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電車一聲急剎,我身子向前一倒,差點跌倒,幸虧呂詹將我扶住。
“奶奶的,一隻野貓!”司機叫罵了一聲。
“趴下!”我還未反應,就被呂詹按倒下去。
“呯呯呯——呯呯呯——”一陣機槍的狂掃,火花在我們四周飛濺,感覺眼前黑線飛舞亂竄,竟是子彈從眼前擦過。
“咚——咚——”一陣轟響自車旁傳來,我明顯地感覺車身左右搖晃不定,身子也無法固定,“咚咚”隨着車子的衝力,我的頭也撞在鐵欄座椅上,頓時弄得七渾八素。
“怎麼回事?”事發突然,我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我們被人襲擊了,先從後門跳出去!”
我擡眼看向前方,這才意識到情況的危險,原來司機已經身亡,倒在方向盤上,而腳卻仍然死踏在油門上,車越衝越快,與路旁的護欄及石階摩擦出一道道光花,若不跳車逃命,就算躲過了子彈也會因爲車毀而人亡。
我看向後方,沒有關上的後車門給了我們一線生機。
“跳車要快,不要猶豫,”呂詹大聲對我說道,便一把拉了我起來,我倆身子半弓着貓到門邊。
車子橫衝直撞,與街邊的石階摩擦出了火花,我看着與車匆匆劃過的路面,兩腿發軟,這跳下去不死都殘廢。心下遲疑,臂膀一個力道被人擁住,“跳——”呂詹在我身旁一聲大喊,抱着我跳下車來。
一個飛撲,我倆向着路旁的灌木叢跌去,只感覺上身一個力道,他將我頂了上來。“嘭——”地一聲,我倆跌到了灌木堆裡。身下軟軟的,我並不覺得有多疼痛,這才知道剛纔呂詹用力將我託向上方,讓我跌到他的身上,保我周全。
“你沒事吧?”對他心身感激,我出聲問道。
他機警地掃了兩下左右,兩雙眼睛如黑豹一般敏銳,然後迅速將我扶正,“馬上離開這裡!”
我倆起來,他拉着我趕緊往右方跑。
“錯了,錯了,公館在那邊,”我指着正前方叫道。
“那邊有埋伏,不能直接回去!”他頭也不回地沉聲說道,緊緊拽着我往樹林深入跑去。
“在那邊,有兩個人影!”剛跑了兩步,便聽到後方遠處依稀傳來聲響。
聽到動靜,他趕緊拽着我蹲了下來,黑暗中,我與他對視,見他目光熠熠,絲毫沒有畏懼之色,只是握着我的手再一次緊了緊,我屏住呼吸抿着嘴朝他點了點頭,向他傳遞着我不怕的信息,他心領神會,也朝我點了點頭,然後又拉着我藉着密林的掩護跑向前方。
四圍不時響起一陣陣槍聲,一有動靜,他便拉着我迅速爬下,等槍聲停閒了些,又趕緊爬起來彎着腰向前跑。
“快!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一個粗獷的聲音響起,“分頭找!”隨即人羣穿過草叢的窸窸窣窣聲響起。
躲在不遠處的草叢裡,我一顆心提到了嗓門,凝神屏氣,大氣都不敢出,待看到他們人走遠了,回過神來,才發現頭上、背上、手上全是汗。
“沒事!”呂詹見我緊張害怕,偏過臉來對我說道,同時還咧開嘴,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衝我做出個燦笑,我一愣,難得看到他如此純粹的笑容,而且,以前沒發現,他居然還有一個酒窩!
