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有權參與投票表決的股東並不多,但爲了彰顯股東會的莊重,卻選在大會議室舉行。大家圍坐在長長的會議桌前,原本不多的幾個人,更顯得冷漠疏離。我沒參加過盈嘉的股東會,不太清楚這座次怎麼個排發,總之我的對面是喬奕安。
喬奕諶坐在正中的位置上,衝甄昱點了下頭。甄昱沉聲道:“景昕小姐得到喬瀚昆董事長手中百分之五的股份,做爲新的股東參加今天的股東會。”
會議室裡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我衝各位股東點點頭算是打招呼。很顯然他們都不歡迎我,至於原因嘛……我自然也知道。我從前在盈嘉工作,也陪喬奕諶參加過盈嘉的答謝酒會,他們對我不陌生。而老爺子拿給我百分之五的股份,自然是承認了我的身份地位。先前喬奕諶跟容清淺轟轟烈烈的訂過婚,現在我前腳得了百分之五的股份,後腳股票就跌得一塌糊塗。只要有點兒腦子的人就能想到,這是容振堂在爲愛女出氣。換句話說,基本上可以理解爲——是因爲我,他們手中的股票現在每分每秒都在縮水,他們能待見我纔怪。
喬奕諶輕輕地扣了扣桌子:“今天召開股東會,是與大家探討接下來的項目運作。各位應該知道,最近翠湖工地問題不斷,建材方面也有瑕疵。現在鋼筋水泥都已經打進地基裡了,好在工程還在初期,我與工程部的工程師擬了個方案,決定將酒店的主體建築全部拆除後重建。如果各位有更好的建議,歡迎暢所欲言。”
“先前的質檢報告不是說建材只是部分有問題嗎?需要推倒重建這麼大動作?”唐強最先開口。
“建材確實是部分有問題,但是工程這麼大,不合格的建材究竟用在了哪裡,也不可能一平米一平米的去檢驗。”喬奕諶說話的聲音並不大,可是卻透着令人息的冷漠,如同王者君臨天下一般,強悍的氣場讓人難以忽略他的意見,“地基不是小問題,現在推平是推三層。如果蓋好了出現差池,可是推倒一座樓。”
“既然是已經與工程師論證過的,那技術上是應該沒問題,而且我們也相信喬總的判斷。”其中最年長的一位開口,其他股東也紛紛點頭附和。
“既然大家都覺得這個方案可行,那就來說下一個問題。”喬奕諶讓甄昱把彙總過的財務報表發給各位股東,“這是總經辦昨天連夜彙總出的財務狀況,目前公司的賬面上只有這麼多錢。問題是,投資方目前都拒絕繼續注資,而工程重建必然會延誤工期,也涉及到一系列的違約金賠償問題。所以現在需要大量融資使項目重新運轉起來,翠湖項目一旦垮了,公司的正常運營就會出問題,再加上目前股價不穩,最壞的結果可就是要跟證監會申請破產保護了。各位都是公司的中流砥柱,也是時候爲公司運作貢獻力量了。常言道,衆人拾柴火焰高嘛。”
喬奕諶這是要內部融資,他說的是一點兒沒錯,但年底分紅自然是越多越好,現在要把吃進去的錢吐出來,那完全是虎口拔牙,基本是沒戲。
這時坐在唐強旁邊的一位股東開口:“喬總說的道理我們都明白,但我們手上的股份有限,大頭也都壓在公司裡了,那點兒分紅全投進來也沒多少啊。”
出錢誰都不願意,現在有人說出來,大家紛紛自然紛紛附和。
“在找到新的投資方之前,工程不能停。”喬奕諶一開口大家又安靜下來,“現在唯一的方式就是跟銀行貸款,現在有兩個選項,我們是用股份做抵押還是用翠湖這塊地皮作抵押。”
“喬總打算用哪一部分股份作爲抵押呢?”唐強反問。
“公司出現這種狀況,我作爲決策者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決定用我手上的股份作抵押……”喬奕諶淡然開口。
“咳咳。”喬奕安輕咳一聲,“我覺得用股份做抵押根本不應該作爲備選,首先,公司的股價持續走低,能貸到款項數目有限;其次,萬一翠湖項目再出現問題,我們又不能第一時間償還貸款時,銀行必然會變所持股份。如果有人謀劃趁火打劫,公司的股東格局恐怕會有鉅變。”
喬奕安說的完全正確,用股份做抵押確實風險太大了。萬一出了問題,喬奕諶在盈嘉就沒有話語權了。
“既然如此,就投票表決。咱們人比較少,就採用舉手表決的方式,同意抵押股份的請舉手。”喬奕諶率先舉起手,“我個人贊成用股份作抵押。”
