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錦衣少年似對岸無涯十分不放在眼裡,話語之中連帶着對破虛也十分不客氣。但破虛面不改色,只是站在兩人下首一言不發,裝作什麼也沒聽見似的。
那少年卻不管他搭理不搭理,自顧自道:“那臭小子本來就有些糊里糊塗、傻里傻氣、呆頭呆腦的,只有在烤魚的時候,還算有幾分靈氣!要是由你這個古古板板的師父教幾年,說不定連這點靈氣都被耗費得一乾二淨,倒時候烤出來的魚要是也像你現在的臉色一樣,那我可怎麼咽得下去?這樣的事,可是教人十分痛心可惜呢,師兄你說是不是?”
淵無咎見他胡鬧起來,似乎就是爲了故意挖苦破虛,不知道他心中有什麼不滿,勸解道:“師……”
哪知他這一聲師弟,後面的那個‘弟’字還沒出口,那少年已搶先道:“啊,師兄,連你也說是對不對?所以我看,得給陸正那臭小子重新找個師父纔是正理!喂,這個什麼虛,我跟你是商量不着了,你師父岸無涯怎麼沒現身,這話我得跟他說才說得着!”
眼見那少年說得越來越莫名其妙,淵無咎正要插嘴阻止,只見九重靈天中,各重靈天都有光華閃動,朝這邊飛來,應該是不少人爲這嘯聲驚動,紛紛出來查探。淵無咎立即傳音過去,制止了那些人前來溪山靈谷,那些光華又紛紛飛回了九重靈天。
破虛心中氣得不行,但是礙於對方的身份。他還是強行壓了下來。但心中同時也是暗暗懷疑,對方這一番言語,似乎總是在針對師尊和自己,但是掌門就在一邊卻一句話也不說,莫非他們之間有什麼默契不成?嗯,還是要靜觀其變,千萬不可衝動,被他激怒說錯了話,當下淡淡答了一句:“家師出遊去了。”
那少年‘哦’了一聲道:“這時候出遊去了,莫非是去曰月廬去攀親戚了?”
破虛心中一驚。對方果然是衝着自己師徒二人來的。因爲岸無涯去的正是曰月廬。莫非他知道了什麼,所以才故意在這裡裝瘋賣傻胡言亂語,爲的就是激出自己的破綻,好讓一旁的淵無咎察覺什麼。他心念急轉。剎那間轉過了千百個念頭。
於此同時。破虛還是淡淡回答道:“這個晚輩就不知道了。”他回答這話的時候。趁機偷望了淵無咎幾眼,後者正瞧着那少年一臉無奈,此外似乎並無異樣。心裡漸漸放下心來。暗思現在什麼也沒有發生,不管這少年究竟知不知道些什麼,只要自己應對得當,自不會露出什麼破綻。
那少年似乎纏上了破虛,嬉笑着湊過去還要再說什麼,淵無咎這時總算截住了他的話頭道:“師弟,難道你不覺得剛纔這嘯聲十分古怪嗎?”他心知這位師弟最好奇聞異趣,當下便引出這個話頭來,要引開他的話頭。
元神已顯自不必說,元氣循經,以收滋養形神之效,這可已經不是剛入知身境了,分明已經是有所小成了!若精勤行功不懈,假以時曰,必至知身大成之境!”
意識介於身心之間,其中記錄保藏了每個人在在天地之間經歷的種種一切,哪怕是偶然之間看見了一朵花,聞到的這朵花散出的花香,以及觸摸這朵花的感覺等等,皆藏於意識之中。除此之外,意識還能自行想象和補充,將所有的感受打亂,進行第二次的感受。
淵無咎解釋道:“這一點正是爲兄所感到奇怪的,仔細思索之下倒是有些猜想。當初樂先生將這孩子帶來之時,說他因中了陰毒之故,所以五官俱喪,導致眼失明、耳失聰、鼻失嗅,舌失味,身失感,樂先生收集天地之間極陽之物,爲他治療陰毒,一一恢復其五官和意識,此事是我親眼所見。想必那時候樂先生已經用了什麼法子淨化了他的五臟,穩固了五臟神氣,至於意賊嗎,天鏡就有撲滅了意識之幻的神用,我神通低微無法施展,但自然難不倒樂先生。諸欲之賊只能自除,樂先生雖然不能代他滅除六賊,這樣一來至少也是爲他省下了不少功夫。”
人身之意識原是發自人身最初一點秉受於天的真靈之姓。而人自年幼至於長大。眼耳鼻舌身不斷與外界互相感通。累積之感受與真靈之姓相互作用,漸漸將這點真靈之姓逐漸遮蔽覆蓋,最終讓真靈之姓隱沒。成爲主宰一身的意識。
那少年這才恍然大悟道:“我記起來啦,從元神化現到元氣循經,中間還有一層境界是元精穩固,不爲諸欲之賊所竊。這小子怎麼生生跳過了這一層?難道已經他身上諸欲之賊已盡數去除了嗎?”
這種情形,就好像原本是通過別人的描述而去想象以及認知天地間的一切,而元神出現,則意味着修行人可以自己直接去看見這天地之間一切!所以凡人所見乃是自己眼耳鼻舌身諸般感受匯聚而成的意識之中的天地,而只有修行人所見纔是與元神直接相通的真正的天地。
比如人可以通過回憶去再一次‘看見’曾經看見的那朵花,‘聞到’那朵花的花香,回味觸摸那朵花時候的手感等等。在這過程之中,元精消耗卻比前五欲消耗還要厲害!
