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靜謐,耳傍不時響起蟲鳥“嘰嘰咕咕”的叫聲,雖是夜晚,但明月高掛,且鞦韆下火燈通明,一片亮敞,眼前花團錦簇,小草蔥翠,夜風拂過,蕩起一片片漣漪,景色甚美。我挺直了身子坐在白色靠椅上,卻緊張得雙手不注地揉搓着,心裡思量他爲什麼安排我在這裡見他。
一顆心呯呯直跳,想到要見到他那樣手擎遮天的人,緊張是在所難免的,不斷擡頭張望着主樓,心下琢磨着一會兒怎麼向他開口。
不知是時間真的太久,還是因爲我的焦急不安才覺得時間被無限地延長,稍隔片刻便擡起頭來張望一番,希望他早些出現,然而又害怕他的出現,一想到他,那雙陰鷙的黑眸便出現在我的眼前,總會令我毛骨悚然,我又不禁打了一個冷顫。我想,我沒有刻意做過任何對不起他的事,而且在他身邊伺候了這麼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應該是不會爲難我的。
我摸摸手中的吊墜,光亮眩目,撫着它,心上平靜一些,不斷地對自己說,不用擔心,一切都會順順利利的,心中篤定,如果真的求情無用,那我就只有放手一博。
擡起頭,等待已久的身影終於出現,遠遠地瞅見他向我走來,英挺的身軀,矯健的步伐,舉首投足間盡顯神采飛揚、意氣風發之態,而且也毫不例外難掩強大的震懾力,只是,他今天卻一反常態,穿了一件亮麗的米白色西服,不似以前那件黑色西服,總是給人寒氣逼人的感覺,這一身白色也輕鬆明快很多,也讓我心上微微放鬆了些。
我急忙起身恭敬地站着,等他走近了些,又急忙叫道:“詹爺——”
低眉順目,一顆心簡單快要跳出來了,大氣都不敢出,不斷地告訴自己一定要鎮定,咬着牙,焦急卻又只能耐下性子等待他坐下來,讓我開口了我再出聲回話。
大腦迫切地希望飛速旋轉,然而總是在關鍵時刻呆若木雞,我低着頭,只敢注視着他的腳,一雙皮鞋擦得油亮,卻是在我面前定住,久久並未移開,他站在我面前一步來遠的地方,好一會兒,沒有任何舉動,我視線微微上移,看到他的手緊了緊,然後鬆開,又微微半擡,復又放下,如此反覆兩三次……
我心下思量,是不是我哪個舉動作得令他不滿意?看着他莫名的動作,不知爲何,剛剛鬆了一點的心又提了起來。
“詹爺,”唯恐第一次的恭敬問候他沒有聽見,我再次輕聲叫道,頭低更深,垂順在身側的兩手不自覺地合在身前,揉搓起來,意識到動作的唐突,又趕緊鬆開,放回原位。
終於看到他的皮鞋挪動開來,轉身向後,我一顆提着的心總算是稍稍鬆緩一下來,大大的吐了一口氣,但那一口氣剛吐了一半,見他那皮鞋復又停住,硬是將後一半又吞了回去,暗罵自己太沒見識,鬆一口氣竟然會發出這麼大的聲音。
“這些日子,你到哪裡去了?”他終於出聲,平淡地問道,那聲音逆着他傳過來,被消抵些,聽起來溫柔許多。
聽他如此一問,我大腦中立馬浮現出那個溫馨甜蜜的家,和奕輝一起的家。
“去了一個小鎮,”我順着他的話答道,不敢多說一句話,深怕逾越他的問題。
“過得好麼?”他像關心老朋友一樣的噓寒問暖,說話間,面上沒有太多的喜怒,讓我無法揣測他的心思。
“挺好的,”我稍稍舒緩地露了一個淡淡的笑容,對着答道。
“你說說,怎麼個好法?”他話音輕鬆,似乎對此很感興趣,並且在雕花鏤空白桌前轉了轉,卻並沒有坐下。
