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麻柳鎮的日子很輕鬆,轉眼間一個月便過去了。麻柳鎮?每次聽到這個名字,我便有些想笑,名字很彆扭,不過,又有些好奇,於是有次我藉着機會打趣着問過邱奕輝,這小鎮取名爲麻柳鎮,是因爲他家院子裡有棵麻柳樹,取這名是爲了宣告他家是這鎮上所有者,是這鎮上的土財主麼?他卻認真細仔地爲我解釋起來,原來小鎮雖然地處山谷,但凡陽光充足的地方,便會有麻柳樹生長,小鎮空曠之處,麻柳樹總是一棵挨着一棵,密密集集,十分壯觀。聽他如此說,我更是好奇,不是因爲名字的難聽和可笑,卻是心中有了期盼,想要看到他口中所說的那種壯觀的景象,希望眼睛儘快恢復,能早日見到成片蓋天的麻柳樹重重垂吊下來的樣子。
邱奕輝的興趣極爲廣泛,他喜歡在院子裡養些花草,隔三岔五的就會移栽些花花草草來,就算此時快到冬天,他也搬來了好些常青小樹。鎮上的街坊知道他的喜好,每每覓得了好看的,珍奇的花草,也都會送過來。
邱奕輝不僅喜歡種種花草,而且還特別喜歡釣魚,但他卻不喜歡就在附近的小河裡釣,而是喜歡去谷外的一處寬闊而幽深的大水塘垂釣,他說那塘裡纔有大魚,在那裡釣魚那樣子才能盡興。
不過正因爲他對釣魚的地理位置要求頗高,路程較遠,他便我沒了一起去釣魚的機會,每每央求着讓他帶我一同前往,他總是不答應,推說等我眼睛好了再說,事實上,總是用着高傲的聲調說:“等你眼睛好了再做考慮,到時也要看我高興不高興!”
他不帶上我,不過卻經常帶上扣兒,每次回來,兩人提着滿滿一桶魚,有說有笑,還在意猶未盡地談論着那天的興事,有時扣兒讚揚邱奕輝技巧高明,而邱奕輝也對扣兒釣魚技藝的增長予以表揚,弄得我心裡直癢癢。又痛恨他們在我面前顯擺,可是,每當他們說到關鍵好玩處,我又禁不住來了勁頭,非要問個一清二楚才肯罷休。於是,扣兒又不耐煩地笑話我什麼事非得打破沙鍋問到底。
邱奕輝酷愛釣魚,不僅對釣魚的地點有選擇,而且對時間也有選擇,他喜歡在晚上垂釣,等到黃昏,太陽落山後纔拿着漁具出門。這令我相當不滿,因爲……我會擔心。不過,這是我心裡的秘密,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人,扣兒也是不能告訴的,絕對不能讓扣兒知道。不知道這種擔憂作何解釋纔是準確的,但我總是替自己解釋道:我只是擔心他而已,我只是把他當成我的朋友,一個很要好,很體貼的朋友,況且,他畢竟是我的醫生,我擔心我醫生的安危是十分合情合理的,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出了意外,那我找領誰幫我治眼睛去?
他晚上出門獨自去釣魚,我心裡有些惴惴不安,當黎明破曉,聽到他歸來時開門的聲音,我的心才踏實下來,這才能安然入夢,然後便又是日曬三竿才起得了牀,惹得扣兒有理由笑話我越來越懶惰。
不過,如果他帶上了扣兒,情況就不同了,扣兒畢竟年紀小,又是女孩子,受不得涼氣,又怕出了危險,所以若是帶上扣兒,邱奕輝就會選擇沒有事情的白日裡去釣魚,所以,我便總是唆使扣兒纏着邱奕輝帶她一起去釣魚,有時扣兒也會好奇,納悶地問我爲什麼對她釣魚的事如此熱衷,我便搪塞道:“當然熱衷了,你有了一技之長,以後咱們沒飯吃的時候,也可以釣魚討活!”
