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之間,海芋和華已經交手了無數招了,然而跟之前不同的是,華今日裡幾乎是被她壓着在打,吃力地扛着,節節敗退。華看着面前的白衣女子,眼中有一些吃驚,卻沒有一丁點的懼色。
之前海芋就比華略勝一籌,更別提現在神力恢復了不少了之後了。說起來,華還沒有跟恢復到這種程度的海芋交過手,一開始就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壓制了一個徹底。
華感覺有些吃力,目光卻沒有變,該怎麼樣就怎麼樣,一聲不吭,甚至眼神陌生得仿若未曾相識。
“還是這樣面無表情。”海芋幽幽一嘆,有些惋惜地說道:“原以爲會見到你別的表情呢。”
華那雙黑沉沉的眼睛直直盯着她,閃過了一些嘲諷之意。
“比如,忐忑不安,緊張,還有害怕。”
“你覺得可能嗎?”華飛快地舞動着銀槍,在半空中劃過鋒利的線條,像是要把眼前之景乾淨利落地分割成碎片。
“未曾將你逼到絕境,我又怎麼能未卜先知呢?”她淡淡說道:“我還是很期待的啊,到那個時候你會求饒嗎?”
她知道他不會,卻依然這麼說,故意想要激怒他,但她知道這個也是不會有的。
眼前的這個人,是她所見過的人中某些時候最像玄欽的一個,他似乎永遠無所畏懼,永遠冰冷,也永遠不知道什麼是軟弱。外貌上,大神官更像玄欽,而脾性,華比較像。
一直以來,海芋都對他有一種複雜的情感,否則當初也不會花了大力氣去救他了。
“到那個時候你會有答案的。”華輕描淡寫。
“真是無趣。”
“我不需要有趣。”
“嗯,也是了,你連良心都沒有,其他的東西又怎麼會有呢?”
華往後飛快掠去,足尖一點,往側邊撲去的同時,手中的銀槍收了起來,反手扣住後背的弓就拉開射了一箭。海芋原本是要追過去的,見此眉頭一皺不得不頓住了身形,躲過這一擊。
距離被重新拉開了。
對於高手之間的交戰,不在他們之上亦或者不到這種程度的人都是插手不了的。秋涼已經看出來華快支撐不住了,焦急得很,卻無從出手幫忙。第二個方面也是他這邊應接不暇。
秋涼是完全沒有想到祁照熙會這樣堂而皇之出手,儘管對神殿不滿已久,祁照熙多少還是顧及着民意的。要知道,之前就算是加冕登基他也是到了神殿裝模作樣的。
官兵們和神殿黑騎們混亂交手,慘叫聲和鮮血充斥着整片天地,一望不盡。
祁照熙被官兵們保護着退回了謝府之中,上了謝府那個最高的閣樓,從上面俯視着底下的一切。他的眉頭緊緊皺着,片刻都無法舒展,海芋那裡情況還算可以,可是這些官兵不是神殿黑騎的對手,死傷無數。
想要贏過神殿黑騎,也只能靠人數纔可以贏過了。
祁照熙伸出手扶着額頭長嘆,一時間有些不忍再看。
“陛下?”宣三在旁邊站着,張開嘴想要說什麼。
祁照熙擺了擺手,半響,將遮擋
住眼睛的手放了下來,靜靜地看着底下的混亂。他要將底下所有流的血銘記在心裡,總有一天要向神殿全部討回,並且加倍討回。
宣三也看着底下,良久,他小心翼翼地問道:“陛下,這樣做值得嗎?”
官兵們的狀況太過慘烈,宣三實在是忍不住了,只怕到最後,神殿黑騎和官兵們死的死傷的傷,不過保全了海芋一個而已。這值得嗎?在這樣的鮮血面前,宣三也忍不住動搖了。
話音還未落,宣三就打了一個寒顫,冷意從背脊骨攀升,他在祁照熙冰冷如刀的目光之下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祁照熙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人,脣角微動,劃過了殘忍的曲線。“宣三,你跟在朕身邊已經有十年了吧?”
“陛下恕罪,是屬下糊塗了!”
宣三將腦袋抵在地面上,弓起了背脊,“屬下知錯了。”
祁照熙沒有說話,只是淡淡收回了目光,繼續往下看去。他沒有發話,宣三就不敢動彈,維持着那樣的姿勢匍匐跪地,動也不敢動一下。
“神殿這種違背常理的存在,早就該消失了。”許久之後,祁照熙這麼說道:“三國各有帝王,而神殿卻要凌駕在帝王之上……呵,未免想得太美。”
神殿黑騎的態度囂張,就算對帝王也是這樣,真把自己當做人世間的主宰者了?