“小鎮像世外桃源一般,風景很美,街坊鄰居都很溫和善良,哪家有事都相互幫助,”我沒有思量太多地說道,心想稱讚別人是好事,沒有必要多加考慮。
他轉過身來,看着我,眉眼舒展,從他的表情我看出他對我的答案還比較滿意,於是咧開嘴,笑得燦爛了些,他嘴角微微抿過,也似在對我微笑。
“他們都很淳樸,做任何事情都不圖回報,只是發自內心的關心別人,雖然日子清苦,不如這裡錦衣玉食,但大家過得都很快樂,對生活也很知足,不像這裡,勾心鬥角,爾虞我詐,身邊的人一個也信不得,無時無刻都得小心提防,哪怕真心幫助別人也會被反踹一腳,被人算計了還矇在鼓裡……”我說話聲音漸小,意識到自己一張嘴沒管好,又說了不該說的話,頓了兩秒,方纔接着說道,“鎮上的人都很好”。
“聽你這麼說來,確實過得挺好的,”他又是淡淡地笑着說道,但見他語氣輕淡,說話間也和顏悅色,我卻又不安起來,揣測着他是不是話裡有話。
“嗯,過得挺好的,謝謝詹爺關心!”我看了眼放在桌上的補藥,說道,“聽說詹爺您前些日子身體不太好,帶了些補品過來,”提到桌上的東西,他轉身擡手掀開來看了看,我看着他的側影,只見他眼角微眯,嘴角也勾了勾,心想他肯定是對這些東西很是不屑,於是急忙說道,“比不得您這裡的燕窩人蔘,我們小戶人家清貧,拿不出什麼好東西……”此話一出,又是後悔,我說着無心,但在他聽來,會不會認爲我話說得刻薄是有意和他疏遠關係?況且,既然不是什麼好東西,又怎麼能作爲探病之物拿出來送他。
我在心裡又是一陣嘆噓,將心中的話反覆思量,方纔敢說道,“但都是親手做的,也算自己的一點心意,”深吸一口氣,我額頭上都快冒出汗來,這個地方真的不適合我這心直口快的人,嘴巴笨不說,說話又常常不經過大腦,一不留神禍從口出,哪句話不經意間得罪了別人自己還傻不拉嘰的不知道,想到一句話有着千絲萬縷地聯繫,我大腦一團亂麻,雙手緊握互搓着,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敢隨便多說什麼。
“你的心意,是世上獨一無二的!”他聲音醇厚篤定,語氣中很有讚許褒揚之意。
見他對我的關心問候予以肯定,我慶幸自己沒有說錯話,“詹爺過獎了,謝謝詹爺,”我恭順感恩地說道。
想到一點沒有考慮周全,我心中又是駭然,“詹爺您前些日子受了傷,現在身體大好了麼?”不知道此番問候是否妥當,既然早就知道他身受重傷,爲什麼早些時候不來看望?在他心中,是否會對我大爲不滿。
“一點小傷礙不了事,”他愣了一下,擺手輕笑着說道,從來沒有見他這樣的表情,好似沒有料到我會知道一樣,像是故意掩飾,說完便沉寂了兩秒,但轉而間又想起什麼,才問道,“你是知道我受傷了?”
“嗯,是知道的……也是才知道的!”
半晌,他未出聲,我擡頭看他,正對上一雙漆黑的眸,半眯着看着我,若有所思。
我在腦中又思量了片刻,說道:“知道詹爺受傷了,於是天天在家裡爲詹爺祈福,希望您能夠趕緊好起來!”
“你還爲我祈福?”他饒有興趣地問道,還朝着我溫柔地輕輕笑了笑。
看着他淡淡的笑容,我更加莫名,猜不透他的心思,我只得咧了嘴燦笑着說道:“我卻覺得自己完全是多此一舉,像詹爺這樣金貴之人,哪裡還需要我祈福,您一出了事,神佛們可真是忙得不可開交呢!”
