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認爲拍賣會所的氣氛應該森嚴肅靜,大家都應該放輕腳步,輕聲細語,可進去以後,發現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走進拍賣會的大廳,其喧譁程度完全不壓於鬧市區,有些行情知曉者在給自己的同伴低聲指導,而另一些竟高談闊論,說得唾沫橫飛,甚至還手舞足蹈。看着大廳內擠得滿滿的人羣,我努力張望着,希望能看到認識的人。
大廳的最前面擺放着一張拍賣桌,現在空著,前方有一站腳平臺,很顯然那是拍賣員的位置,而旁邊一個架高的臺子應該是用來擺放競拍物品的,臺下整齊地橫列着很多暗紅色長椅,是爲競拍者準備的,大部分都被人佔了,我走到前排沒人坐的位置坐下。
環顧了下四周,打量着周圍的人,來到會場的人衣着都比較光鮮亮麗,看來大都是豪門旺族或者頗有身份的人,擡頭看到二樓有深色玻璃隔起來的小包廂,應該是爲拍賣會的大客戶準備的。我在度量,現在正坐着的這個位置是否夠醒目,能不能讓包廂中的人一目瞭然地看到我,心中也忐忑,不知道如果他出現,將會是怎麼一番情景。
拍賣會場裡的人都在聊着天,大家爭相談論着今天的競拍品,當然,也不乏趣聞軼事。我就隱隱聽到了旁邊幾人正饒有興趣地說着剛纔貓盹兒給我提到的幾宗血案。現場有些熱鬧,我卻越來越緊張,坐立不安地來回摩挲着手指,希望着能夠見着呂詹,但心中又是十足地害怕見着他。
現場喧譁不止,但當十點十五分一到,拍賣員在拍賣臺上宣佈拍賣開始時,每個人都立刻就座並且安靜下來。拍賣員站在講桌前,拍賣所的保安站着四圍,分佈在拍賣場四周監督着一切。
今天的拍賣共有三件,第一件拍賣品是一隻翡翠鐲子,第二件拍賣品是一個首飾盒子,第三件拍賣品就是那幅名爲《竹》的墨寶。
拍賣員在臺上大聲宣讀着競拍規則,臺下的侍者將一面面舉價牌發到我們手裡。當我從侍者手中接過舉價牌時,我驚悚地發現,我的手心裡全是汗水。
“第一件物品,鳳鳴翡翠鐲,起拍價二十銀元,每舉牌一次加碼十個銀元,現在競拍開始,”拍賣員宣佈一聲,競價開始。
“三十銀元,三十銀元,有人出價四十嗎?”那個充滿磁性的聲音大聲宣佈,“好的,有人出價四十銀元了,謝謝您,還有更高的嗎?”
“五十,六十,哦,那邊那位先生出價七十,哦,這位女士出價八十,八十,已經八十了,還有更高的嗎?”拍賣員的聲音也隨着價格節節高漲。
價格越來越高,氣氛越來越熱鬧,而且還有人在不停地提高競價,我卻越來越感覺耳邊轟鳴不止,最終,這第一件拍賣品竟已三百八十元的高價賣出。而第二件拍賣品也以三百五十元的高價賣出。
我心中越來越忐忑,心神不寧,不知道他會不會露面。
看着侍者將畫作擺上展示架,畫作一打開,場下的衆人便開始竊竊私語,開始估算着這幅畫到底值多少錢,而我,手心裡全是汗,感覺一團緊緻的空氣將我壓得喘不過氣來。我抿着嘴告訴自己:不用緊張,該來的總會來的!
“現在開始拍賣第三件藏品,一幅清代畫作,名爲《竹》,起拍價八十銀元,”競拍員朗聲道。
“啊——”
“哦——”不同的感嘆詞從不同的嘴裡同時溢出,大家觀摩着畫作,都極爲興奮。
“八十元一次,八十元兩次!還有人要出價嗎?”拍賣員高聲叫道。
“九十!”我大喊出聲道。
“九十,這位小姐出價九十,”當我舉起競價牌後,拍賣員報價道,而在場的人一陣虛嘆聲,紛紛往我這邊看過來,目光中帶着驚訝,我隱隱聽到一些嘴巴不安份地太太嘀咕道:“那女人不要命啦!”
