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爬出一具乾屍的念頭,剛剛從我腦中閃過,對方扣在我頭上的五指就開始慢慢收攏。尖銳的指甲在劃過我頭皮的嚓嚓聲響傳進我耳中時,幾行鮮血也順着我臉頰四周不斷流落下來。
我分明感覺到對方壓在我頭頂的手指,像是五根錐子在我頭上倒懸而起,貼住我頭皮向下壓落。
錐心刺痛從我頭頂傳來時,我心裡不覺一涼,我敢肯定再下一刻,對方的利爪就能穿透我的頭骨,讓我命喪當場。
我雙目圓睜之間,對方按在我頭上的手掌卻忽然收了回去,我明顯覺得對方是在猶豫什麼,否則,他不會把手舉在空中,任由指尖上沾染的鮮血一滴滴掉在我肩上,卻遲遲懸而不落。
對方雖然只是猶豫了片刻,我的心跳卻在不斷加劇,連我自己都能聽見心臟在我腔子裡砰砰亂響,對方卻緩緩收回手掌推門而去。
那人剛一離開,我就覺得自己像是被抽空的力氣差點摔倒在地上。
葉尋伸手把我扶起來時,我卻直接摸上了自己的頭頂——我希望剛纔的一切,全都是我產生的幻覺。可我卻摸到了滿手的鮮血。
乾屍留下的深坑,帶着溼氣的砂礫,沾滿了細沙的腳印,絲毫不差的擺在我眼前,清清楚楚告訴我,我遭遇的一切都跟幻覺無關。
我看向葉尋時,後者臉色鐵青搖了搖頭,示意我:他什麼都不知道。
可我怎麼也不覺得,他對眼前的事情一無所知。
我忍不住嘆了口氣,把一塊毛巾壓在頭上給自己止血,人卻閉着眼睛靠在牆上一言不發。
葉尋大概也知道,我爲什麼不想說話,乾脆點起一支菸給我遞了過來:“歡子,師門的事情,我確實是在刻意向你隱瞞了很多,有些事情,你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那對你……”
“對我沒有好處,對麼?”我看向葉尋道:“你覺得,我是怕死的人麼?”
“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我不想讓你死!”葉尋拿起酒壺狠狠灌了一口:“就像你也不想讓我死一樣。”
我看向葉尋:“你沒拿我當兄弟?”
葉尋又喝了一口酒:“就是因爲我把你當成兄弟,纔不願意告訴你太多。有些事情,越多人知道就有越多的人幫你分擔苦惱。”
葉尋說道:“葉尋是我自己改的名字,因爲,我一直都在尋找一件事兒的答案。或許,我這一輩都找不到,或許,那個答案會在某一天自己出現在我的面前。”
“其實,我一直都很矛盾。我希望有一天能出現一個人,不管他是男是女,也不管我們之間是情人還是兄弟,能陪我一起尋找那個答案,我也願意陪他同生共死。”
“那個人出現了,我知道,只要我開口,天堂地獄他都會陪我去闖。可是,他也有他的生活,也有他的江湖。很多人在等着他,很多需要他在。”
“我知道,他會爲了我放棄一切。可是那對他,對需要他的人,一樣是種不公平。所以,有些事情,我不能說。只能自己去找線索。”
我看向葉尋:“你找到線索了?”
“沒有!”葉尋搖頭道:“如果,我找到線索,我早就已經一個人離開了。我總覺得,我要的線索可能就藏在某一個禁區裡,早晚有一天,命運會把我推進那個禁區。推到線索麪前。”
我相信葉尋的話,從我認識他,他就一直在有目的卻沒有目標的,尋找着什麼。
我剛想說話的時候,卻看見陶晞羽輕輕握住了葉尋的手。我趕緊裝着擦血把眼睛挪到了一邊兒,等我再回頭去看葉尋時,陶晞羽已經把手給縮了回去。
我乾咳了一聲道:“剛纔,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不清楚!”葉尋沉聲道:“我感覺,我們附近出現了像是力場一類東西,強行壓制了我們行動能力。你沒覺得,我們並不是不能發力,而是掙脫不開周圍禁錮。”
“絲——”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你說的好像對,我當時確實有這樣的感覺。”
葉尋異常嚴肅的說道:“這個大概就是我師父說,天沙口是神魔墓園的原因。人在神魔面前無法擡頭,哪怕神魔已死。”
我震驚道:“可我剛纔明明看見了一具乾屍。”
葉尋向我反問道:“你看清那具乾屍的臉了麼?”