見那羣人不知道我們具體方位,只是撒網式搜尋,呂詹掃射了一下四周,又趕緊拉着我朝來時的方向奔去。
“怎麼又回去,不是說有埋伏嗎?”我疑惑,壓低了聲音問道。
“他們也不是吃素的,遲遲不見我們人影,肯定已經知道我們不會從這條路回去,所以剛纔的一羣人便朝反方向追去,現在這條路反倒是最安全的,”他向我解釋道。
“你能肯定沒有埋伏了嗎?”我是很相信他的,所以聽了他的話,我安了些心,但仍不免害怕,於是又問道,希望得到肯定的答覆。
彷彿沒有聽到我的問話,他只是拉着我,以不變的速度沿着小徑奔去,沒有回答。
“不能!”半晌,才聽他說道。
周圍大樹被風吹得沙沙作響,衣服被灌木劃破,響起“嘶——”地一聲,一塊碎破留在了灌木上。不時有鳥蟲的叫聲在耳邊響起,偶爾一隻大鳥被驚起,撲騰騰直飛上樹叢,一會兒樹叢中又發現“嗷——”地一聲鳥叫……草木皆兵,周圍任何一個聲響都會令我心驚一次。
“呯——呯——”兩聲槍響在身旁響起,打在樹幹上,彈起火花和濃煙。
“你們跑不了,”一個粗聲響起,一個男人從側方樹林裡橫出來,從他喘息的聲音,可以猜出他追趕得也不輕鬆。
那人往我們奔了兩步,靠近了些便擡起槍來想要直射我們,說時遲,那時快,呂詹放開我的手,身形一晃便朝那男人攻了上去。只見他騰空跳躍,右腿一個空旋,不偏不倚地踢在那男人正欲擡正的手上,他登時吃痛,隨着力道手臂高高甩過,卻連帶着將槍脫手甩出,落在不遠處的一塊空地上。
那個男人沒有想到呂詹動作如此迅速,反應不及,此時看着槍甩出的視線才移回呂詹身上,卻見呂詹又是一個翻騰跳躍,一把撐在男人的手臂上,從頭頂翻過去,手臂對準男人的頭頂百匯,腳尖朝着男人背上第七根脊骨的位置,狠狠顛了下去。
呂詹身手不是一般,動作不帶任何花哨,精準、狠辣,一擊斃命,直擊對方要害。拳腳帶起的力量破空之聲呼呼傳來,殺氣迅速自呂詹身上瀰漫出來,眼看那男人即要在呂詹的重拳之下頭骨俱裂,慘淡而死,我心下震驚,條件反射地“啊——”地叫出聲來。
見我驚恐地叫出聲來,呂詹將本已經扣至頭頂的手又收了回來,只是單腳反踢,踹上那個男人的後背,那男人一個趔趄,撲倒在地,正好倒在我的前方。
我見那個男人硬撐了身子想爬起來,卻努力了好幾次都再次跌了下去,最後擡起頭,看向扯開嘴粗厚的嘴脣,對我艱難地咧嘴而笑,同時,還伸出手來,翹起一隻大指頭,彷彿在讚許我的一般,我不明所以,只是愣愣地看着他,腳有些有聽使喚地打顫,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情況。
篤地,那人頭和手同時重重地垂倒在地,不動了。我又是一愣,跑過去一看,那人口中溢出鮮血,已然氣絕身亡,這才知道剛纔呂詹那一腳是下了重手,雖是赤手空拳,卻隱藏着無窮的力量,力道之大,足以傷及五臟內腑,看男人剛纔痛苦的表情,怕是連脊椎骨都折斷了。
“他死了!”我對這個慘死的男人感到同情,但同時又是帶着欣喜的口吻說道,畢竟,不管他的下場如何悲慘,他要殺掉的人是我和呂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死了,我天經地義的應該高興。擡過頭,卻發現呂詹面無表情的站在離我幾米遠的地方,深寒地眼眸泛着精光,像一隻獵鷹般地盯着我,頓時感覺一股濃重的暴虐之氣由他身上向我充斥而來。
“他死了……”看着他狠辣銳利的目光,我心下發慌害怕,無意識地重複了一遍剛纔的話,聲音卻是十分的微弱。
“你認識他?”呂詹挪動腳步,向我靠近兩步,皺着眉,聲色凜冽地問道。
“沒有,我怎麼可能認識他?”我睨眼看着他,拔高了聲音回答道。
對於呂詹的神情和問話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北,根本不用思考我就一口否決,真想不通呂詹怎麼會突然問出這麼莫名其妙的問題。
“那我出手殺他時你爲什麼大叫?他死時又爲什麼對你笑,笑得還意有所指?而且他爲什麼對你做了個別人都看不懂的手勢?”他眯過眼,聲音沉斂,不徐不急地邊問邊向我靠過來,一個接着一個的問題,走一步問一個,我被嚇得跌坐在地連連後退。
我大叫是因爲你手段強悍,一個人在彈指之間就將要被你一掌劈死,想到腦漿四濺的血腥場面,是個人都會尖叫吧!他死時對我笑,我又不是他,我怎麼知道他爲什麼對我笑!你問我,還不如干脆去問躺在面前的這具屍體!