就在這個時候,祁照熙的瞳孔驟然一縮,雙手抓住窗檐狠狠用力,咬牙切齒道:“好、好一個神殿,竟然……”
閣樓下,謝府門前已經成爲了一片血紅,神殿黑騎和官兵們的屍體橫七豎八,偶爾還有一些支離破碎了的。
那些支離破碎了的人都是不小心被四溢的內力所傷——內力化形就是這麼殘暴,化作刀劍、化作暗器、化作鋒利的沙粒……真正的兵器也就算了,這些都是看不見了。
遭殃的大多數都是神殿黑騎,他們實在是離海芋太近了。
不知不覺之間,華和海芋周圍都空了,沒有人敢靠近過去送死。海芋面無表情地出招,有條不紊,而華的動作已經遲鈍了起來,總是慢了半拍的樣子。
高手交手,瞬息萬變,一個不留神就會送命。
華不僅是高手,頂尖高手,還是意志力無比堅定的那種。只是步步被逼入絕境之後,身上滿是創傷,渾身浴血,再強大的意志力都會被削弱,反應遲鈍繼而開始走到末路。
砰的一聲,黑衣少年被一掌拍飛,後背狠狠撞上了牆壁。還沒有完,牆壁被他撞穿了,身形卻還沒有穩下來繼續往後撞去……接連撞破了四五堵牆壁之後,他跌倒在了地上,臉幾乎是埋進了泥土之中。
動不了了。
華只覺得渾身的骨頭都散架了,支離破碎了,再也沒有力氣支撐他擡起一根手指頭。
血蔓延了開來,在身下漸漸擴散成了血泊。
海芋還站在數丈遠的原地,一擊之後,她只是略略一停,就縱身朝倒地不起的黑衣少年飛躍了過去。半空的時候,她揚起了手掌,眼看就要衝着黑衣少年利落地拍下去,收割掉他的性命。
這短短的一瞬間,海
芋只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好似想了很多又好似什麼都沒有想。該結束了,他們你死我活也好幾次了,她救過他,他也救過她。她放過他,他卻不曾放過他……她說過,不會再手下留情。
海芋微微閉上了眼睛,猛地一掌拍了下去。
塵土四濺,迷濛了人們的眼睛,海芋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待到煙塵消散之後,黑衣少年原本在的位置是空的。幾個黑騎在千鈞一髮之際用盡了全力,將他們的黑騎首領推開了!
海芋冷笑了一聲,站在遠離沒有動,那幾個守在華旁邊警惕不已的黑騎以及被無形的刀片割斷了脖子,轉眼間面前再次剩下了一個沒有反抗能力的華。
就在這個時候,幾乎是還活着的神殿黑騎,全部朝海芋衝了過來。
海芋皺着眉頭,利落地出招,卻還是被黑騎們不怕死橫衝直撞給逼退了一些。是了,神殿黑騎一直沒有忘記他們是爲何而來,方纔高手交戰插手不了,現在卻不一樣了,他們就算是拼了命也要完成大神官的命令。
一陣隆隆的聲音由遠而近,聲若低雷,無數馬匹氣勢洶洶額朝這邊飛奔了過來。一眼望去黑壓壓的大一片,隊伍連綿不斷,聲音連綿不絕。
千軍萬馬,從四面八方包抄了過來。
海芋原以爲可能是大昭的軍隊,後來發現又不像,緊接着就從裡面發現了裴桓的身影。過了片刻,軍隊近了一些,海芋才發現原來不止是溪國的軍隊來了,那羣棕發碧眼的肯狄國軍隊也來了。
這是要做什麼?
海芋微微皺眉,而在閣樓之上的祁照熙也緊緊皺着眉,只是短短一瞬就想明白了過來,冷笑道:“很好,神殿現在也懂得變通了,竟然連肯狄國和溪國都煽動了,這下好玩了。”
宣三還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擡起眼睛,聽到了一聲“起來”這才忙不迭爬起來。
“這,這是……他們怎麼來了?不像是要來商討如何對待那些怪物啊。”宣三若有所思地喃喃道:“這麼氣勢洶洶,倒像是來找茬兒的。”
“沒錯。”祁照熙冷冷一拂袖,朝樓底下走去,“他們放着國內的怪物不對付,跑來我大昭對付柔姬,很好啊。神殿蠱惑人心的本事,讓朕真的是好生佩服。”
他們用人海戰術對付神殿黑騎,沒想到,現在溪國和肯狄國齊齊出動,這是要用同樣的戰術對待柔姬啊!
“你們真是好樣的!”祁照熙人未到聲先到,宣三一隻手抵在他的後背傳送內力,將他的聲音遠遠擴散了出去,如若響在人的二測。“正事不做,反而信了歪門兒邪道。”
肯狄國的大將不以爲意,朗聲說道:“宣帝此言差矣,莫不說那個妖女本來就人人得而誅之,神殿在世間數百年可曾做過傷害黎明百姓的事情?可曾說過什麼話矇騙過世人?宣帝倒是會推脫得很啊!依我看,宣帝你纔是走了歪門兒邪道,正事擱了一邊!”
裴桓騎着馬走在最前頭,沒有說話,只是遙遙朝遠處的白衣女子看了過去。
原本以爲再也不會有什麼衝突了,沒想到世事難料,又到了這樣兩難的境地裡。
(本章完)