“神佛忙得不可開交?”我胡編亂造着,他卻清雅出聲疑惑道,似乎對我的瞎掰也極感興趣。
“對呀!爲您祈福的人多不勝數,那神佛們肯定是忙壞了,”此話雖是□裸的恭維話,但想來也無傷大雅,真話假話,說得中聽,讓他高興便行,“詹爺福大命大,自然凡事都會逢凶化吉的!”我努力保持着笑容,一張燦笑的嘴都快要僵硬了,只希望讓他也多笑笑,好讓氣氛鬆緩下來,我也好開口求正事。
“別站着,坐下來咱們慢慢聊!”他態度很是隨和,我想應該差不多是時候向他提出請求了。
“詹爺您坐,我站着就好,”說話間趕緊跑過去爲他扶正椅子。
“既然回來了,那就安安心心地留在這裡,”他扶着桌子,轉過身來看着後方的我,笑了一笑,“哪也不許去了”。
聽着他的玩笑話,我舒心地說道:“謝謝詹爺的關照,只是上海太大了,不適合我,我還是覺得那個小鎮比較好,那裡纔是我的家!”想到那水氣氤氳的小鎮,我低過頭,面上又浮現出一抹浮笑,回過神來,發現他正盯着我。
“詹爺,不瞞您說,聞竹這次回來,一是探望您的傷勢,二是有一件事情想求您幫忙,”我看着他,在心中不斷地祈求,希望他不要拒絕,但卻只是見他一直盯着我,半晌都不作聲。
終於,他笑了笑,“說吧,看你一本正經的樣子,是什麼事需要我幫忙?”
“多謝詹爺,”我定定神,舔了舔嘴脣,說道,“您還記得給您治傷的一個人,他叫邱奕輝嗎?”
“邱奕輝?”他眉頭皺了皺,復說了一遍奕輝的名字,彷彿在回憶一番,並且轉過身,扶着桌子緩緩坐在了下去,“是有這麼個人,你接着說,”他恢復了一貫的謹慎作風,擡頭看了看我,清冷地說道。
我握了握手心,道:“他爲詹爺治好了傷,在回家的路上被巡捕房的人帶走了,希望詹爺能救救他!”
“邱奕輝?你們是什麼關係?”他右手倚在靠椅的扶手上,另一支手擱在桌子上,用中指一下一下地敲點着桌子,發出“鐺,鐺,鐺”的脆響,很有節奏。
“他……”我嚅囁道,“他是我夫婿,”此話說出,我心手已然一片冷汗,根本不敢再擡頭看他,只覺渾身顫抖不已,我哆嗦着急急地懇求道:“希望他能看在我的份上,救奕輝一命。”
“咳,咳——”我話還沒有說完,他卻突然咳嗽起來,我下着急,傻站着不是,靠近他也不是,咬了咬牙,還是走到他跟前,趕緊替他撫了背。
“你結婚了?”他痛苦地皺着劍眉,卻不顧乾咳地仍舊問道。
“還……沒……奕輝是我未婚夫,”我吞吞吐吐地說道,心下又急一害怕,便沒了分寸,一邊機械地替他撫着背,一邊卻按捺不住地急急說道:“巡捕房的人在他身上搜出了阿司匹林,說他販賣西藥,就把他給抓起來了。”
他擺了擺手,我稍微俯□子,卻見他眉頭緊擰,面色也變得鐵青,他這樣的表情,讓我心上七上八下的,遵照他的指示,我停下了替他撫背的手,但仍用少許的力氣替他舒緩過背,凝神專注地看着他,不敢放過他面上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只是屏住大氣等待着他的問話。
“哼!”待他停住了乾咳,只聽他微微冷哼了一聲道,“西藥是禁藥,看管查處相當嚴厲,在這個時候偷運西藥,那個姓邱的膽子不小啊,”然後偏頭看了看我,恨恨地說道:“是想發財想瘋了吧?”
“沒有,詹爺,奕輝沒有販賣西藥,”聽到奕輝蒙受不白之冤,我脫口而出,一心只想替奕輝澄清,“他拿藥回去只是給鎮上一個老街坊治療風溼用的,”如此解釋,希望能博得他的同情,當然,也極其害怕我的說法是在火上澆油。
忐忑不安間,只見他拿起桌上的香菸,抽出一根來,我趕緊湊上前,拿起旁邊的火機趕緊幫他點上。
“詹爺,現在只有您能夠救他了,”見他深吸了一口煙,面色緩和,我趕緊說道。
“他犯的這罪可不輕,你讓我怎麼救?” 他吐出一口煙,睨眼瞥過我,淡淡地問道。
我聽他如此問,趕緊湊得和他更近些,一臉燦笑着道:“詹爺您在上海灘是數一數二的人物,您跺一跺腳,這地面也會抖三抖,只要您知會一聲,那事情不就解決了嗎?”