心下委屈,又是害怕,又是莫名其妙,經他一問,我也疑惑。對他的問話根本無從回答,我只是驚恐地睜大了眼,嚇得牙齒“咯,咯”直打顫,卻說不出一句因果所以。
“說!那個手勢是什麼意思?”他對我做的手勢是什麼意思?我從未涉足黑幫,哪裡知道你們“道”裡的比比劃劃是什麼意思,連你呂詹都不知道,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被他一喝,我大腦一個激凌,頓時知道呂詹此刻暴怒的原因由來。
呂詹在出狠招殺那個男人時,我一時驚愕大叫一聲,讓呂詹懷疑我是因爲看到“同伴”身處險境而大驚失色,而那個男人也心思慎密,知道自己命不久已,找個陪葬的也不錯,所以在死前對我笑笑,還擡起手來做個手勢對我表示肯定,是想讓呂詹誤認爲我們認識,也就是說我是他們一早安排在呂詹身邊的奸細……
“呂詹,呂詹,”在驚恐之下,我再也顧不得身份地位,急急地嚷着他的名字,“我什麼都不知道,那個男人是在陷害我,你不要中了他的計……”心下雖然明瞭,但卻根本說不出個所以然,我啞吧吃黃蓮,不知該如何辯駁。
呂詹朝我又挪了兩步,繼續逼問我道:“你們是一夥的?早就串通了,對不對?!”呂詹此刻的聲音變得叫囂,渾身上下充斥着難以平復的憤怒,而那話雖是問句,卻已經是篤定的口吻!
“怎麼可能,我根本不認識他!”我聲音打着顫,一邊說着,一邊眼淚已經在眼眶中幽幽打轉,“你……你憑什麼說我是和他串通的?”就算要死,也讓我死個明白,就算你是揣測,也不能空穴來風,讓我蒙受不白之怨。
“你看到他倒地,便馬上跑過去察看,根本不顧自己的安全,沒有顧慮他是不是佯裝假死,只有有兩種解釋,要麼你關心他的傷勢,要麼你認定他不會傷害到你!”他嘴上頓了頓,腳上卻一步步向我逼來,最後,咬牙切齒地說道:“而原因,無外乎是因爲你們是一夥的!”說話間,他神色一轉,似在譏諷,又像在苦笑,補充了一句,“他死了,你好像很難過吶!”
我一愣,他竟將理由說得如此充分,恍惚之間,我竟有些覺得自己真的是死掉的男人的同黨一般。
的確,他的分析推斷邏輯嚴謹,一切合情合理,只是,他怎麼沒想過,我只是一個小人物,平日和柴米油鹽打交道,沒有見過什麼大風大浪,做事哪能像他一般心思縝密,考慮得妥當周全?
百口莫辯,叫我如何說得清?想到此,我再看看呂詹神色俱裂地表情,他額上青筋突現,眉頭擰成了個高高的八字,眼睛緊眯,看着我,像在把我吞了一般,在黑色的籠罩下,他整個人更加顯得兇殘暴殮。
“你想一下,要是我要殺你,今天一天,我離你這麼近,有很多機會殺你,我用不着……”這樣的話,說給我聽我也不會相信,很多機會?誰知道!說不定是在處心積慮醞釀一場更大的陰謀。而且,像他們這樣的人,心狠手辣,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什麼都重要,又怎麼可能放任一顆定時炸彈在身邊,雖然,那顆炸彈不一定是炸彈,這就叫做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一經被懷疑,下場是可想而知的。我的話沒有絲毫說服力。
一邊爲自己而辯,一邊想到即將面臨的悲慘的命運,我沒了繼續說下去的勇氣,眼淚開始簌簌滑落下來。
“呂詹,相信我,”帶着卑微地乞求,我哭泣着說道,心中帶着絕望,他怎麼可能用自己的性命作賭注,冒險相信我?
我用最可憐,最真誠的目光盯着他,希望他相信我,此時,只有得到他的信任才能保住我的性命。我緊緊地盯着他,不敢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在心裡盤算着,如何讓他相信我?聽過我的述說,雖然額上仍舊青筋暴突,但面色微微緩和,眼神也沒有剛纔那般猙獰可怕,嘴脣輕抿,似在思考我剛纔的話。
在他猶豫的表情裡,我看到了一絲希望,他沒有馬上衝過來將我一掌斃命,或許,我還是有一線生機的。
“相信我,我什麼也不知道”我按捺出聲,感覺自己像在做最後的掙扎。現在我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着他在相信和不相信中選擇其一,霎時一種命如螻蟻的卑微渺小感又在我心中洶涌而過,我的小命總是被人捏拿把玩在手裡,懸於別人的一念之間。此刻,就如同拋擲一枚硬幣一般,生死繫於正反之間。
和這般陰狠睿敏,心機城府且猜忌多疑的人在一起,最最正常的條件反射卻是最最忌諱的,我心中懺悔,又在虔誠地祈禱,若是還能僥倖地逃過這一劫,我這大腦不假思索地“條件反射”,肯定是要好好改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