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郢劍在我的推動之下寸寸壓落,勝玉的胸骨也在劍鋒之下根根崩斷。眼看劍柄已經碰到金棺邊緣的瞬間,我們腳下的高臺忽然像是天塌地陷一般直奔地底沉落而下。
葉尋和陶晞羽剛要縱身起躍,我卻伸手把他們兩個給拽了回來:“別動,跟着棺材下去。”
兩個人茫然地看向我面孔的當口,我們腳下的石臺忽然加快了速度,就好像失控的電梯,帶着刺耳的摩擦聲響往地底飛速沉落。
“小心!”我凜然之間雙手抱頭,微曲着膝蓋靠在了金棺邊上。沒等我完全站穩,承載着金棺的石臺就已經砸落在了地底深處,猛烈的衝擊直接將我震坐在了地上。
等我鬆開雙手,本能地看向頭頂之間,守在棺材邊緣的七隻黑狐卻在同一時刻雙目爆睜,眼中透出的凜凜血光猶如利箭怒射地窟之間,黑狐身上的鐵皮從裡向外紛紛炸裂。
頃刻之後,黑狐的前爪就從塑像當中破禁而出,可我看見的卻是一隻指爪如刀的人手。
從塑像當中掙脫出來的雙手僅僅一頓,就翻轉十指抓向自己胸前,生生撕開了包裹在自己身上的鐵皮。兩息之後,一隻接近常人高矮的黑狐好似破繭成蝶一般從高臺上長身而起,像人一樣岔開雙腿,怒揚雙臂,仰天發出了一聲狐鳴。
我和葉尋同時拔刀出鞘之間,站在高臺上的巨狐一躍而起,雙爪如電地向我們頭頂撲落下來。
我始終是站在棺材邊緣,金棺落進的地洞又比棺材寬不了多少,我站在原地,雙腳無法借力,不可能經住對方從高空撲落之後的全力一擊。
我拔刀之間雙腳發力,拔地而起,先一步落進了棺材。棺中女屍兩條腿骨在我腳下應聲而斷,我的雙腳也跟着向下沉落三寸之多。
有機關!
我感到自己把棺材板給踩進地裡的瞬間,徹骨生寒的驚悚也在我心裡一閃而過。
我還沒來得及去看腳底,就見地洞當中探出了兩道好似犬齒交錯般的閘門。
兩道閘門一左一右飛射而出,猶如兩把對碰的鋼刀,僅僅眨眼之間就在我頭頂怦然閉合,從天上落下來的巨狐毫無意外地撞上了鐵板。
第一聲狐爪撞擊鐵門的巨響剛剛閃過,金戈交鳴般的巨響就在我頭頂接連暴起,僅僅片刻之間,厚達幾寸的鐵板上就透出了一隻只爪印。用不上多久,那隻巨狐就能抓開鐵板再次降臨。
我馬上收起長刀抽出馬格南,雙手持槍瞄向爪印最爲密集地方,只等鐵板開口就舉槍射擊。
讓我沒有想到是,沒等巨狐抓穿鐵板,空中就傳出一陣像是流水般的沙沙聲響,而後砂礫跳動般的聲音在我們頭頂如雨傾落之間,狐爪撕鐵的動靜也戛然而止。
“糟了!是流沙陣!”陶晞羽的臉色頓時一白。
盜墓賊最害怕的就是流沙陣。很多大墓都會在墓室上方灌注流沙,一旦有盜墓賊不小心踩中機關,藏在墓道的斷龍石馬上封鎖墓門,墓頂流沙也會隨之傾落,將墓室重新埋葬,盜墓賊的下場只能是變成墓主的殉葬品。
流沙陣看似笨拙,卻是墓穴當中最爲兇險的機關,從來沒有盜墓賊能在流沙陣裡逃出生天。
剛剛鐵板上傳來的響聲分明就是砂礫灑落的動靜。
我的臉色也一下難看到了極點。要是我們被流沙陣埋住,就算狐媽炸開了墓穴又能如何?
這麼狹小的空間,能夠存儲多少空氣?等到狐媽搜索過來,看到的也只能是四具被活活憋死的屍體。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僅僅幾秒之後,我就覺得胸口堵滿淤氣,豆大的汗珠從我頭上一層接着一層地冒了出來。
葉尋臉色也不太好看:“放慢呼吸,能堅持多久就堅持多久。”
我慢慢收回長刀,從棺材裡跳了出來:“先別閒着,找找看附近還有沒有機關。我總覺得,這裡……”
我正在說話之間,夏輕盈腳下忽然傳來了一聲石塊碎裂的聲響。碎石擦過磚縫向地下沉落的動靜傳進我耳朵裡之後,我本能地喊了一聲“小心”,伸手把夏輕盈給拽到了一邊兒——夏輕盈肯定是踩上了機關,否則,她腳下的石塊也不會沉向地底。
夏輕盈還沒站穩,棺材兩頭的牆壁就同時打開了一道暗門,對流的空氣從門中捲入地洞之後,我纔算吐出了憋在胸口中的悶氣。
棺材前後那兩間密室,無論陳設還是大小,全都一模一樣,尤其密室中間那兩盞青焰怒燃的燈座,就連火焰的高低都一般無二。
如果不是兩間密室之間還有空氣流動,我甚至會以爲其中一間密室是鏡子映出來的影象。
葉尋忽然拔刀指向夏輕盈:“該走哪邊?”