好在扣兒也對釣魚極感興趣,聽我一說,也沒有追根究底,便極高興地纏着邱奕輝去了。
日子在相當悠閒滋潤中不知不覺地度過。帶着一種對生活的期盼,對未知事物的猜測,對幸福的眷戀與憧憬,不知不覺便在麻柳鎮愉悅地過了一個月。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裡,我以最爲自然的方式,以最大方、最坦然、最歡快的方式去對面身邊所有的人,面對生活,面對自己的人生,這讓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恬靜與舒暢。
這一日,便是天佑滿月的日子。天佑便是王貴和桂花的兒子,小孩生出來時本就體重,在父母的關愛呵護下,現在更是胖嘟嘟的,前幾日我纔去看過他,捏着臉上滿是肉,手上也嫩嫩軟軟的,一餓了就哇哇直哭,管親孃要吃的,那聲音清脆悅耳,十分可愛。
本來,夫妻倆說孩子和桂花的命都是我和邱奕輝救回來的,爲了答謝我們,非要我們爲孩子取個名字,但是,我才疏學淺,想不出好名字,邱奕輝也說孩子父母生命的延續,還是覺得自己無法作主,便執意不同意,兩個商量着,最終給孩子取名爲天佑,王天佑,他們說:遇到了兩位貴人,孩子才能夠順利生下來,所以便取了這名。
不過,夫妻倆始終覺得桂花最終能夠順利生下天佑,都是虧了我們,所以便讓小孩拜邱奕輝做了乾爹,而拜我做了乾孃。對於能當上乾孃,我很是高興的,可同邱奕輝分屬乾爹乾孃中,又讓我着實尷尬了一回。
鎮上鄰里間關係親密,但凡哪家有紅白喜事,大家都會請客吃酒,所以晚間便會去他家中聚上一聚,我在思量着作爲乾孃,應該送天佑什麼東西妥當,想來想去,自己還真沒有什麼可送的,錢物我沒有,手工活我又做不來,忽而腦袋一轉,既然他拜了邱奕輝做乾爹,那麼,邱奕輝肯定是會準備禮物吧,我想着,摸到了邱奕輝房門前。
“邱醫生,在嗎?”我輕輕敲了敲門,問道。
“在,進來,”聽到他在屋內應聲,我自己推門走了進去。
我們已經熟識了,他沒有客氣地招呼我,仍是在忙自己的事,聽着他叮叮咚咚地翻弄着櫃子,我好奇。
“邱醫生,你在找什麼?”我掩口笑着打趣道:“是在找給天佑的禮物嗎?”
“你還真是聰明!”出乎我意料,他還真是在準備禮物,“我記我小時戴過一副小銀鐲並一個長命鎖,恰好適合給天佑。”
“小鐲子和長命鎖?”我尋思着走了過去,“找到了嗎?”
“放哪裡去了?明明記得放在這裡的,”他自言自語地說道,想是忘了把東西放在哪裡了。
“邱醫生,你做事怎麼沒有收撿的,自己的東西最後都不知道放在哪裡了?”我打趣道,然後難掩地笑出聲來。
“你可別笑,這還不是拜你所賜?”他平淡地反擊道。
“拜我所賜?”平白無故地安個罪名到我的頭上?我聽了他的話,我先是一愣,馬上又憤憤不平,於是拔高了聲音叫了起來,“你得把話說清楚,別無理取鬧啊!”
“別人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從和你結識,我做事也沒頭沒腦的。”他根本沒有受我拔高的聲調影響,只是嘆了一聲,心平氣和地解釋道,但是這種平淡的的口吻卻極具殺傷力。
“邱醫生,你怎麼把自己的臭毛病懶在我身上?”我好奇外加不屑地反問道。
“這臭毛病是受你傳染的!”看到我激動,他聲音也放高了些,還頗爲得意。
“這就奇了,我覺得我這個人可沒有沒頭沒腦的毛病,我做事向來井井有條,很有分寸,明明是你自身毛病缺點多,還怪我!”
“你做事井井有條?”只聽他嗤了一聲,“你這話咱們私底下說說就算了,要傳出去真是叫人笑破大牙!”
聽他損我損得厲害,我要心裡只恨得咬牙切齒。不過,此時卻不待發作。
我隨即得意地嘿嘿笑過,“邱醫生,你自己說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我跟着你,也應該能學到你身上的長處和優點呀,可是怎麼反而是你受我影響,把我的缺點和毛病都吸納去了呢?可見,是你本身意志不夠堅定,容易被別人同化!”我頓了頓,然後故意拖着慢聲幽幽說了一句:“內因是關鍵,起決定作用!”
他卻也不氣惱,然後也學着我慢條絲理地問答道:“嗯,你人挺聰明,儒子可教,瞧,你不就學了我的本事,會從客觀角度分析問題了麼?”
“什麼德性,有好處盡往自己身上貼金!”我不滿地反擊他道。
“呃,”他頓了頓,彷彿正在思考一般,隔了一會兒,才感嘆般地說道:“這一點也是從你身上學的!”
照例我也冷哼了他一聲,他沒有理我,只是呵呵笑了笑。
“找到了嗎?”我轉過話題,關切地問道。
他沒有回答,我只聽到他翻騰着櫃子叮叮咚咚地聲音,半晌,他吐了一口氣,喜悅地說道:“總算找到了!”
“快拿來我看看,”一語說出,復又想起自己根本看不見,換了一句話道,有些萎靡地說道:“拿來我摸摸!”