翠湖的地皮是公司的,抵押出去就是大家都有風險。股份是喬奕諶自己的,其他股東橫豎不吃虧,所以自然是支持用股份作爲抵押的股東比較多。但表決是表決,可不是按人頭算,而是按所持股份確定最終意見。喬奕安與喬奕諶所持的股份基本相當,而喬奕安也有支持者,所以喬奕安與喬奕諶的意見相左時,這個表決結果的分界點居然就落到了我的身上。
我內心傾向於喬奕安的意見,但是在家時我又答應過喬奕諶要站在他這邊。我隱隱覺得目前這個局面是喬奕諶一早就料到的,所以纔會提前給我打了‘預防針’。如果他沒有特別交代,按照我自己的意思,我會選擇支持喬奕安。
大家紛紛將目光集中到我身上,我一咬牙舉起了手。甄昱宣佈表決結果,經過統計後,最終決定用股份作抵押向銀行貸款。
散會後,可能是出於默契,會議室裡只剩下喬奕諶、我、喬奕安。
“你究竟想做什麼?”喬奕安語氣還算客氣,不過難掩情緒中的憤怒,“動股份就是在玩兒火,你不會看不出這是容振堂在背後搞鬼?他晃動股價就是想入駐盈嘉,你倒是好,現在把股份拋出去,他爲了得到這些股份也會玩命折騰翠湖那個項目。”
喬奕安說的全對,但是我不相信喬奕安能想到的問題,喬奕諶會想不到。
“我剛纔已經說了,公司出現這種狀況,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犯的錯誤,自然沒有讓全體股東一起埋單的道理。”喬奕諶漫不經心地用手中的鋼筆敲着桌子。
“你這不是在負責,而是對公司極大的不負責任!”喬奕安狹長的眼睛微微的眯起來,瞪着喬奕諶。
“我早就說過了,如果你有把握,這個位置可以由你來坐,但是如果沒有,你最好尊重股東投票表決的結果。”喬奕諶擡起了眼睛,眼中閃過一道光似的,寒冷而刺眼。會議室裡,氣氛瞬間緊繃到了極點,就如同被吹到極限的汽球,只需要細細的針尖兒一戳,就會砰地一聲炸開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喬奕安深吸了一口氣,轉身走出會議室。
偌大的會議室裡只剩下我跟喬奕諶兩個人,我們面面相覷,最後我還是中肯地說:“我覺得喬奕安說的一點兒都沒錯。”
“呵呵。”喬奕諶忽然笑了,“那你還舉手?”
“我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即使所有人都認爲你是錯的,我也會選擇跟你站在一起,與全世界爲敵。”我還看不懂喬奕諶想做什麼,他或許有一個力挽狂瀾的計劃;又或許只是驕傲使然,想要承擔所謂的責任。我現在已經不想去思考利害得失,只要是喬奕諶的決定那就是我的決定。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喬奕諶看了下腕錶:“午餐想吃什麼?”
“隨便……”我現在真是沒胃口,聽了喬奕安關於容振堂的那段分析,我心裡沉甸甸的。如果此時讓我用一個詞來形容喬奕諶,不是‘擔當’,不是‘內斂’,也不是‘睿智’,而是‘孤勇’。喬奕諶似乎總喜歡選一條困難重重的路往前走,完全可以預見到那樣一個結果,卻還是堅持要走下去,這比無知者無畏更加需要勇氣。
“法國菜怎麼樣。”喬奕諶把鋼筆插進口袋裡。
“都什麼時候了……你應該不會是想吃頓大餐慶祝一下?”我一陣無語。
“無論什麼時候總要吃飯,吃飽了纔有力氣做事情,不是嗎?”喬奕諶攬住我的腰,帶着我往外走。
“還是去吃越南菜。”想到酸酸辣辣的越南菜,似乎比什麼法式料理有點兒胃口。
“你說什麼都好。”喬奕諶一臉**溺的衝着我笑,他的這個笑容太真實了,看得我有些失神。
喬奕諶一邊幫我扣安全帶一邊說:“還去以前的那家餐廳行嗎?”
“嗯。”我點點頭,然後偏過頭看着喬奕諶:“其實……如果一定要抵押股份,你抵押給銀行不如抵押給我。”貸款還不上,銀行會變股份,但如果股份在我手上,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讓它外流的。
“寶貝,你不相信我?”喬奕諶捏了下我的臉頰。
“正是因爲相信你,我纔敢要啊,我又不是錢多得沒處用,知道賠錢還專門用錢打水漂!”雖然心裡不踏實,但是我嘴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