這少年言行無忌,無論說到什麼人,總帶戲謔,但提及樂中平卻稱呼爲樂先生,卻頗有幾分難得的恭敬之意。
淵無咎微微一笑,知道這少年修行起步甚高,但恰恰對較低境界的一些修行之事卻未必如自己這般知道的周詳,當下解釋道:“師弟誤會了,本宗記名弟子若能修煉小煉形和入真訣大成,除卻身心二重粗障,顯化元神,算是堪堪入了修行門徑,是爲知身之始。但是陸正這孩子剛纔那一聲長嘯,分明是因先天一氣自虛無中出,循經遊走周身百骸七百二十個竅穴氣府,後天雜氣被驅出身外所致。
而除了這五賊之外,人身之上還有一種更爲厲害的盜竊元精之賊,便是人之意識,道門之人稱爲意賊。乃是其他五賊之首領。
因而,修行人之修行,首先便要摒除諸欲對身心之干擾,從意識幻境之中退藏原初之真靈之姓,然後再加以煉化,直到不受諸幻所幹擾的元神出現,來代替原本的意識。元神的出現,意味着修行人可以直接與天地萬物相見,而不是像之前一樣只能通過眼耳鼻舌身感知,然後在意識之中看見外在天地間的一切。
淵無咎深深吸了口氣道:“是啊,說起來容易,但若真要做到,我自問可沒有這個本事。樂先生之神通,不是我所能測度啊!”
前五欲需要人在相應的外境之中才會被激發,而最後這一賊,不僅能讓人在意識之中內發諸欲,而且還會不斷催促前五欲的深化,更能讓人產生諸欲幻境,沉迷其中。就如現在陸正每次回想起心兒,便會在鼻尖嗅到一絲屬於心兒的奇異香氣,這正是意識之能在進行自我的滿足。
果然,那少年立即回頭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這不是他修煉小煉形和入真訣的緣故嗎?應該就是體內雜氣排出罷了,若不是見師兄你飛過來,我也不會出來看熱鬧啊!”
人身諸欲有六,說的是人身有六種**。原來人的眼耳鼻舌身意作用,都是需要消耗身體內的元精的。所謂的元精,即是人體內的生機元氣之凝聚。
如果說前五賊是外賊的話,那麼這意賊便是內賊了。這內外六賊平時便是以消耗人的元精爲代價,才能供人使用。如果不加以節制,不僅會大大消耗人的元精,而且讓人身加速衰變、多生病邪、減損壽元,嚴重的將直接導致元精耗幹而亡,如人所謂油盡燈枯。
人命繫於元精,元精就好像油燈中的油一樣。諸欲的索求越多,燈油自然是消耗越快。因此。這五官被修行人稱爲五賊。盜竊的是人身元精!是人被天地間的外物所迷惑。
在道門修行人看來,人的眼睛總是喜歡看好看的,耳朵總是喜歡聽好聽的,鼻子喜歡聞香的,舌頭喜歡品嚐美味,身體喜歡受到各種刺激。所以天地之間的五色足以眩目,五音足以亂耳,五味足以亂舌……而人的本來清明,便在這目眩耳亂之中漸漸喪失,變得只會不斷索求色香味等等諸般欲求的極致滿足,最終淪喪清明,沉溺其肉身諸欲之中,加速消耗一身元精。
那少年道:“你是說樂先生替他治好陰毒的同時,順便爲他淨化了五臟和意識,打下了修行根基?乖乖的,他竟然有這樣的手段,我原來以爲他只會不停換衣服呢,原來他還會給人換肉身!”
因此,在道門之中,元神出現便是象徵着道門修行人正式踏上修行之路的開始。而隨着元神出現之後,往下要做的一步功夫,便是穩固元精。因爲元神出現之後,不僅可以觀察身外的天地,而且可以觀察到修行人自己身體內的狀況。
這個時候,修行人自己的肉身等於就是另外一個天地。但是這樣的元神直感,相比用眼耳鼻舌身去感覺天地,將會更加消耗元精。所以,這個時候修行人都會有穩固元精的辦法,否則千辛萬苦讓元神顯化,卻是直接讓自己因爲元精耗盡而死,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以道門修行,元神出現除諸幻,元精穩固不泄露。再下一步,便是元氣循經遊周天,也就是陸正現在所達到的境界。所謂元氣循經,指的是原本藏於人身的生機元氣從身體內各個竅穴氣府出現,進入周身氣脈的循環之中。但因爲元神出現代替意識之後,肉身已經不再由意識所控制,而是受到元神與天地直感的影響,所以氣脈循環也漸漸與天地的運轉相呼應起來。
在這個時候,因爲肉身與天地之間的呼應,所以此時修行人便能借機採取天地之間的生機靈氣,化爲己用,進一步滋養和煉化肉身,以求突破種種限制,達到更爲高妙的境界。
陸正此時正是達到了元氣循經的境界,元神與天地相往來,而氣脈循環之中有着天地的韻律,但陸正此時無人指點,自然不知道如何採取天地間的生機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