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發生什麼事兒了,爲什麼要在這個時間彙總財務?”雖然在喬奕諶手底下上班我一直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但也摸清了他的工作習慣。這種長時間開會,長時間加班的情況,幾乎是沒有。
“還是翠湖工地的事情,工地負責人不是跑路了麼,根據質檢部門的檢測,有幾批建材確實有問題。這件事媒體那邊暫時壓下來了,但根據相關流程已經通報投資方了。現在所有投資商口徑很統一——要暫停了一切合作,不排除撤資。現在要彙總一下財務,看賬面上還有多少流動資金可用,順便準備一下不動產的資料,方便稍後跟銀行談貸款的事情。”喬奕諶繼續把玩着我的頭髮,有點兒愛不釋手的感覺。
喬奕諶雖然只是寥寥數語,聽着都是很常規的工作。但我可不是一個令行禁止小秘書,自然能聽出一些更深層次東西——現在盈嘉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如果短期內資金不到位,翠湖的項目就會出現危機,面臨大筆違約金賠償,那公司的其他項目也會由於資金缺口一損俱損,危機逐漸升級後果還會很嚴重。
比較詭譎的是,現在項目明明還有翻盤的機會,而投資方卻口徑統一的停止注資,還以撤資相威脅這可有點兒意思。畢竟大家投資數目不等,而且當初簽約時,談的權利義務也不盡相同。有些合作方等着賠償可比撤資要划算得多。能讓利益不統一的幾家公司達成一致,只能說明一點——背後有人在使壞,籠絡威脅或者還有其他不可告人的手段攛掇投資商鬧事兒。至於在楓城有什麼人可以有如此大的號召力,那個答案不言而喻。
“你先回家休息,我還有些東西沒弄好,要晚一點兒再回去。”喬奕諶輕輕地撫了撫我的肚子,“我讓甄昱送你回去。”
“不用……甄特助估計都要忙死了……你還真會挑人……”我翻了個白眼,“王凱在樓下等我呢,我自己回去就ok。”
“嗯。”喬奕諶點點頭,“乖乖的,別亂跑。”
“我知道。”我收拾了剛纔帶過來食盒,“要是晚了你就在這兒休息,別疲勞駕駛,我能照顧好自己。”
“好乖。”喬奕諶吻了吻我的額頭,“等忙過這陣子就好了。”
我估計喬奕諶忙過這陣子,就該輪到我忙了。只要容振堂不消停,誰都別想消停。
我回家先洗了個澡,然後窩在被子裡瀏覽網頁。喬奕諶還真是會報喜不報憂,盈嘉的股價今天跌得厲害,要不是趕上收盤,估計能跌停板。按理說媒體那邊沒有新聞報道,股票不應該是這麼個跌法。王聲那邊的消息不錯,容振堂是要有大動作。容振堂既然能說動投資商反水,估計喬奕諶想從銀行貸款也不會順利。
我把iad扔到一邊,這可怎麼辦呢?實在不行我就以城南開發區的項目跟銀行貸款,反正我的項目剛啓動,還用不到太多錢。就算資金不夠,還可以從黎氏總部勻一勻。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容振堂就這麼把翠湖項目給搞垮了。
我一早就準備睡覺,但由於想得事情太多,很晚才睡着。被噩夢驚醒時我摸到手機看了一下,纔剛六點鐘。我拍拍胸口,安撫着狂跳的心臟。雖說是被驚醒的,可是醒來之後我一點兒都不記得夢到了什麼,只是那種害怕的感覺綿延到了現實中讓人心有餘悸。
我給自己倒了杯熱水,喝了大半杯纔好一些,然後去浴室洗漱。這個時間太早了,後廚都沒人。我打開冰箱看着裡面的食材,想着隨便煮點兒什麼當早餐。我拿了番茄和雞蛋,打算做番茄雞蛋麪吃。我剛做好拌麪的醬汁盛進大碗裡,就聽到房門被打開又輕輕關上。我擦了下手,走出廚房。喬奕諶輕手輕腳地換了拖鞋,然後把外套脫下來掛在衣架上。
喬奕諶一轉身就看到了我,我身上還穿着哆啦夢的圍裙。他皺着眉走到我身邊:“怎麼今天起這麼早?”