“一百,有人出價一百,”不知是哪裡叫價,只聽拍賣員拔高了聲音道,會場一片安靜。
我沒有顧忌,毅然將牌又舉了一次。
“一百一十,這位小姐出價一百一十,還有更高的嗎?”拍賣員此時情緒激動起來。
“一百五十,有人出價一百五十,”這一次,報價員的聲音不僅充滿了磁性,而且還帶着不容挑戰的威懾力,因爲出價之人正是他所希望的那位買主。
價碼已經叫到了一百五,他卻仍然未露面,我心中開始疑慮,不知道呂詹究竟有沒有參加此次競拍。環顧了一圈,只見周圍的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看着我,彷彿我不知天高地厚一般,我看向拍賣員,發現他向上方微微點頭恭謙的笑了笑,看來和我競拍的人的確是在正上方的那間包廂中,我順着他的目光看上去,只見那間包廂用幕簾遮住,看不到究竟。
“一百五十元一次,一百五十元兩次,
“兩百!”我叫出了天價,迫切地想引起上方包廂中的人的注意,但同時,也引起了現場一陣驚噓之聲。
“兩百元一次,兩百元兩次,”拍賣員擦着額上虛汗,我發現他的手有些顫抖,不注地瞟眼看向上方,“兩百元兩次,兩百元兩次,”他有些失態,不注地重複着兩百元兩次,聲音有些顫抖,叫了半晌,樓上之人沒有迴應,“兩百元兩次,”拍賣員胡亂叫着,只覺得他此時有些神志不清。
“三百!”樓上包廂的簾子“唰——”地一聲拉開,阿來站在上方沉穩叫價,我擡頭看到他,站起來,咧了咧嘴,朝他笑了笑,我知道,我的笑容是尷尬的,也是窘迫的。
“三百元一次,三百元兩次,”拍賣員彷彿抓到了救命稻草,迫不急待地喊道,而我見着阿來,便似塵埃落定一般,霎時鬆了一口氣,已經管不得他的叫價,“三百元三次,”拍賣員接着喊道,然後只聽呯地一聲響,“成交!”
競拍結束,衆人漸漸起身離開,他們用異樣的眼神看着我,並非錯覺,他們對我真的是在指指點點,我知道,他們覺得我肯定是活得不耐煩了,敢和呂家爭東西。當他們離去之後,剛纔喧鬧的大廳頓時空曠起來,最後只剩下剛纔的拍賣員在收拾桌上的文件,還有幾名服務人員地清理現場。
我瞟眼看了看那拍賣員,他此時面色紅潤,已然回過神來,見我看着他,搖了搖頭,對我說道:“你是哪家小姐,做事太不知道分寸了!”
聽他此話,我朝他笑笑,他見我只是笑,更是覺得我不懂世事,只見他冷冷笑了笑,又搖了搖頭,然後說道:“看你是什麼也不懂,我做一次好人,就給你說說!從第三件起拍價相信你也不難知道它的市價絕對高於前面兩件,但最後爲什麼成交價卻遠遠低於前面兩件呢?不是因爲別人看不上,恰恰是因爲大家都看中了它!”他口氣還頗爲語重心長,但也帶着些許憤恨,大抵是因爲想到我剛纔差點給他添了麻煩的緣故,“小姐,看你穿着打扮,應該出生名門,來頭也應該不簡單,但你以後掙東西前先弄清楚是和誰在掙,這樣對人對己都有好處!大家都看中了那幅畫,但卻連一次價都不敢出,知道爲什麼嗎?因爲大家都知道,有一個人也看中了那幅畫,而那個人,是誰也惹不起的!”後面一段話,他說得極重,像是對我發出嚴厲地告誡。
我只是盯着他,沒有答話,在他眼裡,肯定覺得我是一臉茫然,不懂世事,做事不知天高地厚。
“說得這麼清楚你還是不明白?”他無奈地吐了一句,然後像對待無知少女一般地口吻解釋道:“呂家大少爺,詹爺,知道嗎?他早就‘聲明’凡是和竹子有關的奇珍異寶都要珍藏,你竟然連這個都不知道嗎?”
心中早已明瞭,但被他點破,我心裡難免又是咯噔一下。
“他看中的東西,你能爭得過他?”收拾好文件,他提着公文包說道,然後便向大門走去,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他站定回過頭來:“你膽子真大,敢和他爭?”說完,還呵呵笑了一聲,冷聲道:“不知天高地厚,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站在原地,聽過他的話,霎時也覺得十分搞笑,嘴角輕扯,竟淺淺的笑了起來,不過,心中苦澀得不是滋味,的確,我是不知天高地厚,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我站在那裡,靜靜地等着,因爲,我相信,用不了多久,阿來便會出現在我的面前。
“先生,這位小姐,”聽到了拍賣員嚅囁而恭敬的聲音,我轉過身去,看到他那一貫地玩世不恭地笑容,我也朝他笑了笑。
“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阿來並不對他多作理採,朝他揮了揮手,打發他說道。
因爲剛纔競拍的事,那拍賣員肯定認爲阿來是來找我麻煩的,而他也肯定害怕受我連累,聽阿來讓他下去,一下子便像得到了赦免一般,趕緊溜之大吉,場內的其它人也感到氣氛詭異莫名,看準時機也鬼鬼祟祟、小心翼翼地摸了出去。
看着他們偷偷摸摸的舉動,再想想自己,越發覺得滑稽,心中覺得悲哀,也覺得可笑。
“沒想到這麼快又見面了,”看到衆人都出了門去,空曠地大廳裡只剩下我倆,阿來纔對我說道,然後又對我淡然地笑笑,“你現在知道他有多麼在乎你了吧?”
“我……”不知道該怎麼作答,對放到嘴邊的話也感覺難以啓齒,我抿了抿脣,鼓起勇氣,終說道:“我能見一見他嗎?”
“好的,我替你安排,”他沒有難爲我,直接允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