“沒看清……”我的心裡頓時生出了一股涼意,我只是看到了對方腳,就直接把他當成了乾屍。對方的樣子,我確實沒有看清。
葉尋輕聲道:“我也沒看清,但是我看清對方的影子,那不是人影。”
我第一次看見葉尋的臉色發白:“你看見了什麼影子?”
葉尋道:“我形容不上來,總之那肯定不是人的樣子。”
我忍不住回頭看向屋裡的沙坑,沙子的流動性要比泥土高出幾倍,甚至是十幾倍,此時沙坑已經被掩埋了大半,就算我再把他挖開也別想看清原來的形狀。
我下意識自言自語道:“剛纔那具乾屍爲什麼不殺我們?”
葉尋和陶晞羽誰都沒有說話,沒人能給出答案。
過來好一會兒,陶晞羽才說道:“王歡,明天跟探神手碰面的話,我希望,你儘可能跟他們合作。探神手之所以能力壓魔門和無鬼宗,就在於他們掌握着最大的信息資源。探神手信息庫包羅萬象,有很多常人難以觸及秘辛。說不定,他們就關於天沙口秘密。”
“嗯嗯……”我含含糊糊答應了兩句,心裡卻已經亂成了一團。
陶晞羽無意間說出的“包羅萬象”,讓我再一次想起了《萬象經》。
青丘狐族因爲《萬象經》滅族,我爸讓我交出《萬象經》保命,《萬象經》一定藏着什麼秘密,起碼,那裡面帶有某些清晰的線索。
我在拼命回想《萬象經》時,天色逐漸大亮,探神手的人也陸續出現在街道當中。
我和白巖約定的時候到了,只不過他比我早一步到了鎮口的空地上,對方坐在我扔過半枚銅錢的桌子前面,向我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我剛要落座,就聽見覺法怒聲喝道:“王歡,昨晚是不是你在外面開槍,你把我們守衛在外面的兄弟弄哪兒去了?”
我平靜擡頭道:“你們誰是主事兒,我是應該跟白巖談,還是應該跟覺法談?”
白巖臉色陰冷看向覺法,後者臉色頓時一變,悻悻退到一邊。我卻看向覺法道:“你是覺法麼?探神榜排名第一的魔僧覺法,就是這種貨色。”
“你……”覺法氣得面容扭曲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總有一個感覺,真正的魔僧,不是我眼前的這個覺法,但是魔僧肯定也在附近。
白巖乾咳了兩聲道:“王兄約我碰面就是爲了討論覺法的身份麼?如果是那樣,大可不必了,我能確定他是誰。”
我微笑道:“我找你來是談合作。天沙口下面的仙魔墓,我要一半!”
白巖目光頓時一凝,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說什麼仙魔墓,我聽不明白。”
我沉聲道:“如果是這樣,那咱們就沒什麼好談的了,還是按老規矩,一替一個時辰接管天沙口。不過,我要提醒你,最好別再跟我玩什麼看錯了時間的把戲。我可不保證,自己不在天沙口的時候,天上究竟會掉點什麼東西下來。”
我說完,也不管白巖什麼反應,起身就往外走。
我還沒走到寨子門口就聽見白巖在我身後說道:“傾天未見仙魔亂。”
“黃沙沉落換雲天。”我隨口答了一句再次舉步前行,白巖卻猛然起身道:“王兄留步,請問王兄,你那句‘黃沙沉落換雲天’是從哪裡看來的?”
“九尾禁區!”我轉過身去似笑非笑的看向了白巖時,後者稍一猶豫,才伸手道:“王兄請坐。”
“等一下!”覺法忽然開口道:“白巖,王歡深入大漠的目的,分明是要尋找魔女司若。什麼尋找仙魔墓園,根本就是在騙我們。”
白巖輕輕擺手道:“我請王兄留步,就是想要討論一下,定天羅盤的歸屬?我可以讓王兄先用羅盤,但是禁地秘辛,我要七成。”
我似笑非笑的道:“白統領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盤。換做平時,我肯定不會同意。但是,我現在沒有時間跟你討價還價,定天羅盤,我要定了。三成秘辛,我要先挑。”
“成交!”白巖站起身來豎起了手掌。
我起身與對方隔着桌子連擊了三掌,白巖纔開口道:“現在,我們是不是該互通有無了?”
我知道,這次真正考驗我的時候到了。
我對天沙口可以說是一無所知,除了昨天經歷的事情,我連半點線索都沒找到,就連剛纔那句“黃沙沉落換雲天”都是我臨時編出來的東西,我拿什麼跟對方交換消息?
可是,我一言不發,或者推三阻四,勢必會引起對方的懷疑,一招棋錯,我不僅滿盤皆輸,甚至還要落進對方控制,因爲我放不下司若。
只有讓對方相信,我掌握着最大的資源,我才能牽制探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