他擡起頭來看着我,眼睛裡滿是笑意,我心想這好話說得應該還算中聽,見他沒有異樣,事情多半是妥了,於是咧着嘴只管衝着他笑。
只是雖然嘴角仍掛着笑,他的眉頭卻漸漸擰了起來,黑眸半眯,眼中開始向我射出凌厲的寒光,看得我全身拔涼,而那笑容,也不似剛纔那般自然和善,卻是越來越詭異莫名。
我全身寒毛豎立,這樣的表情,彷彿向我預示着一場暴風驟雨即將來臨。
我臉上的笑容也掛不住了,抿了抿嘴脣,鼓足了勇氣,從兜裡掏出那顆水晶吊墜,神情冷肅、義正言辭地說道,“當初您給我這水晶時,說過只要我開口求您,您都會想辦法爲我做到,聞竹別無所求,只希望奕輝能夠平安無恙”。
半晌,他並未出聲,不過剛纔擰緊的眉頭鬆緩了下來,我心裡焦急,問道:“詹爺,您能救救我的未婚夫嗎?”
“這些補品是你親自做的?”他不置可否,轉言其它。
“嗯,的的確確是親手做的,希望詹爺能夠看在這些心意的份上,救救奕輝,現在只有您有這本事了,”我急切地說道。
“你不是說天天在家裡爲我祈福嗎?那是你一個人,還是你們兩個人?”有半晌的時間,他沒有說話,卻突然莫名地問道。
“我……”實在不知道如何回答,我抿了抿脣,吞吞吐吐地答道:“我們兩人!”
“我是說我怎麼好得這麼快,原來都虧了你們爲我祈福了,”他眼睛眯過看着我,眼中彷彿帶着一道精光射了過來,說話聲音也變得清冷,讓我不禁打不了寒顫。
他慢慢撐起靠椅站了起來,看着他身子有些佝僂,動作不似平時靈敏,很是費勁,我趕緊靠近些攙扶他,他卻將我扶住他的手推向一邊,自己站了起來。
“啪——”地一聲,他驟然暴怒,一手狠狠地拍在桌子上,我心一驚,嚇了一跳。
“你特地拿了這些來看我,就是爲了求我去救他,”說着,暴殮地將桌上的東西一揮,那一大袋補藥便散落一地,只聽他怒吼道,“虛情假意的東西,我不要!”我嚇着閉上了眼睛,“轟隆——”一聲驟響,只聽到他連同桌子一起大力掀翻倒地。
他開始咳嗽起來,越來越劇烈,聲音也越來越大,那些本來站得遠遠的僕人也聽到了咳嗽聲,趕緊跑了過來,其中還有醫生和護士。
“快,打電話讓蕭醫生馬上過來,”白爺爺也急急地跑過來,衝着我慍怒地責怪道:“少爺傷勢嚴重你沒有看出來麼?他這段時間都沒見過外人,我是看你在這府上做過事,又救過少爺,說話做事也還妥帖,少爺又一心惦記着你,我這才答應阿來,讓你和他見一面,”說着又拋下一句:“你究竟給他說了什麼!”便搖着腦袋跟了上去。
“那我現在怎麼辦?”我喃喃地說道。
“你還想怎麼樣?”身後一管家語氣不善地問道。
“那我什麼時候才能見到詹爺?”
“你認爲詹爺是想見就見的麼?這一次已經是破例了,平日好的時候還不容易見着,更不要說現在少爺身子不好!”那陌生面孔冷哼一聲道。
“您的意思,是……”
“你不可能再有機會見少爺了!”
一聽這話,我猶如五雷轟頂,那奕輝?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作者有話要說:撒花撒花,偶家男主終於出來了
可能氣場完全不似親們想像和期望中的聲勢浩大、熱血澎湃、蕩氣迴腸……但菜就喜歡介個樣子滴
不動聲色-隱忍-最後終於按捺不住-爆發,哈哈,菜又要花癡了的說
那麼,當“冷酷無情”的小竹竹“厚顏無恥”地拿着當初的信物來求呂詹後,呂詹能否答應她救出邱奕輝呢?最終該如此抉擇,是放手成全還是威脅逼迫?強大的詹詹會以什麼樣的方式來挽回竹竹的心呢?他會以他的強勢動用暴力麼?最終能否抱得美人歸?敬請關注!
呃……下次更新預計在元旦,菜得好好想想,以免出現22親所說的雷人情節
狗血劇情在所難免,但還是儘量少些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