“忽然醒來就睡不着了。”喬奕諶昨天應該也沒休息好,除了清晨歸來風塵僕僕的樣子,臉上也難掩倦色,“去洗手,要開飯了。”
“嗯。”喬奕諶走進臥室,不一會兒浴室傳來噼裡啪啦的水聲,估計他是在洗澡。
我切了一碟黃瓜絲,然後纔開始煮麪。關了火,盛了一大碗給喬奕諶,又給自己盛了一小碗。
“我來端,小心燙。”喬奕諶幫我把麪條擺到餐桌上,我順手端着那碟黃瓜絲也跟了出去。
“忙完了?”我挑着碗裡的麪條隨口問。
“差不多。”喬奕諶吻了下我的臉頰,“我能處理好,不用擔心。”
“需要我幫忙,一定要告訴我哦。”我知道像喬奕諶這麼驕傲的人,恐怕不會輕易跟人開口。但我們早就不分彼此了,我希望自己在他心裡眼裡都與別人不同。
“你還真得幫我個忙。”喬奕諶吃着麪條,“十點鐘有股東會,你也要出席,投票表決的時候,記得跟我站一邊。”
“噗。”我都被喬奕諶逗樂了,我不跟他站一邊還能跟誰站一邊。
“你笑什麼?”喬奕諶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我好像不笨,至於跟誰站一邊都分不清?”
“你不覺得比較傻的人更容易認死理兒?”喬奕諶挑挑眉,他這話我竟無法反駁。
吃完飯後時間還早,我讓喬奕諶去睡一會兒,他偏要陪我去散步。我拗不過他,只好一起去街心公園散步。這個時間公園裡人不多,我按照習慣沿着公園最外圈的林蔭道走。在公園裡繞了一大圈,是四十多分鐘,再走回去剛好是醫生建議的一小時。我們走到公園門口時,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婦人在垃圾箱裡翻找能飲料瓶和雜物。這時一個年輕夫妻從她身邊路過,丈夫小心翼翼地牽着懷孕五六個月挺着肚子的妻子。
那披頭散髮的老婦人好像見到鬼了一樣,忽然用雙手抱住自己腦袋哆哆嗦嗦地縮在垃圾桶旁:“別來找我……不是我……不是我害死你的……是你……自己要死的……”
她這樣詭異的舉動把那位準媽媽嚇得不輕,男人連忙護住自己的老婆罵了一句‘神經病’,可能是怕被瘋子襲擊他們,加快腳步離開。婦人看到那個孕婦走遠了,才慌慌張張地拖了裝着雜物的破口袋,往相反的方向飛奔,一邊跑還一邊喊:“不是我害你……別來找我……”
那婦人已經瘋得脫了形,可是她說話的口音我卻是聽出來——她是黃志達的母親。我都不願意去想這個曾經刁蠻跋扈的婦人,究竟對夜心做過多少虧心事,纔會在瘋瘋癲癲狀態下還對懷孕的女人如此心生畏懼。是她和她的兒子,用令人髮指的手段逼死了一個單純善良的姑娘。如果沒有黃志達出現在夜心的世界裡,夜心就不會將自己困在像是地獄一樣恐怖的婚姻裡出不來,也不會生無可戀地匆匆走完一生。
喬奕諶大概也知道我在看什麼,他只是收緊了環在我腰上的手臂:“走,我們該回去了。”
我什麼也沒說,任憑喬奕諶帶着我慢慢往回走。浮華一生,淡忘一季。我很久都沒去看夜心了,不是不願是不敢。每次看到那座冷冰冰的墓碑,夜心已經離開的事實就會像錘子一樣砸在我的心上。我寧願相信她沒有化作一捧齏粉被埋在黑漆漆的地下,而是在一個我看不到的地方好好生活。或許遇到了一個溫潤如玉的男子,可以給她最渴望的家庭。
心情雖然跌倒谷底,我還記得要去盈嘉參加股東會。先從衣櫃裡找了合適的套裝,然後又搭配了鞋子和包包。換好衣服,又把頭髮綰起來,讓自己看起來更精神一些。
喬奕諶忽然從身後擁住我,把我收進懷裡:“別再想了,你還有我。”
就是這樣一句話,讓我死死壓抑着的情緒轟然崩塌了。我可以忍別人受不了的痛,也可以承受別人害怕的孤獨;甚至在很絕望的時候,依舊可以笑着說沒關係。但我真的幻想過,在我抱怨上天不公的時候,有個人會對我說——你還有我。
我抱着喬奕諶的腰,把臉埋在喬奕諶胸前狠狠的哭。喬奕諶輕輕的拍着我的背,當我的哭聲漸漸低下去的時候,他才用雙手捧起我的臉,吻了吻我掛着淚珠的眼睛:“乖,別哭了,寶寶都被你嚇到了。”
“嗯。”我含混的應了一聲,喬奕諶牽着我的手走進浴室,用熱毛巾給我擦臉。
“再哭寶寶會笑你,媽媽是個愛哭鬼。”喬奕諶從架子上找了一瓶護膚乳,擠了一點兒給我塗在臉上,“這房間的隔音做得好不好?人家不會以爲我把你惹哭的?”
“本來就是你……”我吸了吸鼻子。
我情緒失控其實不全是因爲夜心,忽然遇到黃志達的母親只是個。昨天在喬奕諶辦公室時,我的心情已經開始沉重起來了,像是暴風雨即將來臨前的死寂與壓抑。我知道這場爭鬥必將有個轟轟烈烈的開端,但還是想要閃躲,想要逃避。
我承認,我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