“你反應還挺快!”他笑我道。
我沒在意,向他吐了吐舌頭,做了個怪臉。
“沒事,我會讓你看見的!”他換過柔聲篤定地說道,每當提起我眼睛的事,他總是格外慎重。
他把一個香囊遞到我手上,我摸着把東西取了出來,一件一件的放在桌子上,慢慢摩挲着。那兩隻銀鐲子小小巧巧的,正是給剛出生不久的小孩子用的東西,鐲子下還墜着五個小鈴鐺,搖起來叮叮噹噹作響,聲音悅耳,我想小孩子是最最喜歡的了。
我又摸了摸那個小銀鎖,鎖的兩面都刻着花紋,像是一條魚,還有荷花,兩面都還有字,仔細地摩了摩,“這面的字是平安,”我輕輕說道,然後又翻過另一面,“這面是字是吉祥。
“嗯,你現在觸覺感還挺好的!”邱奕輝表揚我道。
“這還要歸功於你這個老師的細心指導!”我感謝着他。
“你還是挺實事求是的嘛!”他一點也不謙虛。
“那當然,雖然你厚臉皮,總喜歡把好事往自己身上攬,我對此行爲很是不屑,但是你好的優點我還是應該表揚,予以肯定的!我說話辦事對事不對人,你的好處我知道,當誇獎的時候我絕對不會吝嗇,你對我的好我更加銘記在心,能報答時就算以身相許也心甘情願!”一句話沒做思量,說得行雲流水般。侃侃說完一段,我拿着小鎖和小鐲子把玩,等待着他的損槽,可半晌,也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我納悶,擡起頭來,衝着他那方眯眯一笑,問道:“你是不是又在我身上發現了什麼優點?”
“不知道算不算優點,反正是更加篤定——你臉皮不是一般的厚!”半晌之後,他纔回應道。
“出門在外嘛,不厚點哪成,這是形勢所逼呀,生活艱辛,迫不得已!”於是,我又做出一副很是無奈地苦笑。“邱醫生,你家境富裕,在優越的環境中長大,你是不會明白的,”過去的周遭又在我腦裡翻騰了一遍,我又喃喃地念到:“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呀!”
“我明白,”他輕聲說道,那聲音淡淡的,卻是很篤定。
“你不會明白的,”我沒有意識到他的語氣,仍是調侃般地隨意說着話,“這種感受,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會明白。”
“我沒有經歷過,但卻體會到了,是你讓我體會到的!”
聽他說得正經,我心下愣了愣,思量片刻,卻也沒有再追問,而是又將心放在那小鎖之上,喃喃說道:“給小孩子這樣的東西是最好的,貼在身上,驅煞化吉,如意平安。”緊接着我又問道:“邱醫生,你作爲乾爹,送天佑銀鎖銀鐲子,那我作爲乾孃,應該要送孩子什麼呢?”我盈盈笑過,邪惡地打着小算盤。
“你要錢沒錢,要手藝沒手藝,我還真不知道你能送點什麼?”沒有預料到我陡然轉過話題,他半晌纔回答道,卻一點都不給我面子,毫不客氣地實話實說。
不過和他相處也有些日子了,現在我一點兒也不靦腆害羞。我不以爲恥,反以爲榮,頭一仰,倒顯得很是自豪一般,理直氣壯地問道:“那你說:我要送什麼?”
“我哪裡知道你要送什麼?”他反問道,一點也不理會我處境的窘迫。
“真是沒有同情心!”遭到冷遇,我撇撇嘴說道。
“你自己的事,自己想辦法,什麼同情心,不要老依賴我,這樣子不好!”說着,他很是得意地笑笑。
“哼,真自私!”我不滿地詆譭他道。
“我這是在鍛鍊你自食其力的能力,知道嗎?”
“歪曲事實!明明是見死不救,還說得冠冕堂皇,絕交!”我氣憤地說道,然後,隨即又懦弱地小聲補充道:“絕交……三分鐘!”
“呵呵,”他笑了起來,然後又讚許地“嗯”了一聲,聽着他夫子一般老陳的口吻,我甚至能夠想像得出他滿意地點頭模樣,“實識務者爲俊傑,你還真能省時度勢,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這也是跟着邱醫生才學會的,我是現買現賣,現學現用,”我盈盈笑着說道。
“別把這個爛毛病也扣在我的頭上!”他倒是底氣實足地批評道,聲音還頗爲嚴厲。
“老師教訓得是啊,我現在正是人在屋檐下,你看你是我的老師,又是我的主治醫生,更重要的是,你是人人誇獎的邱大善人,我現在遇到了困難,你是不是應該幫幫我呢?”我拉着他的衣角,扯了扯,“邱醫生,邱老師,邱大善人,你不會見死不救吧?”軟磨硬泡,我就不相信你還真鐵石心腸!
“說過了,要鍛鍊你自食其力的本事,我不會隨隨便便讓你不勞而獲的,你自己好好想想送點什麼吧!”他說道,“我先出去把這銀鎖和銀鐲子找人銀匠洗洗,你要不嫌棄,就呆我屋裡好好想想,自己送點什麼好體現出你當乾孃的心意!”說罷,他也不再理我,居然還真的徑直出了門去。
我端坐在凳上,心中腹誹:還真這麼鐵石心腸!
“哼!你不救我我自有辦法自救,不就是送份做乾孃的禮麼?小菜一碟,這還難得住我?你看着吧!到時讓你大跌眼鏡!”聽着他決絕地關門聲,我心中有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哈哈哈,哈哈哈”實在按捺不住,我仰天長笑起來。
菜的小短上首頁圖推了,菜從來沒有上過首頁,雞動啊,吼吼,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