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璦讓紅筏找了一個天青色汝窯花瓶罷在桌上,她親自去外邊剪了幾朵紫玉蘭插在花瓶上,又從院子牆角的那顆小梨樹,剪了幾隻白梨花插上,這樣配着,就顯的雅緻而生動。
這時候,綠萼突然從外邊跑進來,一進來還沒來的及行禮,就喘着粗去叫道,“姑娘,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大太太回來了。”
“什麼,”沈幼璦正專注給那些花修剪枝葉,還沒有說話,紅筏就驚道,“大太太不是在清玄庵,怎麼會回來了。”
“可不是,姑娘,不知大太太來了,她是跟長公主一塊回來的。”綠萼急的跳腳,喃喃道,“這可這麼辦,大太太在庵堂裡呆了那麼久,肯定恨死我們姑娘了。”
“綠萼,”紫墨板着臉呵斥一聲,“你是不是糊塗了,什麼死不死的,大太太回來了,能把我們姑娘怎麼辦。”
“不是大太太一個人,還有長公主啊...。”綠萼擡起頭,眼中有些慌張。
“長公主,又能怎麼樣,她來了,姑娘給她見禮就是的,何至於像你這樣,怕成這個模樣。”紫墨失望的看着她,“你平時的威風哪裡去了,一遇到事就抗不住了。”
“我,”綠萼一扁嘴,“我不是爲姑娘擔心嗎,那位長公主可不是講道理的人,而且她可是隨身帶着先皇御賜的鞭子,姑娘想想,她可是跟大太太一起回來的..。”
紫墨瞪着她,目露責備。綠萼偷偷望了沈幼璦,聲音越來越小。
這位長公主是先皇的嫡長公主,從一出生就是尊貴非凡。先皇對她也是寵愛之極,她隨身攜帶的那條金鞭子就是先皇御賜的,雖然當今聖上跟長公主不是同一個生母,兩個關係不算很親近,但長公主憑藉着自身的身份,誰也不敢去惹,若有一人說話時不小心促怒她。長公主可不管你是誰,隨時就一道鞭子抽下來。
“說不準長公主跟大太太恰好是在路上碰到的。”紅筏道,“綠萼你也別大驚小怪了。現在還不快給姑娘換身衣服,姑娘要去見客。”
“哎呀,哪裡是碰上的,”綠萼驚慌的叫道。“你們都以爲是我大驚小怪了。我聽那傳話的丫頭說,是大太太救了長公主,所以長公主纔來登門道謝的,你們想想,要是那大太太說我們姑娘一句不好,那長公主會怎麼對姑娘,要不然好端端的,長公主跑到我們府裡來幹什麼。”
“真的。”紅筏的臉上也有些失色。
沈幼璦放下手中的剪刀。回頭注視着她們,一雙碧眼平靜無波。淡淡的說道,“長公主不是那等無禮之人,咱們先過去見過長公主,別讓她久等了。”
沈幼璦的語氣雖淡然,但卻帶着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一時間幾個丫頭都安靜下來。
綠萼望着沈幼璦淡定自若的模樣發了一會呆,想到自己剛纔慌亂的跑過來,說了那一通的話又覺得羞愧起來,她的心態跟姑娘比起來可是差的多了,橫豎不是長公主的鞭子嗎,到時候她擋在姑娘前頭。
“好了,快去給姑娘打些水過來。”紫墨推了綠萼一把。
綠萼立刻回神,抓抓腦袋,對着紫墨笑了幾聲,跑出去了。
等沈幼璦換了一身衣裳,便出了瓊芳院。
還是在老太太的榮喜堂會客。
沈幼璦走進大廳的時候,沈家的女眷都到齊了,老太太拿出她的那一套一品夫人的吉服穿上,端坐在上首,沈幼嫣悄悄在沈幼璦的耳邊說道,“五姐姐,聽說長公主還在大太太的院子裡,還要等一會兒纔過來呢。”
沈幼璦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她眼角的餘光掃過四周,見大家的表情都顯的隆重其事,錢氏也不像以前那樣,說些吉祥有趣的話,而是安靜的等在一邊,她的臉半垂着,沈幼璦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見沈幼婉穿着一件桃紅色繡牡丹的短褙子,下面一條糉色的燈籠裙,和以往一樣的豔麗,但眉眼的傲氣已經收斂了許多,安安靜靜的坐着倒多了一層乖巧的意味。