夏輕盈微微一怔之後才冷聲:“該走哪邊,應該你們自己去判斷。我說走棺材尾的方向,你相信嗎?”
葉尋眼中冷意森然,夏輕盈卻絲毫不爲所動。
葉尋懷疑夏輕盈,並非事出無因,可我卻不覺得夏輕盈就是操控機關之人。
我輕輕按下葉尋的長刀:“走前面。”
我跨步走進密室之間,我身後的棺材卻忽然在無人觸碰的情況下直奔反向那間密室飛速滑去。等我反應過來,重達千斤的金棺已經滑到密室中心,撞上了那盞立在地上的燈座。
燈上油盞在金棺的衝擊之下傾斜落地,掉落在了棺槨當中,燈中清油瞬時被火點燃,幾尺高的火苗從金棺當中翻騰入空,整間密室也在火光的映照之下赤紅如血。
我倒背雙手看向燃動着熊熊烈火的棺材:“葉尋,你往棺材邊上射一箭試試。”
葉尋端起弩箭扣動了繃簧,破空而去的箭矢眨眼間炸裂一塊青磚,倒插在了地上。
長箭背後的翎羽還在微微顫動之間,密室當中忽然弓弦爆響之聲炸裂成片,鋪天蓋地的箭矢從四面八方往棺材四周怒射而去,眨眼之間就在地上鋪起了一層荒草似的亂箭。
按我目測,立在地上的每支長箭都已經超過一米。這種比起正常的箭矢長出三成的羽箭一般需要用機簧發射,爆發的力道自然也不能與人力同日而語,所以每支長箭都射入地面深達幾寸。如果棺材邊上站着旁人,此時早就應該亂箭穿心死於非命了。
我還在暗自驚歎墓中機關歹毒的當口,第二波箭雨接踵而至。這一次,齊射顯得更爲猛烈,箭頭也被換成了鐵質帶鉤的利刃。
春秋戰國時期,我國已經出現了鐵製的兵器,但是諸侯爭霸所用的武器仍舊是以青銅爲主,大面積使用鐵質箭頭的情況極爲罕見。吳王闔閭這是下了血本,才修出了這麼一間密室。
我一直等到箭雨停歇,才緩緩說道:“夏總領,狐狸精這回死透了,你是不是應該找找這間密室當中的秘密了?”
夏輕盈莫名其妙地看向我道:“你在開玩笑嗎?”
“我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我緩緩地解釋道:“吳王闔閭從始至終都是在試探我們是青丘狐還是其他的什麼人。”
我說道:“他既然已經認定了勝玉是青丘狐,也在外圍設下了伏兵,爲什麼要用狐狸雕像守門?”
“還有,如果你仔細去看圍繞在金棺附近的七隻狐狸,就會發現它們其實不是在守護勝玉的遺骸,而是在等待勝玉的復活。”
“從這兩點上來看,吳王始終相信勝玉可以通過某種神秘的儀式復活。但是,這種儀式必須有相應的人走到棺材附近才能舉行,所以,他故意留下了一把能夠前後活動的長劍。”
我轉頭指向對面密室:“我敢跟你打賭,如果我當時不是把長劍推向屍體頭部,而是壓向屍體身軀,金棺不會下落,反而會引發附近的機關,把我們全部埋葬。”
“因爲,從古至今,人們都以頭部爲尊,如果是勝玉的同伴到來,肯定不會把長劍壓到勝玉的臉上。”
夏輕盈看向對面密室時,也忍不住心有餘悸道:“那從上面蹦下來的狐狸是怎麼回事兒?”
我解釋道:“那是吳王的第二次試探。金棺沉落,就會引發第二道機關。如果我沒猜錯,上面的狐狸並不是什麼妖魔鬼怪,而是偃師一脈精心打造的機關傀儡。”
“我能啓動地道上的閘門也是同樣的道理。青丘狐不會像我一樣跳進棺材裡,踩着勝玉的屍身去跟傀儡硬拼。只有踩碎了屍骨,才能終止傀儡下落,否則,我們只能在狹小的空間當中跟那七隻傀儡玩命。”
我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就算這樣,吳王闔閭還是不肯放心,又設下了第三次試探。我估計,我們剛纔無論走哪邊,棺材都會往相反的方向移動,最後撞上油燈,被燒成灰燼。”
“如果我們敢去搶救勝玉的屍體,下場就是萬箭穿心,死無葬身之地。”
我說到這裡,纔看向了夏輕盈:“吳王廢了這麼大周章來試探我們的身份,總不能僅僅是想給我們一條生路那麼簡單吧?他肯定還有什麼事情需要交代。現在,就看你能不能找到吳王闔閭留下來的線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