜開眼睛,看到身邊多了一羣灰色毛皮的盤羊,它們怡然自得地行走在醜雞周圍,身體幾乎與地面呈現出一個一百八十度的角度,它們不但擋去了強勁的寒風,還給醜雞指出了可以落手和落腳的地方——醜雞滿懷感激地跟着它們的指引向上攀爬,在一個很小的凸出上她短暫地休息了一下,用髒乎乎的毛皮擦去手掌和腳掌上的血,免得這些血讓她在攀行的時候打滑,就在這個時候,上面的碎石突然掉落了下來,敲打着她的脊背和頭頂。

一隻灰黑色的狼出現在盤羊上方,它是一隻瘦削的孤狼,老狼,醜雞能夠辨認得出,它的皮毛都變成了難看的灰白色,但眼睛中閃爍着人類也未必能夠有的智慧,它站在巖壁的頂端,往下推動碎石,即便是一隻年輕而又健康的狼,也未必能夠在這種陡峭的山壁上捕捉到一隻盤羊,但它可以利用這個原本對自己不利的條件,盤羊們驚慌失措地在山壁上跳躍,閃避,但碎石的數量雖然不多,但持續不斷,已經有一隻經驗不夠的年輕盤羊跌落到山崖下面,幸好它只是受了一點驚嚇,發現自己還能起身就跳起來慌不擇路地逃走了。

老狼的眼睛中閃過一絲可惜的神色,但它有着後輩們無法企及的耐心,在這些盤羊找到道路逃走之前,總有兩三隻盤羊會因爲年少或是衰老而跌死在山壁下面,這樣它只需要慢吞吞地爬下去,就能盡情地享用一頓大餐——醜雞可以不管這件事情,這是自然的規則,但她還是站了起來。

那天夜晚,是一隻盤羊睡在她的懷裡,保證了她的身軀不會因爲風和石頭而僵冷,她記得那個暖呼呼但騷臭的氣味。

她撿起那些碎石,大叫着往上投擲,但沒用,老狼只是懶洋洋地,幾乎出於禮貌地躲避了一下。它或許還在嗤笑這個愚蠢的人類,一塊碎石還不小心跌落了下來,差點砸到一隻有着巨大彎角的盤羊,“抱歉!”醜雞在心裡大叫,然後她目光堅毅地拍了拍手,開始往上爬。這次老狼似乎感覺到了威脅,更多的碎石從上空呼嘯而下,醜雞的臉和頭都被擊中,血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喘息着,突然一條溼漉漉的舌頭伸了過來,舔去了她臉上的血,醜雞這才發現一隻小盤羊正站在她的手臂邊——說真的,她真羨慕這些小巧到像是可以站在手指尖上的生物。

醜雞的手一伸上巖壁的頂端,就被狼爪抓得皮開肉綻,但老狼的警惕也讓它失去了最後對抗醜雞的機會,這些疼痛對於如今的醜雞來說不算什麼,她只一用力就將自己的上半身送了上來,然後在老狼決定攻擊的時候,醜雞一拳頭砸中了它的鼻子,老狼發出一聲哀嚎,疼痛讓它變得瘋狂起來,但除了醜雞,還有攀上了巖壁的盤羊,那是幾隻雄性的盤羊,有着硬愈岩石的彎角,它們輪流衝撞老狼,幾乎沒有需要醜雞幫助的地方,就將這隻老狼逼迫下了巖壁。

醜雞聽到了老狼摔落地面時的哀鳴聲與撞擊聲,她可惜的是不能吃頓狼肉了,她將視線放在盤羊身上,雖然很抱歉,但……好吧,鑑於他們剛纔還在並肩作戰——不過很快,醜雞就從盤羊那兒學到了如何採集與吞食蓬草,蓬草的滋味當然比不上狼肉或是羊肉,但比起醜雞之前吃到的東西,它可以說是一盤子不折不扣的珍饈美味。

盤羊在巖壁前與這個人類女性告別,在這個時節,即便是苔蘚或是荊棘叢裡也一樣有着人類可以吃的食物,醜雞繼續向前走了大約五天,才隱約看到密林的邊緣,她充滿欣喜地走去——在她的丈夫告訴她的事情裡,領主與國王們未必可信,精靈卻是絕對不可能與獸人苟合的種族之一,他們與獸人之間的關係就像是水和火,無論哪一方也無法忍受對方的存在,只有精靈,她必須告訴精靈們,他們的敵人正在飛速地壯大,一場慘烈而狂暴的戰役迫在眉睫。

精靈們會幫她復仇,而不是任何一個人類。

——————————————————————————————————————————————————小魚乾焦了。

但這不是凱瑞本的錯,如果要說,那個突然從火焰中騰昇而起的火元素生物應該負有大部分的責任。

凱瑞本將水獺白臉兒放到身後,將手放在符文印章上,火元素生物可以爲良善的施法者所用,卻也可以爲邪惡的施法者效力,它們是無需考慮陣營的。

“請不要太過驚惶,”那個以人類的少女形態存在的火元素生物說:“我只是帶來了一個故人的訊息,爲你,密林之王英格威的繼承人,精靈遊俠凱瑞本。”

“哪一位故人?”

“誰不在您的身邊呢?”火元素少女說:“或許您不再認可他,但他一直關注着您——那是一位黑髮的龍裔,但也有着精靈的血脈,如果您還願意記得他。”

“克瑞瑪爾?!”

“向您致意,”火元素少女說:“可敬的遊俠凱瑞本,正是那位。”她用那雙火焰蒸騰的眼睛看了凱瑞本一眼:“他讓我來警告您,邪惡與黑暗的觸鬚正在您所沒有看到的地方蔓延——紅龍伸張着雙翼,她的煙塵與一位神祗投下的陰影交匯,遮擋了您們的視線——請往北方看,也許您們將會發現一些您們忽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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