掃過周圍的人,沈幼璦很快的就發現這大廳裡少了兩個人,一個是沈幼瑩,一個是祝楚楚,府裡這麼大的事,她們兩個不可能不會知道,不來的緣由沈幼璦也猜到了,無非是想等徐氏問起的時候,在長公主和大太太面前訴一番委屈罷了。
等了半住香的時間,終於外面有婆子來報,“長公主往這邊來了,大太太讓老太太跟格外姑娘都出來迎接長公主
,準備準備莫失了禮。”
沈幼璦聽了這話,眸光微微閃了一下。
老太太聞言不敢在坐,讓汪嬤嬤扶着她走到院子門口。
在榮喜堂的院門口又等了半住香的時間,終於見到從遠處走過來一羣人,走在最前面的那個是一個四五十來歲的中年婦人,只見那婦人只穿一身玉色的錦長衣,那衣裳在陽光的照射下,那用銀線繡的福字流光溢彩,她頭上只用一根金絲香木嵌蟬玉珠挽住。
衆人見了,都知道這是長公主,紛紛跪下來迎接。
長公主眼角已經有了皺紋,面孔五官突出,下巴的棱角分明,一雙眼睛銳利至極,她擡眸輕輕的掃過沈家的女眷,後面一個丫頭脆聲說道,“長公主讓大家都起來。”
老太太是第一次離着長公主這麼近,她自然是感受到長公主身上還帶着皇家的威儀,身子也有些戰戰兢兢的,全靠汪嬤嬤扶着纔敢答話,“長公主,請..。”
老太太退在一邊讓長公主進院子。
“不必,就在這裡見禮吧,你們府裡的風景不錯。”長公主冷聲道。
長公主的聲音跟她的人一樣,乾脆利落,不脫離帶水。
沈幼璦以前也在長公主府,見過長公主幾次,大駙馬已經去世十多年了,長公主育有一子一女,女兒靜怡郡主自小身體不好,養到十六歲就去世了,也就是六年前,長公主爲了懷念這個早逝的女兒,所以每年的三月二十二日都會在府裡舉辦一場宴會,邀請京城裡的貴女,因爲那一天是靜怡郡主的生辰,也因爲靜怡郡主喜歡熱鬧。
衆人面面相覷,拿不準長公主是什麼意思,是誇讚還是嫌棄,一時間大家都不敢開口。
“能得長公主的喜歡,是沈府的榮幸。”長公主身後傳來一個溫柔而婉約的聲音。
這個聲音老太太和錢氏都是極爲熟悉,沈幼璦自然是聽的出這個聲音,徐氏她終於回來了。
沈幼璦擡眸望着她,只見徐氏身材比以往消瘦不少,穿的十分素淨,正張臉是脂粉未施,有種鉛華銷盡見沉靜的自然美態,溫和的黑眸溢出無波無瀾的淡然,似乎在庵堂裡呆久了,身上還有一種超脫世俗的氣息。
“你不是有個女兒嗎,讓她過來見見我。”長公主目光微動,最後落在沈幼璦身上。
雖然長公主辦了那麼多場宴會,但長公主卻是從不喜歡見人,沈幼璦也只是遠遠的見過幾次,因此長公主也並不識得她。
“你過來,讓我看看。”長公主眉頭一凝,冷冷的說道。
後頭的綠萼瞧見這一幕立刻就緊張起來,她緊緊的抓着手裡的帕子,眼珠子一動也不動的盯着長公主,唯恐長公主會對沈幼璦不利。
“長公主,這是我們家的五姑娘,是魏國公孟老夫人養大的那一位,”徐氏笑着對長公主解釋,目光在沈幼璦身上轉過,“璦姐兒,你還不快過來給長公主請安。”
沈幼璦向前邁了幾步,給長公主行了一個大禮,清聲,“沈家幼璦見過長公主殿下。”
長公主見她規矩禮儀甚好,便先有幾分好感,道,“你起來吧,擡頭讓我瞧瞧你。”
沈幼璦依言起身,擡起頭,長公主先前只遠遠的瞧着沈幼璦在那一羣人中格外的與衆不同,這一種不同不是打扮的引人注意,而是她的儀態甚好,氣質如玉。
但這細看,長公主便見到沈幼璦的身上有一種淡然清華,眉間還隱隱帶着一種書卷氣,長公主不由一怔,突然伸出手,想要觸摸那精緻的面孔。
徐氏一愣,只在心裡轉了轉,立刻就明白了長公主這是想起了靜怡郡主,她心裡立刻覺的喪氣起來,她花了那麼大的力氣才把長公主引到沈府來,沒想到倒讓這個丫頭得了便宜,不行,長公主還沒有見到她的女兒呢。
看到長公主動作,沈幼璦也有些吃驚,剛想去躲,卻瞧見長公主眼神裡流露出來的慈愛,便下意識的定住了。
“長公主,”徐氏柔聲喚道,“還有幾位姑娘,長公主要不要一併見見。”
長公主立刻明白自己失儀了,很快就收回了手,恢復了尋常冷漠的模樣,道,“不用了。”
這些姑娘只有這個叫沈幼璦的氣韻有那麼一兩分像她的女兒,不過這一兩分倒是難得了,想到靜怡郡主,長公主的心裡微微有些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